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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界碑 ...

  •   联盟与帝国交战后,以黑水河为界,重新划分了领土,把黑水河一半的使用权拱手让给帝国。帝国便在黑水河原本的战壕边修建码头,联盟竖起了新的界碑,隔绝人烟,和平条约一出,两国居民重新回到这片被战火犁过的土地,休养生息。

      少年的黑靴在小三轮的后座上轻轻摇晃。

      黑河流域多山丘,通行不便,他要么坐跨国轮渡,要么步行,要么就得找个本地人搭车。

      跨国轮渡排查严格,两边都有驻军,郑雨不欲引起帝国边境驻守军的注意,他选择不过黑水河,从旁边的陆地交界区入境。

      那里过了界碑,就是联盟的小镇。

      虽然远了点,但没河流阻拦,入境联盟后可以很快到达大城市,这是郑雨推导过好几次,选出来最合适的路线。

      不用担心黑水河关卡有没有埋伏,不必走水路,徒步就可以,没人能发现。

      郑雨的心在扑通扑通跳。

      我凭自己的力量做到了,从遥远的帝国北部出逃、穿过大半个内战区域,成功抵达边境。

      终于可以回家了!

      蒲公英在草丛和天空的界限中飞舞,像连接春与冬的飞雪,越往南,寒冬越像是暂时褪去,春天的喜悦与明媚好像提前笼罩这片大地,郑雨远远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联盟城墙,觉得一路所受的苦痛都暂时消弭。

      从在战场上失去意识,到被关地牢,再到被迫结合,已经过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时光飞逝,郑雨还不知道联盟停战后是什么光景。

      唯一的烦恼是郑雨现在身上没有任何身份凭证,想要光明正大进入联盟境内恐怕有点难度。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先进去,找个镇上有权限的负责人上报情况,联盟每个向导都被白塔记录在案,联盟白塔很快就会来接他回去。

      他就不再是漂泊在帝国的失踪人口。

      郑雨越走越近,城门和他中间那一大片草地中间,立着界碑,刀砍斧刻的大石头逐渐从一个小点满满变大,不知是激动,还是走了太久的缘故,郑雨忽然有点喘不上气。

      或许是太累,郑雨仰头灌一口水,继续往前走。

      但是不对劲。

      离那界碑越近,郑雨愈发觉得呼吸不畅,嗓子发紧,哪怕他已经把水壶从半满喝到尽了也不顶用。

      好难受。
      郑雨忍不住摸了摸嗓子,短暂从幸福的飘然中落地——他是真的上不来气。

      再往前一步。

      就这一步落下,郑雨忽然感到窒息感越来越明显——他的项圈在收紧!

      郑雨停下来,不可置信地抬手摸自己的喉咙,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了。

      虽然速度很慢,但切实比之前紧了,它收紧了至少一个指甲,从宽松变成紧紧贴住郑雨的脖子,抵住了喉结。

      郑雨不得不艰难地把它往下推一点,才能叫喉咙稍微松快一点。
      怎么回事?

      死神的镰刀时隔半年,再次悄无声息地搁在郑雨的喉咙上,令他不寒而栗。

      不可能。我明明用精神力把项圈封住了,它接收不到严冬霖的控制信号,应该不会动才对!

      郑雨戴着项圈出逃这么久,项圈一直安安静静,从来没异动过。若不是每晚洗脸时在水中看见脖子上漆黑的倒影,郑雨几乎忘了它的存在,这说明精神力封锁应该有效才对。

      为什么偏偏在此刻收紧?

      郑雨不信邪,他加强了精神力封锁,试图隔绝一切信号,艰难地在脖颈和项圈之间筑起缓冲屏障。

      再坚持一下,回到联盟就好了……

      郑雨硬顶着窒息感往前走,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防护措施都没有用,项圈仍然在缓缓收紧,仿佛有一个背后鬼在紧紧掐他的脖子。

      郑雨心里的执念也越来越响,他仍然往前,直到喉管开始泛上腥甜。

      项圈毫不留情,它并非一直收紧,而是与界碑离得越近,收得越紧。郑雨每走一步,就能感觉到它紧了一厘。

      他没能靠近界碑,还有五十米,他眼前天旋地转,跌倒在地。

      这还是郑雨自从第一次被项圈勒、被电击后,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他往后一倒,晕了不知几秒、几分钟还是更久,因缺氧使不上力,几乎快要窒息之时,一只吃草的羊路过,傻兮兮地顶了他一下。

      羊这一头槌,把他往北推了一点。项圈咔哒一声微响,稍微一松。

      喉管得到一丝更大的缝隙呼吸,郑雨慢慢醒转。

      他用最后的力气,揪着地上的草,往界碑另一端的帝国领土退回去,半爬半挪,直到离开足够的距离,才重新喘上气。

      可恶……可恶!这项圈到底是怎么感应的!为什么过不去!
      我不信!

