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执行官落魄后[末日]》悬霜

1、初逢

　　雨夜，冰冷漆黑，风雨飘摇。
　　沈相兰睁眼，只能看见厚重的天幕，暴雨砸在身上，刺骨寒凉。

　　这就是外七区，她的流放之地。
　　沈相兰，前中心区行政署首席执行官，现在是被废的流放犯人。
　　因为她，中心区重启上一时期的审判庭，在判决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将沈相兰抽骨流放，丢进了外七区。

　　沈相兰对自己的遭遇倒是没什么感想，只是她第一次知道中心区的办事效率可以那么快。
　　不过中心区的蠢货们也算是办了件好事，他们不愿意花代价砸开中心区和外七区的“墙”，却把沈相兰投了进来。

　　外七区名义上归属人类现存四大区内，却并未与其他区域建立链接。
　　区与区之间隔着“墙”，这一概念沿用上一时期，没人知道“墙”是什么，只知道“墙”将人类分割为了四个大区，十二分区。
　　沈相兰认为外七区很重要，可惜中心区只有她这样认为。

　　现在好了，沈相兰被丢进了外七区。
　　可惜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中心区的人没办法杀死沈相兰，只能用最极端的手段镇压她。
　　她的骨头被抽出来，换成了限制行动的金属骨骼。
　　现在沈相兰全身上下唯一一个能活动的部位是眼睛。

　　被抛下来时，沈相兰卡在了某种建筑上，她现在是一个类似倒吊的姿势，仰面朝上，雨水冲进口鼻，眼睛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天空。
　　外七区很寂静，沈相兰找不到参照物，无法确定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一个钟声。
　　钟声悠扬，从远处遥遥传来。长期活跃在战场的本能让沈相兰迅速判断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她刚想站起来，却忽略了自己已经成为废人的事实。
　　以往灵活矫健的躯体根本不受控制，只有绵延不绝的痛感传来。

　　沈相兰眼前出现了一根血红飘摇的线，在冷寂的黑夜里发着些微光亮。
　　这是怪物的规则线。

　　这个世界存在怪物，正常情况下人类无法看见怪物。
　　除非触犯规则。
　　触犯规则就会招惹怪物，血红色的规则线将怪物与人类链接，怪物将顺着规则线来猎杀触犯规则的人类。

　　沈相兰刚来外七区没多久，就触犯了规则。

　　规则线是一种很奇特的双向链接，怪物可以通过规则线找到猎物，沈相兰也可以通过规则线判断怪物的位置。
　　它很快就会过来。

　　外七区很大，怪物在飞速移动，它与沈相兰还有一段距离。
　　在感知之中，有个存在离沈相兰很近。
　　今夜有两个触犯规则的人。

　　陆行湛睡得好好的，结果房子炸了，他瞬间惊醒狼狈跳窗才保住一条小命。
　　此时他狼狈站在雨中，浑身湿透。身后的漆黑冒烟的建筑废墟，身前血红的规则线向不知名处延伸，目之所及之处是死寂的红与黑。
　　好消息，他没被炸死；坏消息，他触犯了规则。

　　横看竖看都是死。
　　陆行湛看着血红的规则线，在视线凝聚的时候，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它看见了一团点缀着两颗红色眼珠的黑雾，还有废弃金属堆上仰面倒挂的女人。

　　……怎么回事？
　　陆行湛很快就想明白了，黑雾就是怪物，仰面倒挂的女人跟他一样，触犯了规则。
　　或许是死到临头，陆行湛心绪异常平稳。

　　这时，一个冷淡的年轻女声在耳边响起：“你想活吗？”
　　陆行湛猜到了这是年轻女人的声音，但是他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发出来，明明他跟年轻女人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她的声音怎么可以做到像是在耳边响起的？
　　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怪物的规则线。

　　“我当然想活，问题是我俩谁能活啊。”陆行湛叹气。
　　“救我。”沈相兰说，“救了我，你就能活。”

　　“姐们，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拿什么救你？”陆行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遇上了疯子。
　　他觉得自己也是心态好，死到临头还有空跟人聊天。

　　“过来，救我。”
　　沈相兰再次重复。

　　陆行湛的眉头拧了起来。
　　年轻女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感谢怪物带来的链接，他能感知到规则线另一端年轻女人的情绪。
　　陆行湛刚死里逃生，结果转眼又只剩下了死路一条，他现在看着冷静，实际上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了，那个年轻女人挂在垃圾山上，看着处境也不怎么样，但她的情绪很平静，毫无波澜。

　　你说她不怕死吧，她偏偏又让陆行湛去救她。
　　陆行湛心想反正他也要死了，不如去看看死前跟他搭伴的姐们。
　　这样想着，陆行湛翻出来他的小破三轮车。

　　“行，你等会，我过去找你。”陆行湛说，“您老人家要是不嫌麻烦，不如先告诉我怎么救你，我可没救过人。”
　　“你过来就行。”沈相兰说。

　　怪物正在朝他们赶来。
　　它听见了沈相兰和陆行湛的全程对话，他们的行为在怪物眼中格外的好笑。
　　没办法，人类在怪物面前大多渺小无助，无论怎么挣扎，最终都只会沦为怪物的食粮。

