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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千雷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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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她起身,红袍覆手一翻,所有燃烧的纸傀儡都朝她的位置飞来。
离暚悄然划破指尖。
“你命还挺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收住动作,蓦然抬头。
磅礴的水雾灌入密室,将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浇灭。
一道欣长身影出现在洞口,肩宽腰窄,背光而立,虽看不清脸,但这卓越的气质,这迷人的身姿,她一眼认出了来人。
不是她坚实可靠的大腿溪行还能是谁!
“师兄!”她大呼一声,红着眼眶抬头,声音隐隐哽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四周大火并未完全消停,生生灭灭,无声和那雨雾抵抗,溪行却丝毫不受影响,缓步走到跟前,双手抱臂,垂眼看着她。
他周身萦绕了一层灵力,像是天然的保护罩,将灼灼烈火隔开,伴随他靠近时的动作,那力量也跟着飘过来。
清凉的湿润渗进皮肤,如流水般进入身体将疲惫一扫而空,离暚霎时感觉身心舒畅,神清气爽,手不疼了,腿不酸了,脑壳也不昏了。
溪行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但眼眸深处的冷意还是露了几分,打量一番她后,视线落在了脚边那个不断涌出火焰的符纹上。
他一脚将失控的符纹碾碎。
雪白的靴子沾染了点点碎金,火星子还没来得及燃烧便失去光彩,化作了青灰。
周围火焰犹如断茎之花,瞬间枯萎。
见火势弱了下去,离暚虚脱地倒下,摊开双手享受着雨雾的洗礼。
溪行虽然嫌弃,却还是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苦笑道“师兄放心,我没事。”
她还记得溪行说让她保存好这具躯体的话,非常贴心地解释了句。
溪行却没有意会到。
“谁问你了?”
没了火光照亮,这地牢瞬间变得幽暗,红袍死死盯着二人,有些拿不准这个在地宫犹入无人之境,带着面具的白衣少年。
离暚想着红袍的存在,被拉起来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结果腿一软直接撞进了溪行怀中,他被撞得闷哼一声,下意识抬手扶住了她的背,低头语气不善“你没有骨头吗?站都站不稳。”
鼻息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没有因为这句话退开,反而趁机环住了溪行的腰,抬头哀哀戚戚地哭诉“师兄,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的好苦啊!你不在别人都欺负我,知道我没有灵力都把我当软柿子捏,我差一点儿就成单腿蹦了!还有这个一身红公鸭嗓的家伙,以多欺少,召唤出一群纸人群殴我,呜呜呜,你要给我做主啊师兄”
被吵得头疼,溪行低头看了她一眼,一脸莫名其妙,随后又看了看阶梯下被骂得脸色不大好看的红袍,非常不配合地捏住她双颊,把她的脸抬起来。
果然是只打雷不下雨,连眼眶都没红。
他问“今天又唱的哪出?”
离暚眨眨眼,挤不出眼泪干脆放弃了“什么意思?”
溪行微微挑眉,看着离暚脸上一指长短已经凝固的血色红线和狼狈的衣服头发,又看了看对面完好无损的红袍,冷笑道“一天不见而已,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幅鬼样子,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离暚一脸无奈:“我也不想啊,打不过我能怎么办。”
他低头沉默片刻,最终把人拽到身后。
红袍阴冷的视线如有实质,溪行皱了皱眉,用剑指着对面问“你谁?”
闻言,她探出半个头愤然道“显而易见,他和狐妖是一伙的!”
跑到别人的地盘里兴风作浪还问他是谁,红袍不知道是该夸这两个人年轻无畏还是蠢。
他正要上前,动作忽然止住,随后退了两步,扔下两人转身离开了这间密室,临走前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他怎么跑了?”离暚指了指对面。
她并不认为此人是因为忌惮溪行,那人有神器在手且修为不低,溪行虽然厉害但之前受了伤又一直故意保留实力,两个人动起手来不会像刚才红袍对付她一样,因为轻敌一直没真的下狠手。
此刻突然离开,必然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难道是玄极宗那两个小弟子出事了?
