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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汗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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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回了登玉台,他还是兴奋地彻夜难眠。
如今摸到了使用法力的窍门,尽管他的法力是绑定在那些武器之上,但也足够让谢浮玉激动。
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可以自保,是否意味着,小说里的死亡真的可以规避?
谢浮玉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下了床,踱步到书架前。
书架上放了些书,多是奇门机甲之术,他抽出一本打算再琢磨琢磨。
登玉台的萤灯一夜未熄,谢浮玉看得痴了,一夜未睡。
天光大亮时,谢浮玉伸了个懒腰,从书卷中回过神来。
奇也怪也……他翻到了一本原主的笔记。
笔记内容不消说有多重要,最让谢浮玉觉得蹊跷的是,这字迹险些让谢浮玉以为是自己写的,若不是笔记的内容稍显陌生,他当真会认错成高中积累的笔记本。
再说这本笔记所载,上面罗列了机关榫卯自样式到纹案,后面又一一列举武器修缮与图样。在常见的武器下方又标明材料搭配,同时极为细致地罗列了五行炼器的特点与应用。
不可谓不详尽。
谢浮玉原还窃喜有了个开挂一般的武器库,可翻了原主的笔记,才知这开挂般的武器库无一不凝聚着原主的心血。
但……还是那个问题。
字迹、包括一些写作习惯,谢浮玉都觉着熟悉。
他写作时,通常会刻意在纸页最下空出一行,再另起一页纸,碰巧的是,这本笔记也是这样,谢浮玉摸着下巴,暂时没想到缘由,只得安慰自己。
若是原主还在,兴许他俩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一言蔽之,谢浮玉这一夜收获颇多,他逐渐掌握了召唤武器的诀窍,原主的召唤咒术设立便是随机的经典原句,默念或大喝即可召出心中所想的武器。
谢浮玉尚不清楚原主如何将自己的法力转移至武器上,但他清楚地意识到,原主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啊。
他直到今天才深刻意识到原主的实力强悍,在这个琉璃金横行的时代,却不依靠琉璃金,只用传统的机甲榫卯便打造出若干武器。
这种天才,结局却是被一剑穿心,在小说里沦为龙傲天的炮灰。
甚至连出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谢浮玉扼腕叹息。
又又又一次狠狠问候遍了作者全家。
他打了个哈欠,一夜未眠,困意后知后觉涌上,今日并无他的课,谢浮玉又打了第二个哈欠,眼睛半闭不闭,手脚并用爬到床上,而后沉沉睡去。
这次的梦出奇地平静,他盘腿坐在叶舟上,俯瞰着下方金碧辉煌的建筑。
一抹冰凉,谢浮玉抬头,没有下雨。
原来是泪。
谢浮玉复低头,为什么会流泪?
下一刻,他现身于一处寝殿中,夜色正浓。
里头的人早已和衣睡下,他来到床前,掀开薄纱床幔,手中长剑架上那人的咽喉。
再往深一处,这人顷刻间便会断气。
可手忍不住颤抖。
外头的人大喊着,似是宫里进了刺客。
他自嘲似地收起剑,翻窗跃去,化作月色下一抹黑影。
床上的人忽地睁开眼,瞪得似铜铃般大。
再然后,梦醒了,较之以往,这梦实在太过平淡。
谢浮玉睁眼时,外头的斜阳西沉,方才的兴奋感荡然无存,他回忆着梦中的内容,可心头隐隐作痛。
谢浮玉是个怕疼的主,便只当是梦一场,也懒得再去纠结那梦的诡谲,他伸了个懒腰,便寻思起等会去馔玉轩吃些什么。
哪曾想,陆含璋过来了。
谢浮玉抬眼,这人又换回了惊鹤门的弟子服,“你今日没有晚课?”
“嗯,过两日都有晚课,便想趁着今日过来听学,再给师尊检查我的记录。”
谢浮玉愕然,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回事,甚至也忘了去细想龙傲天的不按常理出牌。
“师尊怎么脸色不大好?”陆含璋将一沓纸页递给谢浮玉,瞥见这人嘴唇苍白。
谢浮玉接过陆含璋的作业,“无妨,等会去吃饭便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检查起他的记录。
该说不说,龙傲天不仅天赋过人,还刻苦努力,这记录翔实,日期标注清楚,甚至还没到一月就交过来,谢浮玉怀疑是不是自己布置的太简单了。
于是他咳嗽一声,言简意赅点评,“还不错。”
“那这算一次作业。记录自己的蕴含良好价值观的行为,看来你领悟有加。”
陆含璋垂首,“师尊谬赞了,是师尊教导有方。”
“咳,但是。”谢浮玉正色道:“你现在开始记录他人行径了么?”
“还未开始……”陆含璋看向谢浮玉,他不知道师尊还要做什么。
“那便好,那个作业改成……”谢浮玉抱着手,歪头想了想,心道这龙傲天完成作业那么积极,就是想早点脱离惊鹤门。
既然如此,于是他道:“为师还没想好,但三次作业免不了。”
陆含璋皱眉,他不是不知道谢浮玉有心拖延,但为什么?
他不明白师尊的意图。
即使是上一世,谢浮玉也未对自己格外关照过。
为什么?
