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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新长(四) ...


  •   谢浮玉眼神朦胧,他甚至未反应过来:“含璋?我不是死了么?这是哪?我为何又在这处?”

      陆含璋一滞,忙答道:“师尊,我们在昆仑关,您没死,我们都还好好的。”

      紧接着,谢浮玉瞥见了身后的白泽,现世的记忆逐渐回笼,他抽出陆含璋紧握的手,扶着边缘勉力站起。

      “师傅。”他看向白泽。

      白泽抱着手,朝他点头:“都想起来了?”

      谢浮玉哽住,他张口欲言,却被白泽打断:“你大梦初醒,脑子混沌,我去为你做碗羹汤,陆含璋,你在这处守着你师尊。”

      “好,劳烦师祖了。”陆含璋应下。

      谢浮玉呆呆瞧着白泽推门而出,他转过头看向陆含璋:“我昏睡了几日?”

      陆含璋乖乖答道:“十日。”

      “你一直在这守着?”

      “嗯。”陆含璋应道,哪不防被谢浮玉轻轻拍了下,谢浮玉道:“傻子,守着我作甚?”

      “您是我的师尊,我守着您不是天经地义么?”陆含璋反问他。

      谢浮玉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瞧了眼陆含璋,抿着唇,终于还是开口:“含璋,我都想起来了。”

      “……嗯。”陆含璋只觉着嗓子发紧,他在紧张。

      谢浮玉瞧出了他的紧张,不免失笑:“我只问你,你也是重生而来,是么?”

      陆含璋迟疑了一瞬,还是如实答道:“是。”

      啪!

      清脆的声音在冰室响起,陆含璋捂住被扇的半边脸,嘴角漾起一丝苦笑。

      “师尊。”

      “我不是你师尊!”谢浮玉的笑意荡然无存,他面无表情,直直盯向陆含璋:“你是从哪学会的重生秘术?你是不是去了十二楼?”

      “你为什么要重生……”他说出这句时,声音颤抖:“是,失败了么?”

      “并非。”陆含璋摇了摇头:“师尊,我血洗了紫阳宫,我把罪魁祸首关到了水牢中,让他终生不得再见白日,我把大衍推翻了,我……我为你们报仇了,师尊,师尊,夸夸我,我做到了。”

      谢浮玉看向他,手不自觉抚上他发红的脸颊:“那你为何还要重生?”

      陆含璋笑着,可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他跪在地上,抬眼望向他从来奉若神明的男人:“师尊,可是你们都走了,留含璋一人,太寂寞了,太寂寞了。”

      谢浮玉闭上眼,长叹一声,他俯下身:“陆含璋,你去十二楼了?值得吗?你报了仇,你本是皇室血脉,你本可以坐享无上权力,你本该是无界至尊,重生一遭,难道你还要重蹈覆辙吗?难道你还要让所有的痛苦再重来一遍才善罢甘休吗!?”

      陆含璋眼含泪光,他眷恋般用目光描摹着师尊的面颊:“师尊,自你走后,我日日夜夜都会惊梦,我总是梦见在惊鹤门的过往,梦见你在我怀中消逝的模样,我永远原谅不了自己,都是我的错,若是没了我,也许惊鹤门就不会有这么一场无妄之灾。我虽被万民奉为无界至尊,可是师尊,夜深人静时,只有我一人在殿中,那龙椅太高,夜太冷,师尊,我无时无刻不念着你们,无时无刻不逼着自己清醒,为何活下来的是我,为何众人勉力托举的是我?”

