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离决》花悔客

60、戚家双生子

　　几百年前，王府降生了双生子。
　　偏偏奇怪的是，弟弟晚了一夜才出来，那是疼的王府夫人生生痛晕过去。
　　就当所有人认为没孩子时，弟弟，就这样出来了。
　　一道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王府全家上下大喜，高兴的不得了。
　　两兄弟面貌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
　　哥哥安静，弟弟活泼。
　　两者之间，弟弟更受人喜爱。
　　取名时，夫人老爷一起去祈福，去寺庙里问高僧。
　　弟弟的名字先定下来，叫戚无弃。
　　无舍无弃，无忧无虑。
　　哥哥就叫戚舍弃。
　　一晃时间过得好快，满月宴，百岁宴一一完成。
　　到周岁宴时，王府再再次宴请宾客。
　　一行走江湖的僧人偶然路过。
　　双手合掌轻叹：“此孽缘，毁不得，散不尽。”
　　老爷是信神佛的，一听此话，担惊受怕的，想再问清楚，那僧人消失不见了。
　　夫人最不信这个，只相信命运。
　　一段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哥哥抓阄，抓了宝剑，宾客见了，夸赞道：“此子将来可是会以武平四方。”
　　这让老爷笑不拢嘴。
　　世世代代都是文臣，这次可总算出了个武将。
　　到了弟弟这边呢？
　　他什么都没抓，坚定的爬向他哥怀里。
　　坚定的抓住他哥的手。
　　全场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
　　夫人弄来手一看，原来戚舍弃手里，拿着糖呢。
　　众人才轻松起来，纷纷道戚无弃可以做个闲散逍遥自在的少爷。
　　百岁宴就这么结束了。
　　戚无弃也在兄长的庇护疼爱下茁壮成长。
　　小小的戚舍弃，重任就在身上。
　　所幸爹妈疼爱弟弟，弟弟喜欢自己。
　　在他受罚没看好弟弟摔倒，受伤，关在柴房时，戚无弃总是会一脸人畜无害的来看他，掉着泪水，话都说不清。
　　怀里偷偷揣着包子，还是滚烫的。
　　胸膛出现了红印。
　　边哭边拿出包子，给戚舍弃。
　　“哥哥，你吃。”
　　戚舍弃沉默看着包子，咬了一口，是热的，温暖的。
　　最后，他一口吃着包子，一抱着弟弟安慰。
　　第一次给擦眼泪，不是情动初开的心上人，而是亲弟弟。
　　戚无弃开口说话第一声，是哥哥。
　　当时全家都觉得这孩子和哥哥太亲了。
　　没怎么在意。
　　只有戚舍弃暗自窃喜。
　　小孩子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到了五岁时，戚无弃经常被家里人打扮成小姑娘，他还不怎么在意。
　　天天和戚舍弃手牵手一起走。
　　街坊邻居都调侃着，王府生了个龙凤胎。
　　在学堂时，戚舍弃功课总是优秀，戚无弃就勉强中等。
　　并不妨碍家里人喜爱。
　　夜深人静的时候，戚舍弃就每晚被要求辅导功课，每次都是戚无弃先睡着，戚舍弃就挑灯完成自己功课。
　　每次睡的都晚。
　　十几岁，戚无弃就不怎么黏着兄长，什么事都主动自己完成，和戚舍弃有些生疏。
　　戚舍弃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以为弟弟长大了，懂事了。
　　自从那次荒缪的梦，戚无弃不敢面对自己的兄长。
　　一年后，两人成年了。
　　就在举行宴会，戚无弃觉得闷，就跑出去吹吹风，戚舍弃也一起出来了。
　　戚无弃烦闷踢着小石头，可怜石头被他翻来覆去踢来踢去。
　　头突然被人揉了几下，不用猜都知道是戚舍弃。
　　“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月光倾泻而下，照在两人身上，此时冬至，空中飘着微少的雪。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天冷，多穿衣。”
　　戚舍弃把狐裘披在弟弟身上。
　　“哥，我不开心。……”
　　今日是他们的成人宴，却被父母用来交往贵客。
　　弥漫着权利，算计的气味
　　戚舍弃垂眸，不语。
　　兴许是气上了头，戚无弃扯了扯嘴，嘲笑道：“跟你说也没什么用。”
　　戚舍弃站在他身后，四处观望，确定庭院里只有他们两人。
　　“抬头。”
　　戚无弃不满小声嘟囔。