陆含璋深深看向他,面前的人眉眼微垂,嘴角无意识向下勾,似乎还是那个天赋异禀又疏离的师尊。
这人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他,陆含璋慌忙移开,手不自在搭上后颈,颇有些不是滋味。
“想什么呢?不想做?”谢浮玉问他。
陆含璋忙摇头摆手,“并非,师尊自有自己的深意。”
谢浮玉看完他的作业,拿到书桌上,提笔蘸了红料,在每一页纸上勾了个十分醒目的对勾。
一气呵成,谢浮玉欣赏起自己的红勾,自觉颇有几分初高中老师批改作业的风采,欣赏够了,便把作业整齐码在书架一栏。
“今日想学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疑问?我看了你的作业,对价值观倒是掌握的不错。”谢浮玉道。
陆含璋想了想,遂开口,“师尊,弟子昨晚有听见师尊口中念念有词,但并不知何意,可否请师尊解惑?”
“嗯?”谢浮玉皱眉回忆起昨夜,想来是在谷底天广场碰见陆含璋那时。
那时……那时他念的什么来着,谢浮玉想了想,一夜未睡的脑子运转加载速度毕竟要慢些,半晌,他总算想了起来。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嗯,弟子觉得这话很有哲理,却唯恐无法领悟其中奥妙,便想请师尊为之解答一二。”陆含璋做足了请教的姿态,谢浮玉忍不住想,若这人去到现代,也会是受老师喜爱的尖子生。
不过,他问的这个算是超纲了,毕竟谢浮玉同陆含璋传授的只是较为基础的价值观内容,而这句话为经典原著的摘抄,所包含的内容可不是价值观能涉及的。
谢浮玉组织了下措辞,尽量以简单易懂的话语向陆含璋解释,“你把这句话拆开来,分成两个部分,一是批判的武器,二是武器的批判。”
“我们先来看批判的武器……”
……
他尽量用贴合这个世界的设定来解释,“第二个你就理解为你的剑。”
“你是用你的剑还是用你的话打败敌人?”
陆含璋细思,良久道:“可是师尊,我给了桃神一碗饭,没有用剑。”
谢浮玉一时哑然,“这是个例,但若对面拿长矛直指你的面门,若你再不举剑,他的矛便会击穿你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解释的很通俗,但瞥见陆含璋喃喃自语,“我也想知道,被一剑穿心是何感觉。”
谢浮玉:“?”
“但我说的是矛。”谢浮玉一本正经纠正。
陆含璋忍不住扬起嘴角,他调整好神态,点头称是,“嗯,师尊说得是。”
他整理思绪,“那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不能空想,唯有提起剑去斗争是么?”
谢浮玉点头,又摇头,“嗯,口头与空想的理论不能代替你实际的斗争,但你需谨记,话语的力量也是足够强大的。”
他笑了笑,忍不住拍拍陆含璋的肩,“看来孺子可教啊。”
“师尊。”陆含璋忽开口,谢浮玉应道:“还有疑问?”
陆含璋颔首,苦涩道:“可若有一人,也曾提起剑去斗争,最后斗争成功了,但他却觉空虚,这是为何?”
谢浮玉并不知他话中深意,只当是龙傲天想的多。
“因为他忘了,他为什么要斗争。”
陆含璋猛地抬头,眼前的师尊逐渐与前世最后一面重叠,他无端觉得晕眩。
为了什么要斗争……
他的初心,究竟是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
再然后,他暴露了魔域血统,为了不给师门平添麻烦,毅然决然下山。
后来,他游历凡间,那时的王朝大厦将倾。他没有多么高贵的情怀,没有秦震那般要为生名立命的抱负,他只是想复仇,为母亲复仇,为自己复仇。
又机缘巧合认识了许多伙伴,推向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他本该放手,他本该收手。
可是师尊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夜夜惊梦,梦见手上血污,梦见师尊附在他的耳边质问他。
为何还未复仇?为何还不手刃仇人?
他自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有时他觉得自己不配活着,他是个祸害。
害的来时人尸骨无存,害的师门成断壁残垣。
他以为一统天下,自己便会心安,天下人便会衣食无忧。
可似乎……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想不通,他看不透,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含璋,你的额头有很多冷汗,你还好吗?”谢浮玉皱着眉关切道,陆含璋猛地回神,他苦笑着摇摇头。
“师尊,成功了就一定开心吗?”
谢浮玉摇头:“要看你在乎的是什么,是终点还是路上的风景,亦或是陪伴在侧的人。”
“人在得到的同时也必然会面临失去,这时,若你在乎的是失去的那部分,那么即使是成功,也会感到空虚吧。”
“我在乎的么……”陆含璋喃喃道,他自嘲般低下头,一滴泪滚落。
他的前半生都在失去,少时失去父母,后来失去了伙伴,再后来连自己的师尊都挽留不了。
他得到了王位,得到了万民敬仰,可他并不快乐。
他仍然怀念惊鹤门的日子。
那是他跌宕流离的一生中少有的安宁。
“如果时光能重来,大部分人也许会选择相同的路,但也有人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可惜这里没有如果,所以含璋啊,无论何时何地,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莫要等失去后再追悔莫及。”
谢浮玉说的嗓子干,提了茶壶倒了茶水,一口闷尽,“还有疑问吗?”
陆含璋忙摇头,他想,如今他争取到了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不想再失去他们。
人间好漫长,他不愿再去体验那无边的孤寂。
陆含璋瞧向谢浮玉,重来的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师尊于他而言,从来都如救赎。
无论过去,亦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