      “师尊,我想死,我却不能去死。您,白石,凌峰,文竹他们都是因我而死,你们都要我活下去,要我去见那光明盛世。”

      “我听话了,我活着了,可是师尊,这光明盛世我看过了,甚至不及我们来时的风景。我花了许多年,我才终于明白,我本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伟人。师尊,我所求的,到头来不过是你们安好,于我而言,便是莫大的快慰了。”

      谢浮玉再睁了眼,却见他亦眼眶通红,他抚着面前卑躬屈膝之人的脸庞,半晌说不出话,他尽力扯了扯嘴角,可笑没扯出来,泪珠先低落,谢浮玉吸了吸鼻子,扭头听那风雪漫天。

      “陆含璋,你纵是魔域血脉,重生秘法对你而言亦损害极大,你……”他忽地想起什么:“所以,那晚在虎溪月,你的血痣并非刻意显现,而是你,你……”谢浮玉终是再说不下去。

      陆含璋垂头:“是,那时我刚重生回来,修为几乎全废,血痣也难控制住将它遮掩,后来恢复些元气方才能稳定控制。”

      “那你还施展点绛唇?”谢浮玉质问他。

      陆含璋抬首,眼中似是惊诧,方苦笑道:“情非得已,吊门丧实力强劲,弟子只得出此下策。”

      谢浮玉不欲再同他翻旧账,他深呼吸了口气,尽力调整好自己的语调,才重新开口:“那你重生一遭……”他话刚说出口,又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过段时间便是紫阳宫大婚,难怪,难怪你那时找我商量退出惊鹤门的事情。你早想好了是吗?你早想好了在大婚前离开惊鹤门?”谢浮玉问他。

      陆含璋并不答复,也不反驳,他默认了谢浮玉的揣测。

      “为什么?你不是说,想让大家都安好?这便是你让大家都安好的法子?”谢浮玉气急反笑:“两辈子了,上辈子你也是走,这辈子你还是走,陆含璋,你就只会当个逃兵是吗?”

      “不是……师尊,一切皆因我而起,我今生若提前退出惊鹤门,紫阳宫的目标便只会是我,他们要杀要剐只会冲着我来,不会再牵连到师尊你们。”

      谢浮玉咬牙切齿道:“陆含璋,你还在装傻。”

      “你以为没了你,紫阳宫就不会对惊鹤门下手了吗?你不过是他们的幌子,你这个幌子没了,还会有下一个幌子。”

      “惊鹤门不参与到琉璃金的贸易中,已是他们的众矢之的,迟早都有那么一天。我们都知道,只是那一天来得太过突然,所以我们从来不曾怪罪于你。是我自私,将自己的私心强加在你身上,害你平白背负重担。也未曾考虑过你的感受,让你踽踽独行那么多年。可是陆含璋,我不信你不知道惊鹤门被灭的原因,你现在所作,不过是求一份自己的心安罢了。”

      “嗯……”陆含璋只跪在地上,眼神坚韧:“那一天迟早会来,但至少不是因为我,至少,我们还有时间准备,至少……至少这一次,我也可以帮上忙,让惊鹤门免于灾祸。”

      “呵,一个要走的人,谈什么帮不帮忙。”谢浮玉讽道。

      “师尊。”陆含璋抬眼迎上谢浮玉讥讽的目光。

      谢浮玉摇摇头,召出三千指直抵陆含璋心口,凛冽寒光乍现,谢浮玉眼都未眨:“走,你不是要走么?我成全你,给我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师尊……”陆含璋唤他。

      “走!”谢浮玉吼道。

      陆含璋不再犹豫,他郑重向谢浮玉拜了三拜,终是起了身,一步一回头:“师尊,好好照顾自己。”

      “……”回应他的是谢浮玉无言的沉默。

      他目送着陆含璋走出冰室的门,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只剩自己一人在这诺大的冰窟里,谢浮玉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脸上划过晶莹。

      “你很少哭。”淡漠的嗓音在门后响起,随后一道身影出现在谢浮玉的视线中,谢浮玉抬起头,迎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谢浮玉撇过头,不愿同白泽过多交谈,他方才几乎是耗尽了太多力气,胸口微微起伏着,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喝点吧,驱寒。”白泽将羹汤递与他,谢浮玉抬眼瞧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接过那汤一饮而尽。

      白泽叹气道:“与徒弟置气,还把自己气到了。”

      谢浮玉擦了擦嘴角的液渍,讥道:“您把我丢到惊鹤门不闻不问四十年,整日当个游手好闲的闲人,自然心大。”

      白泽看向他:“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谢浮玉撇了撇嘴角,将碗放到一旁:“您给我问么?”

