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青是草色新

95、故事

　　两个人平躺在床上，许优听到她说要讲故事，此刻周围静谧，她闭上眼睛，觉着何见明提的这个想法不错。应了声好之后，何见明开始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个小孩子，他生养在一家渔户中。他的爸妈都是捕鱼人，他们也住在小渔村。这里家家户户都以捕鱼为生，小孩从小就长在海边，他的年纪虽然还不大，不足以跟着家人出海，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他也会捕些小鱼小虾。他们一家条件虽然一般，感情却很和睦。小孩第一次在外面捕鱼，抓的是一只小鱼。”何见明讲的这个故事，许优不禁想到她们一起回定海时。

　　定海的海港大多都是渔港，一股海腥味竟在这一段话语中忽然变得具象化。

　　“他第一次抓到鱼很兴奋。带着鱼回家，放进缸里。他期待着爸妈回家看到缸中那尾鱼，惊讶的表情……”

　　天黑了。

　　屋里的小孩已经做好了饭，这是爸妈出门捕鱼，在家的他应该做的事。他站在小门口，在月光下等着回家的爸妈。听到一阵说话声，话语间带着些疲惫，一段小路上却也有说有笑。他们扛着工具与一天的收获，看见家门口的孩子。孩子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早听见爸爸妈妈聊天的声音了！”他声音俏皮，这对在外捕鱼的夫妻累了一整天，回到家中，看见孩子在门口等着他们回家，那股疲惫也消退一二。他们一进门，小孩便把小门关上了。夜里几乎没人出门，毕竟外头除了海就是海。

　　进了家门，三人一起坐在饭桌前，桌子上是小孩烧的饭。饭菜简单，热气腾腾。三口团团坐在一起，聊着今天的收获。

　　晚饭吃完后。孩子坐在一边温习，妈妈在厨房里发出一声哎呀，爸爸走了过去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小孩在一边偷偷笑着，这场面和他想的没差。爸妈发现之后，就叫了小孩过去。

　　“家里的缸怎么多了一条鱼？”

　　小孩笑着，爸爸疑问：“你抓的？”

　　妈妈看了小孩爸爸一眼，本想否定，还是把话咽回去了。毕竟，小孩脸上的笑意就是答案了。爸爸一把抱起小孩，指着缸里那条鱼夸赞小孩：“告诉爸爸你怎么抓的？这么厉害。”

　　小孩指了指门后自己做的那张网，又把自己早上出门的经过讲了一遍。爸爸听着他说这一切，脸上都是为他感到骄傲的笑容。

　　妈妈听他讲完，忍不住担心，说：“你一个人去海边也太危险了。下次要和爸爸妈妈说，知道没？”

　　小孩点点头，又说：“放心吧，我去的那里都是爸爸妈妈认识的叔叔阿姨。”

　　夫妻俩听完才放下心来，围着那缸鱼，聊起捕鱼技巧来。

　　何见明讲到这里扭头问许优：“你睡着了吗？”一边的许优很久没有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她轻声细语怕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许优并没有睡着，她仍旧闭着眼睛，回答：“没有。你继续讲吧。”

　　“小孩在爸妈那里得到了许可，掌握了些爸妈传的技巧，他便时常去海边抓些小鱼小虾……”

　　这天，小孩像往常一样，去了海边。他把网撒入海中，今天的海面有些相较于平常较大的海浪。周围的渔民们不少人已经上岸，今天这天气有一定风险，一个月里也不缺今天这点鱼。小孩眼见着人越来越少，准备把自己的网也收回来。

　　他拽着网，心里暗道不对。今天的网好沉。他拼命拖拽，不知不觉中，有一条软软的触手趴上了他的船。他停下力气，也发现了那只触手。这只触手，有他的手掌那么宽。黑红色的软体上还有些圆圆的吸盘，他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网里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是一直章鱼！

　　已经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他身上不住地颤抖着，他这会应该怎么办？拽也拽不动，只能把网丢了。这只网可是自己亲手做的第一只网，他正在思考如何抉择时。一道声音从无人的海上，他的周围响起。

　　“放了我。”

　　他想自己出现幻听了，但那道声音又一次说：“你放了我，我会报答你。”这次他没听错，声音正是从这个在他网里的章鱼发出来的。他现在只有害怕了。

　　他一撒手，网又掉了下去，但没能打开。

　　章鱼说：“解开这个网。”这只章鱼可以说是和他差不多大了，小孩已经顾不上这是不是第一只网了，他从船上摸了鱼叉，用鱼叉把网给挑破了。一团黑红色的物体从破口逃了出去，船身被它的触手吸附的地方留下一个印记。他忙不迭回到岸边，回到人群，他不敢再看海边一眼。跑着跑着撞到邻居家的阿姨，看着孩子的脸一脸惊吓，忙问他发生了什么。

