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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古今存知己 ...
林平月身上发生过的,陈西又也要受一次。
或者别这么狭隘。
别只想母亲了,望远点。
望舒人受过的,世代流着望舒血的人受过的,陈西又也要受一次,因为——血从高处淌下来,淌下来,高高地淌下来。
血从那么高的地方淌下来。
这不是她的血。这也是她的血。
女人炸开了。
眼睛、血液、脂肪,柔软的坚硬的湿润的,泼过来。
她的舌头也在里头,糜状的、好吞嚼的。
陈西又透过糜状舌头听见她说话。
黏腻而腥冷的话语,沿着皮肤令人战栗地爬行,腻在身上。
‘因为我们——咱们、血浓于水,’女人的血刺入她,钻入她血肉,然后血听懂了肉听懂了骨头听懂了,于是最后,脑听懂了,‘听得懂吗?血浓于水。’
“我不认识你。”
陈西又退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向上望着瓷像。
捏着武器,像攥着筷子。
可笑的武器。
“我什么都没做,”她流着血,沾着女人的血肉,立在活化的瓷像前,“至少、我还什么都来得及做。”
女人在神像怀里,眼球垂挂下来,荡着,一下下敲着瓷像。
华美的幢幡拂过她,一次轻摸或一个耳光。
陈西又僵滞不动。
半晌想起施术,清洁术走样,符纸在手上自焚,烧了头发,又被血水浇灭了。
她只好再退一步。
高高吊起头颅,盯着瓷像,难以招架。
瓷像生得面善。
她低垂的眼、挺秀的鼻、抿起的唇,很像一个人。
陈西又喃喃。
“林平月。”
她听见笑声,神像在笑,伴歌的族人在笑,母亲在笑。
她看见瓷像伸出手,将那瞧着它肚皮的眼球捏开了,它松开手,一串干瘪的、葡萄样的人脊骨摔下来。
一滴血溅了来,溅上她赤.裸的、斑驳的脚面。
这滴血传来女人的话。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
‘……血浓于水的意思是——’女人的声音凑过来,探进来,咬下她一块肉那样用力,陈西又听见血肉在她唇齿间淋漓,‘做什么,你都忍下去,嘻、受着。’
陈西又低声:“忍什么?谁生来是谁的玩物么,谁定的规矩,我不认。”
瓷像伸出胳膊。
陈西又径自跳辇车。
辇车升得很高了,奔月而去,高得悚然。
肉.身叫嚣,不,别,别跳,待着。
脑在烧。
体温直往上走,蒸干一切地烧着。
陈西又听见水泡升起的响声,听见内里血肉炭化的惨叫,她抢向辇车边沿,两腿僵软,自然跌跤。
感觉不到腿,感觉不到手,只感到一轮极巨大的月亮在体内破土而出,冉冉升起。
月亮嘈杂不已,月亮缄默不言。
听不懂,听得懂,听不清,听不明白,听懂了,听明白了。
血里写着,骨头上刻着。
都是……这么过来的。
都这样。
感官扭曲。
语言露出本相。
■■■。
■■■■,■■,■■■■。
■■■■嗳■■■哏■■■■■,■尔口口口■■■■。
艰涩的音、扭曲的形、丰裕的意。
世界在中铺开来。
历史无限延伸。
呕吐物一样延伸,粪海尸山般延伸。
狂乱粗犷的语言将人性扯开。
脆弱的、红热的瓤,淌了一地,满地是。
陈西又死命往外爬。
还不如听不懂。
手脚失落,理智陷落,剑柄硌了掌心,只是硌着,拔不出挥不动,剑身嗡颤,明暗烁动。
像个破碎的什么。
陈西又抠住辇车边,望见月明千里,月光无遮无拦、洞照万物。
祂说:【■■■■■■■■】
陈西又:“■■。”
哇。
人话也不会说了。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血甜津津地漫上舌尖,搬上一条腿,斟酌不起什么,只用人话再说一遍:“滚呐。”
再是第二条腿。
瓷像咔哒哒的,光滑的釉面反射月光。
她看见了,但没停。
她跳了。
锃亮的月光朗照一切,包括她。
照见她高坠的决心,照见一个后天不良于行者能有的最大限度的灵活。
风声呼啸,发泼如墨。
坠落的感觉很好,好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逃得掉。
瓷像勒住她腰腿,将她掣提回去。
她看见血,从翻开的伤口滴落,沿着净白皮.肉晕开。
红的红,白的白。
觉头晕目眩。
瓷像勒住她,她嗅到浓厚的血味,兴许是女人的、兴许是她的、也或许是瓷像的。
会和姨母一样吗?