      白泽不可置否,挑眉道:“你问吧,这次不与你扯谎了。”

      “一件一件来,你早就知道谢家会出事,对吧?”他说话时心如死灰,再没了从前撕心裂肺的不甘。

      “有预感,我早已提醒他们了。”白泽淡淡道。

      谢浮玉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好,下一件,你为何不救惊鹤门?”

      白泽斟酌道:“我不该插手。更何况,乾界出事,不周柱已塌,我一直闭关勉力支撑,无暇分心。”

      “十二楼。”谢浮玉默默开口,他看向白泽,神情诘问:“陆含璋为什么会去十二楼?”

      “他要寻找重生秘术。”

      “谁与他说的?又是谁带他去的?是雪狐吗?还是您?”谢浮玉嗤笑道:“师傅,我知晓昆仑关与乾界白玉京关系紧密,师傅一直告诫我,凡修两界不与乾界有太多瓜扯,可是您呢?”

      “十二楼只有您能开启,您口口声声说十二楼保留有逆转时空的秘术,可逆反三界,那您为何会让陆含璋去十二楼?”

      “您纵容陆含璋拿到那秘术让时空逆转,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汤喝完了?我拿去洗了吧。”半晌,白泽弯身拿了碗,转身要出门,却被谢浮玉叫住:“师傅!”

      白泽叹了口气,转回头来,神色悲戚:“浮玉,你来时的昆仑关已然终日风雪,可它从前并不是这副模样。”

      “你如今既已重生,既然重来一世,还未发生的悲剧便不要让它再成为遗憾。”

      “你要肯定的答复,那我说是。是我带了陆含璋去的十二楼,只有那时候的陆含璋才能在十二楼里拿到秘术,才能逆转时空。”

      “至于为何……”白泽沉默了,他目光沉沉:“我闭关期间,看见很久之后的事情,思来想去,惟有这人方能破局。但你不必担心,那是乾界之事,与你我此间暂无太多瓜葛。”

      “再者,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本身亦有执念。”白泽找补道。

      谢浮玉气不打一处来:“我从未见过有人能从十二楼完好无损走出来的,万一他没能挺出来呢?”

      “这倒不会,他身上魔域的血不是白流的。”

      ……

      谢浮玉深呼吸了口气道:“最后一个关于过去的问题。”

      “我在现代看的那本小说,是你的手笔吧?”

      “咳咳,看破不说破。”白泽讪笑道,敛起方才正经的样子,又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

      谢浮玉不欲再理会他,径直起身绕过白泽出了冰室。

      “如今我已恢复全部记忆,但现下还有些棘手的事情我必须来问你。你知道吊门丧么?又或者,你分发给那些凡人的香里,除了四时清味,又加了什么?”

      白泽扬眉,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你果然知道了,不愧是我的徒弟。”

      谢浮玉翻了个白眼,从第一次在桃源镇白泽与行无常出手,再到这凡人有却不是全都有的香,这救人救一半的行事风格,若是在之前,他尚且要冥思苦想,可恢复了所有记忆,这种事情只有白泽干得出来。他干脆道:“说人话。”

      “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大婚了,你可知临仙下面有个神女镇?”

      谢浮玉凝眉回想:“似乎是有,你的意思是?”

      白泽好整以暇道:“去那看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在赶我走?”

      “你可以这么认为。”白泽笑道。

      谢浮玉竟有些恍惚,仿佛还是当年他刚入昆仑关时,还未经历种种是非。可回过神来,他已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他定了定神,终于还是拱手朝白泽行礼道谢。

      “师傅,我知道是您将我送去那处天地,那里很好,我很自在,多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新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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