　　小孩什么也不敢说。再看到阿姨后，他明显好了许多。也许刚才自己遇见的都是幻觉呢？在阿姨短暂安慰下，他终于恢复了些冷静。他决定去看看自己的小船。

　　经历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这艘小船他看着都有些害怕，小心地靠近了船身之后，他看到那块触手留下的印记，确定自己刚才不是出现幻觉。

　　他看了一眼海面，太阳快落下，海面金色晃眼，他就这么呆呆地回了家中。爸妈发现了他的异常，却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以为孩子今天在海上被风浪吓着了，让他最近不要去海上。在家乖乖等爸妈回家就好。

　　头天晚上，他没睡好。梦里都是那只大章鱼。后面几天在家里休息着，倒也渐渐忘记了那种恐惧。只是他再没去海上过。在家把一切事情都做好，等待着爸妈回家。

　　直到某天下起了雨，这场雨本来算小，村里的渔民依旧有人出海。可在一半，雨下成了暴雨，海面的风浪忽而高涨，大家都往岸上赶，海边实在太危险了。邻居阿姨慌慌张张跑回家，被站在门口的小孩看见了，他撑着伞走去问，有看见他爸妈么？阿姨摇摇头，说海边乱得很。

　　小孩在家耐心等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却没有等到他爸妈。

　　饭菜都凉了，他撑着伞往外跑，发现妈妈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她的头发被风雨吹得凌乱，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有些破，他上前拉住妈妈的手，小声喊：“妈？”

　　妈妈反应过来，没能忍住痛哭：“你爸爸他……”

　　在那场风浪里，小孩失去了爸爸。他的遗体要等风浪过后才能去寻找。

　　风浪小了些之后，他到海边去，小雨点点，湿透了他的里里外外。海水拍打着他的脚面，又冷又凉，他大喊爸爸。没有人回应他。

　　他感到自己的脚越来越冷，往下一看。一双非人的眼睛正在水中看着他。脚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缠得他的脚有些紧绷。他感受到那滑滑的东西，知道了这是什么。

　　那天的章鱼。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找不到爸爸，又被这么诡异的东西缠绕着，他生出几分胆子怒吼道。

　　章鱼松开了一些，它将它的触手分散在海面，小孩看清它的章鱼头。它说：“你爸爸。是不是有些卷发，个子高大，穿着蓝色的衣服？”

　　他听见章鱼描述的外形和他爸爸一样，他也顾不上这股诡异的感觉，点头如捣蒜，说：“是的，那就是我爸爸。你看到他了吗？”

　　章鱼逐渐向海游去，只留下一句话：“再过两天。你爸爸就会回家了。”

　　小孩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可他除了相信还有别的办法吗？让他相信自己爸爸真的死了这件事，倒不如相信一条章鱼会说话。

　　两天后的夜里。母子两个人正在家里筹备着明天再去打捞一次，一定要找到爸爸的尸体带回来。

　　话音刚落，门口一阵敲门声。这敲门声力道很大，母子两人很快来开了门，开门之后，两人不由得僵在原地。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打算去打捞的人——她的丈夫，他的爸爸。

　　妈妈先一步上前，她用手拨开了丈夫湿透的卷发，那张脸可不就是她丈夫吗，除了有些白以外，也许是在海边漂泊许久。妈妈把爸爸带进了家里，边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让小孩去准备热水给爸爸收拾一下。

　　小孩不由得想，真是那只章鱼帮的忙？他看着收拾好了的爸爸，爸爸说他很累，又问家里有没有虾可以吃。妈妈把家里剩的虾下了厨，端给爸爸吃。爸爸直接用手抓起来吃了，他不吐壳。都以为他饿坏了，吃完之后，妈妈把小孩叫了出去，要让爸爸好好休息。

　　本来要一起帮忙打捞的村民们听说了爸爸自己回来的消息，本想看望看望，都被妈妈以爸爸身体不适婉拒了。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只是爸爸很明显比起以前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太爱说话。小孩问妈妈有没有觉得爸爸不一样。

　　妈妈说：“你爸爸经过那次事故，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但他还是一样爱你呀。”

　　没错，爸爸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抱着他。甚至抱得比以前都要紧，这天爸爸环抱着他坐在书桌前，和他一同温习，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一些暗暗的，几乎要隐匿在黑暗中的、不规则的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