      恢复力气后,郑雨绕着界碑,走了一个接近千米的大圈,拉开与界碑的距离,才继续往南。
      依然被勒。

      再换个方向,继续靠近边境。
      不行。

      不管有没有那该死的界碑,郑雨只要靠近地图上的边境线,就会被勒。
      以非常缓慢的、凌迟般的收紧速度。

      郑雨后来又进了城,试图通过跨国运输线出去,结果车刚启动,他就差点给勒晕过去,还是其他乘客反应快,大呼小叫让司机停了车,好心给他扶下车送医院,郑雨离远了边境,项圈才恢复如常。

      这项圈居然像个活物一样,还会自动感应。
      .

      数十次尝试,数十次的窒息濒死,郑雨脖子破皮淌下的血水,混着冷汗,在锁骨积了浅浅一洼,染湿领口。
      有些是被项圈勒的,还有是郑雨绝望之下,用手抓破、甚至用刀撬时划破的。

      嗓子被挤压出血沫,喉咙破裂的腥甜血味溢满唇齿,或许挤压损伤到了声带,嗓子内部肿胀起来,一跳一跳地痛。

      痛得他的心跳也大声起来,胡乱地响,响得郑雨头晕。

      伤痛难愈,郑雨好半天无法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嘶哑的喘鸣音,后面勉强能发出几个音节,声音也变得沙哑。

      尝试了数次未果,郑雨不得不滞留在边境线。

      戴着项圈无法活着出境。

      ……要怎么办呢?

      或许,精神力屏蔽可以阻挡控制密钥的命令信号,却不足以掩盖项圈的内置定位,郑雨已经是A级向导,要再加强信号屏蔽,除非是S级向导。
      这世道,哪里有S级向导?

      难不成他就因为这项圈,死活回不去联盟吗?
      .

      边陲小贩挑着小担,目不斜视地从灰扑扑的兜帽少年身边走过,只有行人会瞥他两眼,好奇怎么有人坐在旧城墙残垣上,一脸空茫地发呆。

      郑雨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离开了。
      脚下是帝国疆土,而他的家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从月球上看地球那么遥远,远到穷极他一生的脚力也回不去。

      好像被整个世界遗落了。
      ……该怎么办。

      去寻求项圈的解法?想从帝都白塔获得答案,无疑是痴人说梦;回去从严冬霖手里偷密钥?他过去装傻卖乖都套不出的东西,现在身份暴露,回哨兵那也是羊入狼口。

      项圈也不能暴力破坏,不然会爆炸。

      去找红叶?

      如果红叶能解项圈,当时救他出来时为何不以此提交换?

      郑雨在边陲小镇停留了一天,一无所获。

      这天清晨,他在水井边舀水洗脸,水珠从脸颊滑落,他忽然感受到地面的轻微的震颤——有巡逻军到镇上了。

      郑雨从兜帽底下偷偷看这帮士兵,他们在驱散民众,郑雨混在人群里,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被他们一同驱赶进小镇庇护所。

      这群人在做战前准备。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郑雨会立刻转移,但不知是脖子伤口没愈合,还是频繁缺氧导致的大脑昏沉,郑雨这次没有选择立即离开。

      有点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要去何处。

      继续尝试?那样除了受伤还能得到什么?
      去别的边境线?要都是一样的结果怎么办?

      他只是想回家,为何怎么都做不到?