　　撞进兄长的眼眸。
　　回应他的，是雪松气味袭来，以及冰凉的嘴唇。
　　就只轻轻吻了一下。
　　青涩。
　　瞳孔紧缩，愣住了。
　　“我喜欢你，你呢？”
　　亲昵碰了碰嘴角。
　　“乖乖？”
　　雪白的脸上直接通红，结巴的说不出口，猛地捂住脸。
　　通红的耳朵露出来。
　　戚舍弃俯下身子亲了亲耳垂。
　　等待审判结果。
　　良久，戚舍弃觉得四周安静到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戚无弃终于松开手了，眼神对视：“哥，下次做这种事，能不能先提前和我说下，我怕我接受不了。”
　　在十几岁那次的梦，戚无弃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心属于谁。
　　埋藏于心底的事，在一次寻常的夜晚，被发现了。
　　戚舍弃捏了捏他的脸：“你不讨厌？”
　　“怎么会？我之前就喜欢你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担心你会不会讨厌我。”
　　这么早，他怎么就没发现。
　　“不会。”
　　不会讨厌，嫌弃，只有不厌其烦的爱。
　　戚无弃揉了揉脸，正欲开口。
　　空中蔓延烟气，大火燃烧着。
　　戚无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父母身边的。
　　火已经灭了，人却回不来了。
　　每年的生日，也是父母的祭日。
　　那日，戚无弃惊吓过度，昏过去。
　　戚舍弃一手抱着弟弟，一边吩咐着手下连夜调查清楚。
　　蛛丝马迹也要找出来。
　　戚无弃昏迷了两天一夜。
　　再得知纵火犯早就在大火里没了，连报复的机会，折磨的工具没用上，犯人早就没了。
　　可怜他遭受飞来横祸的父母，意外没了命。
　　而他们呢？却在表达心意。
　　床上，戚无弃背靠床边，戚舍弃端着药碗，轻轻吹勺子，一口一口喂给戚无弃。
　　“乖乖，你还有我，别这样。”
　　戚无弃不说话。
　　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内心不断想着：若是自己没出去，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他不敢想。
　　内心的罪恶将他驶向痛苦的方向。
　　父母意外的死，让他沉浸在罪恶当中。
　　为什么？
　　为何？
　　要是他当时……
　　戚无弃不再想。
　　……
　　之后的几天，戚无弃浑浑噩噩的度过。
　　他犹如躯壳，没有自我意识。
　　上一秒还在笑嘻嘻的祝贺。
　　下一秒就葬身火海。
　　无论戚舍弃怎么开导，安慰着他，还是走不出。
　　一天，戚舍弃外出处理事情，帮他喂好药后，轻声安慰，说他马上回来。
　　走出家门时，内心隐隐不安。
　　可能是第一次没有和弟弟一起吧。
　　他安慰自己马上回来。
　　没曾想，以后他再也不会想离开戚无弃。
　　夜深人静，戚舍弃回来了。
　　门上贴了个纸条。
　　讲的是下人都离开了，只剩戚无弃独自一人。
　　时间是在中午，戚无弃自己呆了半天。
　　心急如焚。
　　戚舍弃一手拿着给弟弟买的礼物，急急忙忙的推开门进去。
　　屋子里没人，黑漆漆的。
　　四处都找遍了。
　　月亮被乌云遮住。
　　戚舍弃每推开门，看到的都没有人在。
　　乌云飘走，月光照在庭院里。
　　血迹也出现。
　　戚舍弃的心被狠狠刺痛。
　　他顺着血迹，一步步的来到父母的棺材。
　　旁边，正是戚无弃。
　　此时已经不是人了。
　　“哥。他们怎么不起来陪我？”
　　漆黑的眼珠子平静地看向他，淡淡的鬼感。
　　衣服上沾血，心口有刺伤的痕迹。
　　整个人病态白，阴冷。
　　“无弃，那我呢？”
　　你自己义无反顾成了鬼，那我怎么办？
　　戚无弃没想到过。
　　“我的错。”
　　戚舍弃利落拔剑刺向自己心脏。
　　“我为你殉情。”
　　血染红了一大片，落成了血滩。
　　“你疯了吗？！！”
　　戚舍弃不受控制跪下，刚想开口，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戚无弃奔向他，撕下自己身上干净的布料，来回擦拭伤口。
　　他把戚舍弃平躺在硬平面，解开衣领，腰带。
　　跪在戚舍弃一侧，双手交叉，垂直按压。
　　三十次按压。
　　之后，他捏住戚舍弃的鼻子，用嘴包裹住其嘴唇，缓慢吹气。
　　松开鼻子让气体排出，再吹第二次。
