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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裂脑 ...
陈西又看着天。
年幼城主的眼泪沿手腕滴落,滴在她身上。
陈西又想起城主府数不尽数的尸首,想起城主府历代以来多如牛毛的枉死者,她道:“如果你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你还愿意活下来吗?”
男孩耸动的肩一停。
他的眼在指缝后窥视她。
湿黏的睫毛,玄黑的眼,是个咬人的洞、伺机的豺。
“不会。”他笑。
露出森白的牙。
他的嘴勾着,红得不怀好意,冒着同归于尽的歹意。
“大人总要有大人的报应、不,应叫酬谢。”
男孩笑起来,嗓子里像灌满熟烂的粥,烧满灼人的血泡,那笑声直教人想起山鸡死前的最后一蹬腿。
“报应后呢?你的生活呢?”她等他笑过,问道。
她的语调实在轻,轻而癫狂,像只捂住山鸡眼睛的痴儿。
“天。”男孩咬住舌头,听见好动听的笑话,实在忍不住笑声。
待他好容易不笑了,摇着头把血涂干净,他也仍是惊叹的:“哇,哇。”
啧声不停,好像这就足够阐明全部。
“你竟以为我有生活,我自己都不敢想我有。”
他的眼神很干净。
干净的嘲笑。
没有迟来的感伤与触动,愤怒也了无踪迹。
自尊被伤害的前提是有自尊,会因没有生活被刺痛的是曾有过生活的人。
或者见过生活。
男孩过过好日子吗,没有,他见过好日子吗,存疑。
他曾和城主身列同一场宴席。
最近的时候,他与城主只隔一张桌板。
城主在看,他在被看。
他们在同一个地上,不是吗?
但他想,到底是不一样的。
城主看见的是什么,无论他看见什么,总归,总归,不会是织毯上的鲜血和眼泪。
这事对他的影响不小。
许多年后,他成为城主,影像也没有消失。
他放外面的人进府,因为需要进食,管事们揣摩,一开始送来罪人,后来是美人,画像在眼前展开,他随手点,看着他们走出画像,看着他们在府里乱跑,逐一丧命,有时被吃完,有时不会。
他们的血溅得到处是。
有那么几个夜晚,他从饥饿里醒来,浓妆没能找到他,他独自一人。
他在擦拭那些血。
木地板上的,鹅卵石上的。
他将一切踩得一团糟。
他吃沾血的地毯,他将自己撑死几次。
有什么缘由吗?
大抵是没有的。
吃尸体还能用饿昏头的好胃口搪塞,吃地毯则是明晃晃的脑子出问题。
他放弃思考。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需要知道。
它们都不值得记住。
他遗忘它们,比记下它们的速度更快,但他始终记得——
他在找,他在等。
是什么?
不清楚。
但他在找,他在等。
他注视那些送进府的祭品,啼哭愤怒或恐惧的,他收回视线,叹息,外面的人,都是外面的人。
有人送来一幅画像。
他一眼爱上那双活着腐烂的眼睛,感叹喟叹爱不释手,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像落单的狼嗅到族群气息。
但正如过去不知多少次那样,他忘了。
忘了他曾执着什么,忘了他在屠杀的欢宴里寻找过什么。
他从来也没知道过。
他是个被命运摔地上又捧起来亲吻的人,是个昏了头的、疯了魔的人。
他确凿干得出千里寻亲,与久别重逢的亲人抱头痛哭,又在某个夜晚觉得亲人无比陌生,活剖亲人肚腹的事。
也许干完后会有点后悔,或许会哽咽。
但最终要做的事是一样的,他会吃了尸体,毁尸灭迹。
因为他讨厌后悔。
“其实也没什么,”男孩敲着自己的脑袋,苦恼地皱起脸,“就是,觉得忘掉比较好。”
他淌下血来。
从肢体末端,从头颅正中。
血淹没他的脸,让他的笑浸在血泊之中。
“我都不敢想我有生活。”他低下头,亲昵捧起陈西又的脸,她在他手心打滑。
他不停想起,又不停遗忘。
他忘了他说的上一句话,他忘了该说的下一句话。
他忽地沉默。
像只死得唐突的鸟。
陈西又:“倘若你可以有?”
