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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开业大吉 ...


  •   天色将明未明时,东里子巷深处已有了窸窣响动。

      张大山帮着贺鸣玉将那三十笼摞得齐整、用厚棉套捂得严实的小蒸笼搬上木板车,额角已见了汗。他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几分愧色:“实在对不住,原想着昨日便能将小推车做好,不耽误你开张,可到底……还差几处榫头没楔牢,怕路上再颠散架了。”

      贺鸣玉正清点着车上的物什,闻言回身,眉眼一弯便笑了:“你说哪里的话?若不是你和张叔帮忙把这木板车修牢靠,我今日连门都出不得,大山兄弟你再这般客气,倒真显得生分了。”她声音清凌凌的,像春日晨间沾了露珠的新芽。

      张大山见她笑,脸上更热了些,只讷讷点头,瞧见她正吃力地将一方木桌往上抬,他急忙上前,手臂一使力,衣衫下绷起结实的线条:“这些粗活让我来,你在旁边歇着就是,可还有别的东西要搬?”

      “没了,都齐了。”贺鸣玉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将抱着陶罐的英子扶上车,那陶罐里是她天未亮就起身调好的芝麻花生酱,此刻罐口封着,仍有一缕醇厚香气逸出,与寻常汤水的气味迥然不同。

      石头沉默地立在车旁,抿着唇,目光随着张大山的身影移动。

      贺鸣玉走到门边,对眉间凝着愁绪的吴春兰道:“娘,家里便交给您了。”

      吴春兰像是骤然被推出了暖窝的雏鸟,强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去,娘把明日要用的菜蔬都择洗妥当。”

      她伸出手,替贺鸣玉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喃喃道:“仔细些,莫与人争执……”

      “晓得啦。”贺鸣玉握了握母亲微凉的手,转而看向张大山,“大山哥,回吧,有石头推车呐。”

      张大山胡乱应了声,却站着没动。看着姐弟三人推起那沉甸甸的车子,渐渐没入晨雾里,他忽然提了声:“玉娘!收摊的时候让石头早些回来报个信,我去帮忙。”

      雾霭那头传来贺鸣玉带笑的回应:“好——”

      车轮吱呀,一路行去,待到国子监附近,她们速度慢了下来,自古以来学校附近便是摆摊优选之地,学生往来不绝,只要味道好,根本不愁没人买。

      她是这么想的,旁人亦然,眼前各色摊贩正支起棚架,唤醒沉睡的汴京城。贺鸣玉前两日已将这一带转了个遍,心中早有属意的位置:是个汤饮摊子旁边的空地,汤饮与包子正好相配。

      只是现下定睛一瞧,心仪之地已然有人,只得退而求其次,贺鸣玉扫了一眼,立即相中了斜对面一处略僻静的空位,虽离大门远了几步,但地方干净宽敞,她示意石头抓紧将车推过去。

      刚停稳车子,旁边卖鸡丝签的摊主便斜过眼来,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一身靛蓝粗布衣裳,头发抿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

      “哟,新面孔?”妇人开了口。审视的目光将贺鸣玉扫了一遍,“卖什么的?”

      “这位姐姐,我叫玉娘,卖些自家做的包子。”贺鸣玉脸上立刻绽开笑,她上前两步,语气亲热又自然,“您这鸡丝签炸得金黄透亮,火候真是绝了,我闻着都香。正好,我这包子软和,跟您这酥脆的配着,一软一脆,岂不两两相宜?往后咱们挨着摆摊,还求姐姐多照应呐。”

      孙二娘脸色和缓了些,细细打量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量未足,还带着两个半大孩子,眼神干净澄澈,不像奸滑之人。

      “小丫头嘴倒甜。姐姐也是你能叫的?我在这条街上摆摊的时候,你怕还没灶台高呢,论年纪,合该叫一声婶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贺鸣玉深谙此道,恰时惊叹:“是我眼拙了!可我瞧着您这通身的气派,顶多像是二十五六的模样,哪里就是婶子了?您可别唬我。”她说着,还微微偏头,眼神里满是真诚的疑惑。

      这话听着熨帖,孙二娘紧绷的嘴角到底没忍住,向上弯了一弯,她不自在地挥了挥手,语气里拒人千里的意味散了大半:
      “成了成了,少在这儿给我灌迷魂汤,我姓孙,行二,这条街上的人都叫我孙二娘。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这地方宽绰,往后咱各做各的生意,互不打扰就成。”

      贺鸣玉心下一定,赶忙道了谢,回头便和英子一起张罗起来,石头不用吩咐,已拎起昨日便备好的木桶,默不作声地去寻水井,昨日她特意交代,吃食生意,干净是最要紧的。

      四下里,吆喝声已此起彼伏:“新出炉的胡饼——”“浆饮!爽口的浆饮——”