她在瓷像怀里抬头,凉彻瓷质贴着皮,体温和血都熨上去。
‘想到我了?’女人嬉笑,她的血缠上她,‘不会,不会,我没你的造化,嘻,我可没你的造化。’
陈西又听得发笑,往上看去,正对上瓷像低垂的眼。
瓷像很像母亲,一模一样,所以和她也是像的。朗姐姐见过诛月季的游街像,这祭仪允人旁观么?
有人在看吗?现在?
月光勒住她,一圈一圈绞紧。
思绪冗杂。血液流失。
第一天是肉像,她在流血,明天是木像,大概动弹不得,再后是泥像,也许活不得。
那今日是好时机,陈西又抄起剑,尽力往前刺去。
触感是空的。
瓷像有六只手,按住她花两只手,另有六条手,大可慢条斯理废了她。
臂骨折断,剑柄停靠指骨,血跳出来,烧手的热。
血倾出来,泼到瓷像上,稠艳地滴落,打在她眼前。
她极平静地蹬了瓷像一脚。
瓷像伸手过来。
咔嘣一声。
她没了完好腿骨。
陈西又也不恼。
提着软烂的腿,不轻不重又踢它一下。
瓷像掰断了她的脚。
她笑着咳,盯着那双肖似母亲的冰凉眼睛,“■、咳、对?不对?”她恍惚地笑,错乱地挑衅,“就这点本事吗?”
……
瓷像有六只手,而她只有一个。
所以不管怎么样,别怨她好吗?
太多声音了,嘈杂地过来,拖着她,抱着她,咬她吻她,逼问她鞭挞她,要她回到凄迷而艳冷的宿命里。
她在往下掉。
宿命深不见底,而她下坠、急坠、直坠。
疼痛也行,什么也好。
她很轻地想——
杀了我比不是我好。
而某物俯身,撬开她钝软的壳,掏出她五内六识,掏空她爱忧怖惧。
如林平月所经历的。
如望舒每一侍奉者所经历的。
不是一出生就是疯的,只是活着活着,明明只想活着的,明明只想喘气的,回过神来,已然疯得不轻了。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
……看见了。
看见了。
如芒月光,撕开人的肚腹,一人高踞某物上方,两腿曲起,吭哧吭哧地笑着,将一颗头埋进去。
大侍奉者赶走那人:“这是你祖父,做的什么事?心呢?喂给什么了?”
那人哭叫,伤心欲绝:“祖父愿意的!祖父自找的!”
“那你呢?”
“……”那人呆住。
“你祖父老糊涂,你却年轻,你也愿意不成?”大侍奉者呵斥道。
“我能怎么办,我能不愿意吗?我活该啊,我受天谴,我天打雷劈,我活该啊!!!”那人癫笑,剖开自己胸腹。
一人跳脚。
称“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跑了,他回来,他依旧跑,他还是回来。
族人笑他,看他,不懂他,最后理解他。
因为他变了。
他下手很干脆,比谁都虔诚,和他们一样虔诚。
……
太多了,太过了。
那么多头破血流的刚强之人,那么多想胜过望舒旧俗的人,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陈西又看过。
“所以呢?”疼痛弯曲了她的声音,“那许多人不喜你,要反你,你不改,用他们说服我吗?”
胸骨折没了。
她挤在瓷像怀里,涂在瓷像身上,感到莫可名状的巨大空洞攫住她。
月光挤进她扁塌的躯壳。
她想跟着唱,觉月光明丽妩媚。
她想剖开自己,好教溃烂的虔诚开花结果。
投诚太简单了,原本也抬不起头,站不直身子,所以臣服简单成这样。
什么都不做,身体自动投降,自便跪下。
加入进去,她便能在望舒长命千岁。
并情绪高涨,喜不自禁,一日二十四时辰,能有三回开膛破肚的狂喜。
听着不错。
幸福得瑕不掩瑜。
前人演示过了,开始会有点痛,后面就好了,再不觉得疼,只迷醉的快乐,也忘记屈辱的味道,包羞忍耻成过眼云烟。
她母亲在这。
留在这,她也是有亲人的。
此地有神,她不必烦忧雾海滋扰,有神包庇,无需忧心方圆界天外高悬的死期。
自此无虑无忧。
但是——
“不,”陈西又张开嘴,舌上有深深牙印,“你就是赢了千百年、亿万人,都和我没有关系,我绝不低头。”
乐剑透体而过。
将脑钉穿。
她漠然地望向瓷像,慈和无谓的眼。
唇畔溢出血。
是你的话,怎样都不好。
如若我不再是我,我会死得比任何、所有都快。
那般活着,比死更不如。
女人尖叫:‘哪般?又是哪般?你在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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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甲流,倒下(我很难解释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药瓶 ——2025.12.16留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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