男孩抹脸,血在指掌溅出,如泉水四溅。
血怎么也请不走。
他便放下手,血红的眼睑撑着,眼睫被压弯,要掉进眼睛,他就这么眼神奇异地看着她,又发出那种声音,似惊叹似惊嘲,像条冻死的猫瞪着升起的火。
“您想救我?”他倒吸气,摇头又摇头,听着笑话了,看见狗吐人言了,“玩得真大。”
陈西又摇头。
她竟摇头。
男孩露出更呆怔的表情,身上血液喷薄,始终不见干涸。
陈西又试着找血的源头,找不出便罢手。
“我试过了,”她望进男孩颜色过深的眼睛,“我失败了。”
“……”
“我不试了,”她撑起上半身,乌发如云倾落,沾水也沾血,打出无数结,“我也没有在试了。”
男孩不笑了。
他的面庞僵硬在那里,血从上面流过,仿佛冲刷块石头。
他看见她笑。
那笑水月镜花般易碎。
也许已经碎了,在他看到之前。
“你——”他张开嘴,他的喉咙在冒泡,血沫铺满他舌头。
她道歉。
她笑着道歉。
但她没看他,她看他又不看,她的注意力在别处。
男孩抓住她的脸。
看着她瞳孔微缩,真正看住他。
愤怒在他眼中与心口灼烧,也许不是愤怒,是旁的什么,他从来也没分清,也从来没想过分清。
或者说,即使是不想要的东西,莫名没了,也总会沮丧并不豫。
“那你难过吗?”他问,从细枝末节搜刮一些早早消逝的东西。
她思索。
而后她笑:“是的,我难过。”
男孩、或说城主,在那个笑里想起一些事。
一些碎片。一点残影。
他看见她,活人肉烹的炙盘上,她枕在那,邪祟的手翻动她,双手持刀,从肋上划下最鲜嫩的肉排。
他看见她,在他膝头,他抬起她垂落的头,擦拭她皮肤上凝结的血痂,为她更衣绾发,他的手不巧,生疏而耐心无几,只夜晚太长,实在太长。
他看见她,在灶台处,管事将她搁在案台,翻动一本食玩游记,她的发丝在案板蜿蜒,沿灶台滑下,她的面庞皎白胜雪,眼睛是干涸的月色。
那双眼睛不恨任何人。
怎能不恨呢?
为何不恨呢?
男孩发问,又遗忘,眼前是错乱光斑,缭乱记忆与现实混淆,他摁住眼睛,未免太用力,眼珠从凹陷的眼眶喷出,像只发射的枣核,血液奔涌而出,淹没他的手。
她受惊般紧绷,攥住她的手,随后拔剑,剑身嗡鸣,抵住他眼眶。
——空了的那只。
找要害的手多准。
准得城主想击节相庆。
他想起句俚语,卖身给城主府的孩子总比长在城主府的孩子多段见识,他们也愿意讲述墙外的俚语和故事,好比落魄乞儿悼念逝去的家财。
那俚语说——
瘸子该藏好断腿。
瞎子要藏好盲眼。
但是浪狗要踹。
贱猫要追。
因为,没有因为。
世道就这样,有缺陷的人在太阳下一亮相,有的是人往伤口撒盐,不是人的东西好端端在路上有,也有的是人乐意棍棒相加。
城主记住这句话,将之奉为金科玉律,用以解释自己所遭遇的。
但这话解释不了她。
“变回大人,好不好?”她拔剑对他,暴烈的日光落上她眼睫,影子垂落眼中,有如泪光,她的声音倦而轻,“我不想杀小孩。”
男孩哑然,随后失笑,“有差别吗,”又遭了背叛似的咬牙,“为什么?”