      贺鸣玉却不急着喊,她将手洗净,站到车旁,清了清嗓子,竟用清越的调子,吟出两句打油诗来:

      “薄皮透似蝉翼轻,馅香引得神仙停。国子监前尝一尝,滋味如何心里明。”

      这别致的“吆喝”,立刻引来了两三步外正走向学监的学子,其中一位身着蓝色直裰、面容尚带稚气的少年转过头,眼中露出好奇:“小娘子,你这卖的是包子?这打油诗好生有趣。”

      贺鸣玉笑吟吟地将蒸笼棉套掀开一角,霎时间,浓郁的面香与鲜醇的肉馅气息奔涌而出,热气氤氲,却偏偏瞧不清内里乾坤。

      “公子好耳力,卖的是自家祖上传下来的蝉翼包子。今日开张,讨个彩头,素馅一笼十二个,原价十二文,今日十文;肉馅一笼八个,原价十六文,今日十四文。”

      英子站在一旁补了句新学的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那蓝衣学子与身旁同伴对视一眼,倒真被勾起了兴致,他乃太仆寺卿家的公子,什么珍馐没尝过?只是这市井小吃却冠以蝉翼之名,不免让人好奇。

      “既如此,便来两笼肉的尝尝。”蓝衣学子道,又朝孙二娘那边扬了扬下巴,“孙二娘,照旧一份鸡丝签。”说罢,两人便坐在了摊前临时支起的木桌旁。

      “好嘞,您稍候。”贺鸣玉应得利落,取过特制的长竹夹,从蒸笼中夹出包子,放在两个敞口陶碗中,动作间,那包子顶上宛如细密花苞的褶皱微微颤动,薄皮近乎透明,隐约透出内里馅料的色泽。

      她又拿起小刷,探入陶罐中飞速搅打,原本静置后略有些沉淀的酱汁,瞬间变得丝滑润泽,泛着诱人的浅褐光泽。她手腕轻转,在每只包子上匀匀地刷过一层,酱汁浸润之处,薄皮更显晶莹剔透。

      “英子,给二位公子端去。”

      英子小心捧碗过去,那蓝衣学子的同伴先接过,瞧了瞧碗筷,点头道:“倒是洁净。”

      待低头细看碗中包子,不禁轻“咦”一声:“这包子形态果然别致!这皮薄得竟能窥见馅料,顶上褶子细巧繁复,倒有几分像你府上那株粉玉藏金初绽时的模样。”

      蓝衣学子闻言细观,只见那包子玲珑小巧,顶端褶皱纹路细密,层层环抱真如含苞芍药,下头的馅料果真朦胧可见。

      他夹起一只,入口轻咬,齿尖先是感受到一层极致纤薄、却莫名柔韧的阻力,随即轻轻破开,刹那间,滚热鲜美的汤汁与丰腴肉香,混合着特殊的酱汁味道,轰然在口中漫开。

      肉馅剁得极细,肥瘦得宜,里头还加了荸荠粒,又鲜又脆,正好中和了猪肉的油腻,细细品尝正是香而不腻,那浸润了酱汁的部分面皮,麦香与酱香交融,竟也别有风味。

      “妙!”蓝衣学子眼睛一亮,也顾不得烫,又连咬两口,一只包子顷刻下肚,“皮薄而不破,酱汁更是点睛之笔!这名头,倒不算夸大。”

      另一人也吃得频频点头,速度丝毫不慢。

      转眼间,两笼包子见底,二人意犹未尽,蓝衣学子更是兴致勃勃,又买了三笼肉的,唤来候在不远处的家仆,嘱咐道:“速送回家中,让祖母和母亲也尝尝这新鲜吃食。”

      贺鸣玉见他们吃得满意,指着木板车旁一块早备好的木板笑道:“二位公子若是觉得我这蝉翼包子尚可入口,可否赏脸在上头留墨一二?不拘诗词雅句,有趣便好。每月末,我会选出最得趣的一句,赠那位才子两笼包子,聊表谢意。”

      蓝衣学子闻言,抚掌大笑:“小娘子竟有这般雅趣?甚好,甚好!”

      他接过贺鸣玉递来的用细布裹着的一小截木炭,略一沉吟,便在板上挥洒起来:
      “蝉翼轻裹玉玲珑,齿颊留香赛神仙。莫道街头无真味,此物只应天上来。”

      写罢,自得一笑,将炭笔递给同伴,待他挥毫泼墨,两人相视一笑,心满意足离去。

      孙二娘一直斜眼瞧着这边动静,见状咂了咂嘴,嘀咕道:“啧,这些读书的,吃个零嘴还穷讲究,又是诗又是板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开业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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