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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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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三月。
前段日子下了雨,气温又回落过去,宴颂穿着薄薄一件大衣,在男友公司楼下大厅里等候。
大厅门敞开着,冷风不断呼啸进来,宴颂打了个喷嚏,他爱俏,今天又是要和谢湛约会的日子,穿的衣服便单薄,风一吹,胳膊上就要起鸡皮疙瘩。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宴颂掏出来看,是谢湛的道歉:【颂颂对不起,我要加会班,你上来等我吧,我让同事给你刷电梯。】
谢湛的办公室在大楼十二层,乘坐上去需要刷电梯卡。
宴颂揉着鼻子,又给手呵了热气搓脸。谢湛的同事下来取外卖,招呼他一起上来。
“你和谢湛关系真好啊,你们是大学同学?”同事这么问。
宴颂有些不太高兴,旁人都不晓得他与谢湛的关系,出门在外总把他们俩当做好朋友。
“嗯,他是我学长。”
同事定眼瞧了瞧他:“你今年毕业?不去考公考研吗?”
宴颂:“不考了,想早点工作。”
说完这句话他就低头看了看鞋尖,不太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了,好在电梯很快就到,宴颂被同事领着进入温暖如春的办公室,看到了戴着眼镜正忙碌的谢湛。
“谢湛。”宴颂快步走过去,指腹搭上男人手臂,“外面好冷。”
谢湛把工作停了,拉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摸摸他脸蛋耳垂,心疼坏了:“颂颂你个笨蛋,不知道加衣服。”
男人的手指滚烫,搭在脸上的时候奇异的温差如同小小电流,蹿地一下从宴颂脊椎钻过。
宴颂脸红了:“只有风吹才冷。”
谢湛顾忌着周围同事,笑着捏了下宴颂耳垂,又继续带上眼镜工作。
谢湛本来的加班计划是加一个小时,但领导不作美,临结束前,又给他发了一堆纠错,要谢湛帮同事们擦屁股。
宴颂拧着眉有些生气,嘟嘟囔囔说凭什么啊。
谢湛只好一边安抚他,一边接下活。
“我去给你接热水?咖啡要不要?”宴颂看不过眼,拿起桌子上马克杯生气走远了。
茶水间在公司的最里面,要路过几间会议室,宴颂慢吞吞往里面走,前面的会议室门倏然开了。
交谈声一下泄出来,聒噪的恭维声铺天盖地,混着几种各不相同的音色,簇拥着一个男人出来。
排场挺大。
宴颂识相地往旁边靠了靠,不去与那群人对视,可目光转了一圈,在触及为首男人的面孔时,青年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对方。
那人身量很高,走姿笔直高贵如松柏,以宴颂的视角,只能看清对方的大半张脸,但即便半张脸也足够了。
对方下颌角微微绷紧,带着副银丝眼镜,漫不经心地听着身边人的奉承,那股带着矜贵的冷漠还是丝毫未变。
是…宴遇山。
他之前的“哥哥”。
宴颂感觉这一眼给他带来的电流冲击要更大一些。
手里捧着的水杯几乎稳不住,心跳锣鼓喧天,呆呆地看着对方离他越来越近。
“宴总,您看有没有时间赏个脸用顿饭?”在宴遇山身旁的中年男人这么问,宴颂听得很清楚。
他们脚步不停,没有看他一眼,与他擦身而过。
宴颂目光看过去,盯着人群里最高的那个背影出神。
…是不记得他了吗?还是很讨厌他?
宴颂有些不高兴地咬了咬嘴巴。直到人群声音几乎听不见了,青年才想起来要去接热水,巴巴地去了茶水间。
回到谢湛工位旁时男友还在忙,宴颂不像前半段那样去闹男友,窝在一边椅子上发呆。
宴遇山是他之前异父异母的哥哥,长他六岁。
小时候他就有点怕这个哥哥,也不怎么与对方交谈,他妈妈倒是很希望他与宴遇山搞好关系,毕竟以后集团的继承人会是他这位长兄。
那时候宴颂还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宴家血脉,爸爸总会给他一大笔钱让他衣食无忧的。
但变故出现在宴颂十六岁那年——一封来自宴颂与宴父的无亲子关系的血缘报告被寄给了宴父。
宴父看完报告时发了火,回到家又摆出慈父模样,不动声色地问宴颂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
宴颂在家是得宠的小儿子,甚至有些无法无天的地步了,爸爸问他话,他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全凭着自己心意。
宴父亲自采集的血缘报告结果在两天后出来。宴颂在上课时被叫回家,进门就是妈妈跪坐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场景。
宴父倒是很冷静,对他解释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妈妈那时候出轨,你们走吧。”
宴颂不知道怎么办,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磕磕碰碰喊着“爸爸”,但宴父只是摆了摆手,叹着气出门。
他去扶妈妈,小声问是不是真的,妈妈点头,不住地解释自己那时候不是故意的。
宴颂心里想:怎么会这样呢?大人在做事情前不考虑后果的吗?