陈西又像是冷,又像是疼,她的目光落下,从轻飘的远方落下,落在她的剑尖所指,她的神情淡,淡过一捧烟,淡过一角醒时消亡的梦。
“因为,”她说,“你快痛死了。”
你杀我,难道不因为你,而是为了我么?
莫大荒谬击中城主,他哑口无言,而后大笑,血从能不能的位置喷涌而出,让他畅快又不舍。
“你真是疯子。”他说,然后他长大。
男孩的身形迅速抽长,变得高大,形销骨立的高大。
他似哭似笑,喉舌在某种迫近的危机中瘫软,只奋力挺身,端正身体,迎上她的剑锋。
他的喉咙颤动。
“这。”
他的手指点过正确位置。
“这里是对的。
他摇摇欲坠地支撑笑容。
“我不大懂,烦请快些。”
她动手,剑锋微动。
他蚂蚱一样弹开,大口喘息,眼泪顷刻长满。
“我——我真的——”
他在怕。
毋庸置疑。
陈西又再度打量城主,确认他瞳孔涣散、肢体痉挛、冷汗丛生,医书式痛不欲生。
“你感觉不到痛?”她问。
“我如何知晓?”剑锋戳入,皮开肉绽,血流得涸泽而渔,城主狂笑,战栗着狂笑,“我就是这样,我们总是这样。”
疼痛是惨叫,是恩赐,是表演。
疼痛是嘉许,是食物,是死亡。
他视之若虎狼,他避之若蛇蝎。
他终于拥抱它。
剑身利落地一穿到底,再拔出,再刺或劈。
他有好多话要说。
他把它们都忘了。
他颤抖地笑,他的牙关撞得脑袋一锅糊粥,但他终究记得他要什么。
他伸长手,畸变地伸长手,他拥抱她。
她在疼痛那一边,她在同情另一头,她在月亮正背面,非如此不可触及。
他的头搁进她颈窝。
如斯酣眠,如斯安适。
他真想撕碎她,一片片,一抹抹,洒得到处都是,风一扬飘回她脸上。
他真恨她啊。
但看见她就忘了。
他真恨她啊。
但也没办法。
那么多同归于尽好结局,那么多生死纠缠好下场,他都设计过了,设计好了,没一个长这样。
就这样吗?
城主凝视她双眼。
他不当碾碎她吗?将她的肉糜涂在身上,去那个贱烂的土丘死同穴?
城主凝视她唇齿。
他都想好了,不是吗?
他可以反悔,用他的肠子,他的胳膊将她勒进他身体,教她闷死,她是再逃脱不得的。
城主凝视她脖颈。
他想过动手,他或许已然动手过,只是他又一次松手。
他伏倒在她身上,如尸体冰冷,如泥软烂。
他趴进一条称心如意的臭水沟里。
这是他抢来的吗?
这是为他生的吗?
他为何要在意这些呢。
比所有人都下贱,比所有人都尊贵的城主跪在这条阴沟前,倒在这个潦草畜牲栏前,他终于平顺而自由地呼吸。
这是他的家罢。
“你还痛?”陈西又问,揪着他耳朵想看看他。
她的声音。
城主弯起唇角。
嘘,嘘,她怎么还敢说话,她知道她逃了多少种骇人死法、多少种非人折磨吗?她如何还说话?
“你搞错了。”他的喉咙吹出弥留的气。
“?”
他来不及回答了。
死亡来了,那个从未放弃他的贱烂下等货色,转着圈在他坟包跳舞,铲下最后一汤匙土,并高舞双臂挥最后一铲。
“我的脑子会唱歌。”
他只能这样说。
铲子落地,颅脑碎裂,脑花四溅。
[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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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裂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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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甲流,倒下(我很难解释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药瓶 ——2025.12.16留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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