　　昏黑雨夜中，惊雷骤然划过，却没刺开浓重的雾色。
　　沈相兰骤然睁眼，打在她的脸上，偏冷色调的棕色眼睛映出了天上漆黑的影子。

　　那是怪物。
　　沈相兰杀过无数怪物，绝大多数怪物都是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黑雾，它们有五官，但沈相兰只能看见它们亮如灯笼的红色眼睛。
　　各个地方的怪物都长一个模样，沈相兰没发现它跟中心区怪物有什么区别。

　　怪物不知道沈相兰心中所想，它灯笼一样大的猩红眼睛贴近沈相兰，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这就是一个年轻女人，她受了很严重的伤，身上的血一股一股往外流，都快把这座垃圾山染红了。

　　怪物一般不会仔细打量猎物，它只会欣赏猎物脸上绝望的表情。
　　眼前这个女人是个特例，她给怪物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怪物没有第一时间吞噬她，而是围着她仔细打量。

　　沈相兰冷眼看着它的举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怪物忽然闻到了一股甜香甘美的滋味。

　　怪物是没有嗅觉的，反正在此之前，怪物并没有闻到过什么气味。
　　它仔细寻找，很快就确定了，这股滋味是从眼前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像是被蛊惑般，怪物试探性分出一小团躯体，触碰到了年轻女人的身体。

　　陆行湛远远的就看见了远处金属废墟堆上遮天蔽日的庞大黑影。
　　那是怪物，更糟糕的是，怪物和年轻女人的几乎叠在一起。
　　他踩了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陆行湛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糟糕的想法。
　　这人把他叫过来不会是以为怪物一次只杀一个人，打算叫他来替死吧？
　　……如果是这种求救，那确实是他过来就行。

　　陆行湛一停下来，就感觉自己似乎对上了一双冷棕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乍一看去很平静，圆润的瞳仁一动不动，像是精致的人造物，细看之下会有一种被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猛然摇头，将这股不清不楚的思绪晃出脑子。

　　陆行湛的出现短暂唤回了怪物的理智。
　　怪物很确定那股甜美滋味是从年轻女人身上发出来的，准确来说是从她身上的血液里流出来的。它被那股味道迷惑，忍不住吸食血液。
　　这一回神，它骤然发现自己一大半的躯体不受控制，能量源源不断地朝着女人身上流逝而去，

　　“你干了什么，快放开我！”怪物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它被刺激到了，开始疯狂大喊大叫，它的声音尖锐扭曲，刺得陆行湛耳多发疼。

　　这是怎么回事？
　　陆行湛心里满是疑虑，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怪物似乎是吃亏的那一方？
　　那个语焉不详的年轻女人似乎真的可以解决怪物？

　　“过来救我。”沈相兰再次重复。
　　这下陆行湛没有废话，他有了这一发现之后整个人都殷勤起来了，一路朝着沈相兰跑去。

　　怪物此时的状态很不妙，它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
　　它死死盯着沈相兰，猩红的眼睛在她脸上投下光晕，带着冷光的棕色瞳孔被蒙上一层红色阴影，衬得她的眼睛像一颗彩色玻璃珠。
　　怪物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有些过于冷静了，从开始到现在，她的情绪一直没变过。

　　她从未惧怕过怪物带来的威胁！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人类，人类根本没有猎杀怪物的能力！”怪物质问沈相兰，沈相兰超出了它之前对人类的所有认知，之前无往不利的手段在沈相兰这里全部失效，没有东西能阻止对它进行猎杀。
　　它成了沈相兰的猎物！

　　“我们商量一下，我不猎杀你，你也不猎杀我，我们就当没有见过行吗？”怪物好声好气跟沈相兰商量，它非常识时务，在短短几分钟内，它收起了怪物一贯的尖锐扭曲声线，努力让自己变得和善。

　　沈相兰彻底无视它，她没细听怪物的话语，也没有停止对怪物的猎杀。
　　怪物好声好气说了很长一段话，见没有效果，它又开始咒骂起来。
　　在这个时候，它看见了跑来的陆行湛。

　　怪物亮如灯笼的眼睛骤然转动，视线对准了金属山下的的年轻男人。
　　“你，就是你，你快上来把这个女人杀了，你杀了她我就放过你！”

　　陆行湛已经到了金属废墟堆下。

　　在高高耸起的金属废墟堆上，一团巨大的墨水团一样的阴影在上空盘踞，猩红的双眼从黑雾般浓稠的身躯里探出，直直落在陆行湛身上。
　　他抬头看去，在怪物如云遮日的身躯底下，垂下了一条手臂。
　　那一看就是一只女性的手，骨骼偏细，肌肉不明显，手臂线条流畅有力。

　　在陆行湛看见那双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一个冷淡的视线扫过了他。
　　真的就是扫过一眼，像是匕首刀刃上的寒光骤然闪过，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将刀光寒凉彻底留在了他的身上。

　　“你应该知道该选什么。”
　　陆行湛还没说话，沈相兰冷淡的声线却将怪物的理智彻底燃尽。

　　“该选什么？她全身都是伤口，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选一个残废货色还是选一只无所不能的怪物，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怪物嘶鸣怒吼。
　　沈相兰没说话，她过于冷静，显得怪物很是狼狈。

　　“上面那位女士，我叫陆行湛，不知道你怎么称呼？”陆行湛对沈相兰说。

　　“我姓沈。”女人的声音依旧冷淡。
　　“沈女士，您要我怎么救你？”陆行湛问。

　　沈相兰：“爬上废墟堆，把我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