　　持续重复。
　　重复到双手无力颤抖。
　　医师还没来。
　　一定要好起来啊。
　　控制梦传话给医师。
　　还没恢复。
　　戚无弃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无血色。
　　“哥，我错了，你醒来好不好？”
　　“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求求你了，睁开眼看看我。”
　　“戚舍弃，你再不睁开眼，我不要你了。”
　　这是不可能的。
　　不会不要，也不会睁开眼。
　　翌日，冉冉升起的朝阳，光辉洒在院子二人的身上，同样苍白，血迹，阴冷的。
　　戚舍弃睁开眼，面对太阳情不自禁皱了皱眉。
　　“哥，你怎么能这样？”
　　这话也应该是戚舍弃问他。
　　“事由天定，顺乎本心，无复多言。”
　　“别说这个复杂的，说通俗易懂！”
　　“……和你一样。”
　　就这样，戚家血脉存在世上的，就只有他们两兄弟鬼。
　　他们父母倒是没有执念。
　　两人就这么在一起，过了几百年。
　　戚无弃还是有顾虑在身，两人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就只是互帮互助亲密接触。
　　对于戚无弃而言，他会关心时间万物，会因为花草枯萎而怜悯，别人吃不上饭去帮助而感动泪水。
　　但是。
　　戚舍弃在意且关心的，只有戚无弃。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夜里，两人都已经洗漱完毕。
　　烛灯下，戚无弃坐在兄长腿上，在耳边读出看话本有趣的地方。
　　戚舍弃则是扣住他的腰，不厌其烦回答。
　　“哥，你说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想都别想。”
　　戚无弃不满看向他，把话本随手一丢：“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左亲一下，右亲一下，再额头蹭蹭。
　　“哥~我想去江湖闯荡。”
　　陷入痛苦的戚无弃在戚舍弃的每日爱意幸福光芒下，总算是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可不可以嘛？”
　　戚舍弃最受不了的就是戚无弃的撒娇。
　　他吞咽口水，喉咙滚动，眯起眼睛：“不，行。”
　　戚无弃一副遭雷劈的样子，小心翼翼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摇头。
　　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他从腿上下去，膝行往床里面爬。
　　一双手摩挲着脚踝并拖到怀里去。
　　“乖乖？”
　　赌气不说话。
　　戚舍弃觉得自己在养小孩，性子都变得温柔了。
　　他这座雪山只为戚无弃融化。
　　“我只是想忙完事情，和你一起去。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
　　“真的？”
　　戚无弃眼里带着光芒。
　　“真的。”
　　戚无弃直接亲下嘴巴，连亲好几下地方。
　　他喜欢得要命。
　　“那我可以自己出去玩吗？”
　　戚舍弃挑眉，按了按他的嘴唇。
　　柔软的。
　　“可以，不过要跟我报备。”
　　宝贝？
　　戚无弃又亲一下，眉眼弯弯道：“宝贝。”
　　浑然不知自己又在撩人。
　　戚舍弃罕见脸红，他无奈吻着：“嗯，就这样报备。”
　　这几天，戚无弃乖乖的等着戚舍弃带他闯荡江湖。
　　有空就在戚舍弃身边玩，无聊就晒太阳，和花草聊天，和小鸟比谁的叫声更像鸟……
　　在等了好几个夜晚，大忙人戚舍弃终于有空闲时间了。
　　两人就住在人间一废弃寺庙。
　　没人来过。
　　收拾好行囊，带上之前去宗门拜师获得的剑，踏上了行程。
　　两人毫无经验。
　　与其说是闯荡江湖，还不如说是浪迹天涯。
　　在寺庙里待了几十来天都没有出事，一去别的地方，到处需要捉鬼师。
　　还都聚在一起。
　　上天这是玩弄他们呢？！
　　……
　　戚无弃气喘吁吁在森林里狂奔，戚舍弃跟他分开走。
　　其实是戚无弃要求的。
　　身后的神兽穷追不舍，也不知道兄长那边如何。
　　浪迹天涯变成逃难四方。
　　前方有湖，戚无弃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下去。