离暚还没来得及想出所以然,便见红袍彻底消失不见,反观溪行也没有要追的意思。
“搞什么鬼?”溪行低声疑惑。
离暚抬头问“我们不追吗?”
“想送死自己去,我不会拦你”
他和离暚进入地宫的时间差不多,可即便有追踪术法也在地宫里绕了一天,因为那些岔路和密室分明长得一模一样。
见他转身往出口走,离暚赶紧追上“师兄,谢谢你能来救我,狐妖这地宫和迷宫一样,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很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呢!”
“这里没别人,你没必要和我演同门情深的戏码,我也不是你的师兄。”溪行冷漠道。
离暚闻言一本正经的解释“我知道啊,叫你师兄是想先叫顺口,不然天天喊你仙尊仙尊,万一以后不小心秃噜嘴当着别人的面给说漏了不久完蛋了嘛”
她又继续说“仙尊修为高深来历不凡,自然不是谁都有资格做你的师妹的,只是眼下形势所迫,仙尊放心,我虽然嘴上叫你师兄,但在我心底你永远都是那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我会一如既往对你常怀敬畏之心,绝不越雷池一步!”
溪行显然没想到她会解读出这么一长串,他只不过陈述事实罢了,也是想提醒离暚没必要在他面前演,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假的很。
而且前日两人已经坦诚相待,能留离暚一命可以说是他的大度,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至于其他的没必要。
但可惜,离暚对自己的狗腿形象非常执着,被揭穿身份后甚至变本加厉,好似她不时刻谨慎讨好就会立马被收回身体一样。
溪行:“……”
“随你怎么叫,你开心就行”
这话乍一听还挺纵容的,但他那副表情分明写的是:你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影响我心情。
*
“大王!大王不好啦!”
苏烬河正躺在王座上赏舞饮酒,身边两个貌美小妖一左一右伺候着,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她享受地眯起那双狐狸眼,只差一点儿就要舒服的睡着了。
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得左边小妖手一抖,葡萄砸在了她脸上,那小妖见状连忙扑通跪下,整个人抖如筛糠。
醒来的苏烬河一脚将人踹飞,怒声斥责那只通报的小妖“叫唤什么?家里死妖奔丧的给老子滚一边嚎去!”
“大大大大王饶命!”小妖跪在殿下,为难地望着自家大王,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窝囊样。
“有屁就放!少给老子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苏烬河揉了揉太阳穴。
那小妖得了令,立即吐豆子似的把来龙去脉一骨碌说完,生怕说慢了惹怒这位脾气不好的妖王,招致杀身之祸:“昨天捉来的那个丫头和之前在幻阵里抓来的那个臭道士她们跑了,还放了一把火把地牢给烧了个精光,而且不知为何那火怎么也灭不掉,还能灼烧我们的本体,小妖们乱了方寸被烫的上蹿下跳嗷嗷乱叫,火却愈来愈大还朝着地宫这边蔓延,如今地宫内外彻底乱成一锅粥了,怎么办啊大王?”
“你说什么!”苏烬河只听到人跑了,当即拍案而起,指着下面破口大骂“一群蠢货,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给跑了,你们一个个肩膀上顶的东西是摆设吗!”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要是那两个臭道士逃出地宫去找剑阁告状,坏了主人的计划……
苏烬河思及此忽然胆寒。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老子封锁整个地宫全面搜查,要是敢让那两个小兔崽子跑了,我就扒了你们的皮做地毯!”
“是!”
她吐出一口浊气坐下,周围服侍的小妖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苏烬河五指捏成拳头,越想越不安,连带着那张姣好的面容都变得有些狰狞。
主人早就警告过她,让她最近收敛一点儿,暂时歇了吸人阳气修行的想法,不要惹得剑阁那边注意,结果看守幻阵那个出门不带脑子的白痴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顶风作案,连修行者的主意都敢打,最后还要自己来给他擦屁股。
把人抓进来或者直接杀了都好,倘若那两个人逃出去,剑阁必然会出手铲平她的老巢以儆效尤!