      每刻都在不停思索解法,心理上绷到了极限,郑雨一天没正经进食,一直靠干粮和水维持生命体征,守在边界线附近不肯离去,如今粮食几乎消耗殆尽,他还是没能想出解法。

      没有胃口,也提不起力气走,但身体撑不住了,他必须进村镇里吃点东西,补给物资,否则在找到办法前他会先饿死在这里。

      郑雨机械地挪动脚步,随着人潮进了防空洞避难所,挤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坐下,郑雨把脸埋在手臂里,想暂时歇一会。

      他几乎没怎么睡着。

      地下避难所很安静,人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能下避难所的多是妇孺,郑雨看着年纪小,被当成孩子推进来,大家都很紧张,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他脸埋在臂弯里,忽然感觉有人戳他两下,一旁的年轻姑娘递给他一块用手帕包好的面包,又指指他的脸。

      郑雨有些懵地接下,抹了把脸,发觉自己脸上沾了泪水。
      凉凉的。

      面包是昨天做的,依然很软,撕小块含软一点吃,喉咙咽下去不难受。
      但是眼睛更难受了,止不住。

      姑娘看他用力擦眼泪,不知所措,又拧开瓶水给他,然后旁边走来一像是她母亲的农妇,拉走了姑娘。

      防空洞里多是附近村镇居民,大家都互相认识,郑雨是生面孔,本地居民对外来者保有警惕心,但郑雨生得面嫩,即使脸蛋被风刮红了,浑身灰扑扑,形容狼狈,看着更像是十六七岁的大孩子,年长的妇人怜悯这个似乎跟家人走丢的年轻人,又塞给他一个苹果。

      吃了一点东西,丧失的力量似乎有有那么一点回到了郑雨身上。
      靠着周围人善意的接济,郑雨填饱了肚子,顺利度过了防空洞关闭的一天时间。

      走出防空洞,郑雨淌过眼泪的脸蛋被风刮得生疼,他远远看见出口处值守的哨兵,缓缓用围巾重新遮住脸。

      这天,边防站的一名哨兵在巡逻时,忽然原地滞住了。
      他僵直地站了一会,然后坚定地转身,朝界碑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采野菜的农妇路过界碑旁的小路,正想到那块大碑石下面乘一会凉,忽地被吓了一跳,篮子都差点落在地上。

      “哎呀!不得了了,有人破坏界碑呀!”

      郑雨操纵哨兵,让傀儡代替自己,破坏或屏蔽了帝国黑水河边境百分之六十的的界碑,企图破坏那可能存在的信号发射器。

      然而他再次尝试,依然失败。

      就算黑水河边境所有的界碑都断成两截、粉碎石块被远远扔开,里面找不出任何可疑的机械产物,郑雨也过不去那条看不见的线。

      那个看不见的控制器到底在哪里?

      不可能是严冬霖,还没到七天,而且他要追上早亲自来抓他了,不可能用这种折磨人的方法!

      郑雨狠狠踢开一块落在脚边的碎碑。

      界碑被破坏很快引起了边防军的注意,很快派了一支小队来巡查和修复。
      郑雨清空被操纵哨兵的记忆,躲开了他们。

      帝国黑水河的边境巡防顿时加强了三倍,但缺少监控,谁也不知道界碑到底是谁破坏的,巡逻队长愁得直挠头。

      另一边,码头轮渡。

      郑雨已经在黑水河边境试过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除了一样,那就是轮渡。

      但如果上了轮渡,大船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返航,如果项圈依然能收到信号,郑雨上船就是上绞刑架。

      宽阔的河面虽然远望一片水色,但若在船上低头细看,就能看见船航行时搅起的一卷卷泥沙。联盟与帝国之前的黑水河之战,严重污染了水体。

      郑雨在河边远眺了半个小时。

      黑水河深度极大、船只密布,如果半途落水…郑雨不擅游泳,不说项圈已经严重勒伤他,他也游不回岸边。

      …我不能死。
      家人在等我,我千辛万苦穿过大半个帝国,都已经走到这里,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路上用时两天,尝试出境用了一天半,一个周时限还剩下三天,如果这三天他不能过国境,只能逃去帝国其他的出境线,出海、甚至翻越纳溪山脉,郑雨就不信了,帝国每一寸国境线上都装载了信号器不成!

      但后有饿狼,前有绞刑架,我已经没时间一个个试了。

      凭自己出不去国境,我就去找红叶。

      红叶当初从白塔劫出那么多向导,那些囚犯肯定有戴项圈,说不定红叶能有办法,对付郑雨脖子上的项圈。

      郑雨对着遥远的河面叹出一口气,拍拍身上的灰土。

      自逃跑以来第一次,郑雨调转方向,朝来时的路、往北走去。他记得那边有一个交火战区。

      他要去青盐城和红瑙城交界处,三不管的叛军控制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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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即将进入第三部分,缓慢恢复更新中。 另外:本文前30章大改已完成,看过第一版的宝子们可从第4章看起;出逃可从第40章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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