　　躲在水里，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湖边来了一捉鬼师，神兽被他召回。
　　脚步缓慢行走。
　　来到戚无弃的正对方向，突然停住。
　　被发现了？
　　捉鬼师只是停了一会，离开了。
　　是的没错，离开了。
　　仿佛今天的一切逃难都是一瞬间小插曲。
　　上天开了个玩笑。
　　戚无弃松了一口气，打算上岸。
　　忽然，一双大手扣住他的腰，把他往回带。
　　戚无弃正欲往后肘，再踹一脚。
　　那人开口了。
　　“是我。别怕。”
　　戚舍弃把戚无弃带上了岸。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水珠在他身上流淌着，犹如羽毛沾水的渡鸦。
　　似宝石闪耀着。
　　“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戚舍弃有些疑惑看向他，解释道：“可以瞬移，师尊之前有教过，你不清楚？”
　　哦，还真忘记了。
　　戚无弃心虚偏过头，假装没问过。
　　“……”
　　他觉得头有些痛，一阵一阵的，钻心的疼。
　　眼前的景象若有若无。
　　再次睁眼，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戚舍弃看着突然消失的戚无弃，咬了咬牙，手指比划几个结印。
　　咬破手指血，利落写下符咒。
　　从今往后，他与戚无弃即使分离，也共连一心。
　　受伤时双方都会感应到，特殊要求，也可以和对方共感。
　　偏巧不巧，这里来了一个人。
　　看样子也是找人的。
　　两人对视一眼，那人挑眉。
　　“好久不见，师弟。”
　　是琴述思。
　　“……”
　　另一边，戚无弃生无可恋。
　　实在搞不明白怎么他就这么好被绑架吗？！
　　等发现是谁，一定会切个死无全尸。
　　脚步声接近，戚无弃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
　　刚拿着截玉，就要砸上去。
　　看到来人，硬生生停下了。
　　“不是？！你没事抓我干什么？”
　　向清愁总不能说是琴述思的需要吧？
　　火气上来的戚无弃讥诮道：“说不出口？”
　　犹如蛇鹫，美丽危险，长睫毛下面是轻视嘲讽的眼眸。
　　手中召唤出无咎，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脖颈上。
　　“先别急。”
　　戚无弃不耐烦蹙眉。
　　“师兄，你最好快点说，我没耐心。”
　　最近几日心情不好，不耐烦。
　　尤其是旅行被打扰，换谁都不好受。
　　“我和琴述思，发现你被一鬼纠缠多日。不是你兄长，而是你父母的残留。”
　　“他们吞噬你的意识，有时候，你会不记得发生过某件事。”
　　向清愁平静地开口。
　　戚舍弃也来了。
　　在门外听进去了全部。
　　“所以，我们要把你的记忆进行调整，会出现记忆问题，但你也可以不受他们控制。”
　　可悲。
　　孝心存留几年，未曾想父母折磨他。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又有什么证据？”
　　几人上次相见已经是一百年前了。
　　四人都已经成鬼。
　　“凭我可以看得到。”
　　“长老也说过，只不过是你没有察觉。”
　　“除了我，别人都能看得到？”
　　“嗯。”
　　呵，难怪会平白无故遭受飞来横祸。
　　戚无弃伸了个腰，装作不在意问道：“如果我答应，我还会记得你们？”
　　琴述思推门而入：“当然不会，除非遇到特别关键的记忆节点，是不会想出来的。”
　　自然也就瞧见了身后的人。
　　戚无弃端正坐姿，期待兄长的回答。
　　不愿意。
　　“我同意戚无弃做这个。”
　　“！！！”
　　“答应这么爽快？”
　　戚无弃没想到兄长会同意。
　　是要他摆脱痛苦，还是抛弃他。
　　他再次问道：“哥，你认真的？”
　　乖乖，我不想你痛苦。
　　我的私心就这么一次，请给我时间让你重新爱上我。
　　我的心永远等你，到时候，给我的是没有鬼灵折磨的你。
　　比起现在的伪装寻常，我更希望你从心里的幸福。
　　两人用心声交谈。
　　还没问戚无弃的意见。
　　人，就晕过去了。
　　“戚舍弃，我讨厌你。”
　　还未说出的话，变成心声。
　　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