可他怎么也怪不到妈妈头上,还得感谢妈妈让他有了十六年的豪门生活。
可宴颂不想离开这里,他在这里长大,有和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聪明的哥哥,他喜欢这里。
但这不太可能,宴颂在宴家没有赖上两天,就和妈妈一起被赶了出去。
因为是过错方,妈妈没有拿到一分钱,连当宴夫人那些年时佩戴的首饰服装也没有带出来。
妈妈埋怨爸爸做得太绝,血缘没有关系,可十六年的抚养是假的吗?她又怪起是宴颂太笨太不努力,如果他像宴遇山那样优秀,他们母子俩肯定不会被扫地出门的。
宴颂咬着唇,抱着妈妈手臂,小声说对不起。
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少爷的生活不再,宴颂从那所学费惊人的私立学校退了学,和妈妈一起搬进了出租屋。
妈妈找不到工作,又没有多少存款,宴颂就更不要说,才刚刚过了童工的年龄,更何况他还要上学。
妈妈嘴上骂他,可还是咬着牙去努力找新工作,可总是做不了几天,妈妈就无法忍受下去。
这样的日子还没有过一年,有一天妈妈从医院里回来,抱着宴颂说对不起,她生病了快要死了,不能陪着他长大。
妈妈从憔悴但依旧难掩容颜的样子到最后虚弱瘦骨嶙峋的样子没有超过半年。
安顿完妈妈的后事,宴颂看着家里积攒的那些欠条,还有平台上为了治病借下来的网贷发愁。
宴父在这个时候给他打了一笔钱,不多,还没有之前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多,可已经足够宴颂解燃眉之急。
宴颂给爸爸打电话,抽抽噎噎地说妈妈去世了。电话那边的人好久不说话,半响叹了口气。
然后电话便再也打不通。宴颂明白了爸爸的意思。
因为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宴颂复读了一年才上了心仪的学校。
他在入学的时候偷偷抹眼泪,看其他新生都有家长接送,想起高考时也是这个样子,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进考场时没有妈妈的鼓励,出考场也没有穿旗袍穿绿衣服的妈妈,怎么想都很委屈。
谢湛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给宴颂递纸,蹲下身子问要不要帮忙?
宴颂泪汪汪地抬头看与自己视线齐平的谢湛,他不知道自己睫毛上还缀着泪,脸蛋哭得红扑扑,唇色水红的,谢湛看他一眼就忍不住红了脸,讲话也要变得结结巴巴。
“…你是、是,新生吗?”谢湛话还没讲完,便被宴颂很白眼狼地用力推到一边。
宴颂擦着脸走远了。他觉得好丢人,自己是个男孩子哭就已经很丢人了,还被另一个男的看见,心里很是不忿。
宴颂后面又遇见了谢湛几次,次次都不搭理对方。
但谢湛实在是太真诚了,宴颂有时候故意耍他玩、折腾他,对方也一点不生气——谢湛好像本来就有一点懦弱。
对宴颂告白的时候,谢湛就这么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勇敢的事情,去喜欢一个男孩,喜欢你。”
宴颂看着眼前的人,谢湛在学校里也算风云人物,虽然性格有些木讷无趣,但相貌皮相在那里,木讷也会变成安静,无趣也会变成高冷,在其他人眼中,谢湛是很优秀的。
可眼前这个优秀的人在和他告白的时候手在抖,语气也在颤,看起来生怕被拒绝的样子。
宴颂轻轻呼了他一巴掌,可心里酸酸胀胀的,眼眶也酸,有流泪的冲动。
他给完谢湛一耳光,又忍不住抱住对方,抱得紧紧的:“你要一直对我好。”
谢湛呆住了,他没有想到宴颂居然会答应他。宴颂那么可爱漂亮,性格也很讨人喜欢,居然会答应他的表白,明明学校里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关注着、追逐着宴颂。
谢湛的那句“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保证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
可宴颂还是有点不满意。谢湛对他全身心的付出不假,可谢湛十分畏惧他妈妈的权威,他们在一起三年时间,前段时间谢湛才刚刚和家里说出这件事。
谢湛妈妈想要见一见他,宴颂不太有安全感,总觉得有点像鸿门宴。
可他太想有个家了,有一个新家。
也正因为如此,今天看见宴遇山,宴颂感到很不可思议,心情百味杂陈,夹着一些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