想到这个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起身匆匆离开宫殿。
脚步不由加快,苏烬河独自进入了一间秘阁,阁内上百盏灵灯灯火通明,恍若误入了什么冥河鬼境,灯火围绕的中心空地有一黑衣男人席地而坐,阴影拢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纤细精巧的双手。
他正低着头,执画笔给一个纸人画脸。
看笔触和风格,与离暚在密室里看到的纸傀儡几乎一模一样。
而他的身边还有许多这样的纸人,模样各异,身穿不同服饰,表情栩栩如生。
“主……主人”苏烬河停在空地外侧,不敢轻易靠近,连声音都夹带着难得一见的拘谨。
“何事?”
黑衣人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头的角度也不曾偏转半分,只淡淡问道。
“之前在幻阵抓来的那个修士跑了”
黑衣人声音平静“那就抓回来。”
闻言,苏烬河又说“还有一个人,我派去看守幻阵的小妖被她重伤,我便做主把人抓了回来,想着主人你之前说的以备不时之需,可……可那两个人不知道使了什么伎俩,竟将我那玄铁禁制的牢房给烧毁逃了”
说完上一句,她立马接道“不过他们应该没有跑出地宫,我已派人抓捕。”
“苏烬河”黑衣人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
“主人,奴家在……”威名赫赫的有苏狐王竟被这一声轻飘飘的称谓吓得抖了抖。
他们二人结下主仆契约不过三年,三年前苏烬河修为便已至五重境,在整个有苏狐族里也勉强闯出些名气,不过天誉城这边依附于剑阁修行的族人只有一小脉,之前一直是另一只大妖在统领,她篡位失败拖着重伤残躯藏进了一个小家族中修养,却被面前这人威胁着结了主仆契约,承诺一生一世侍奉身侧。
修士养灵宠并不少见,大多是些有灵智却很难修炼成人的灵兽或者尚且懵懂修为低微的妖族,总之,一个已经修炼成人多年且修为不俗的妖被结灵宠契可以称得上是奇耻大辱。
他们有苏氏承自上古,并非妖界的无名之辈,给人当灵宠这事传出去别说称王,只怕主脉那边很快就要派人结果了她,可当时她只剩下一口气,不论谁想杀她都易如反掌。
她只能选择妥协。
但很快苏烬河就改变了想法。
因为这个人不仅帮她杀了前任狐王还在比冶山布下困阵,让她们借剑阁灵脉修行的同时还能摄人阳元不被剑阁发现。
苏烬河的确有些怕他,因为除了一手诡谲的邪术之外他还有一只能杀人与无形的铃铛,她有幸领教过那只铃铛的威力。
那种心魔缠绕,恐惧横生,导致对死亡产生渴望,固执地认为只有死才能解脱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会有种冷汗淋漓的感觉,即便是王的身份也无法洗涤那根种灵魂深处的畏惧。
“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黑衣人幽幽盯着苏烬河,讽刺道“蠢而不自知的人,尤其这个蠢人还喜欢自作聪明。”
“奴家知错,还请主人示下,告诉我补救之法,让我能够将功补过。”
黑衣人转回身拿起画笔“刚才那边闹出了些动静,我让天葵去看了看,你去告诉他从现在开始不必管了,想办法把人放出去”
“天葵大人回来了?”苏烬河抬头道。
“嗯,有一只诛邪队已经到了天誉城,虽然不是因为我们,但时间太巧了,我让他去盯着”
赤星将沉,他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纯阴之体固然好,但之前闹出的动静太大,此刻又有诛邪队的人在附近,不宜再动手,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轻声道“他们不是想知道比冶山发生了什么吗?那就让他们都来看看,顺便出出力。”
苏烬河诚惶诚恐应是。
黑衣人沉默一瞬,转头冷冷盯着她,宛如黑暗中蛰伏的毒蛇,阴冷又危险“管好你手底下的那些畜生,要是再敢坏我计划,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