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半片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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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明湖位于首都荣桂市的六环之外，虽然偏远，却是个欣赏空景的绝佳之地。
肖瑶来到的时机有些巧然。
下午的晴空是蔚蓝的蓬勃，随后，橙红与艳粉交织出梦幻的晚霞，最后由火红的炽热灼烧走金黄的灿阳，化作一片烟紫色的余烬，浅浅地覆压下来，那半片月亮便遮着面，偏偏不痛快地放肆明亮。
放在以往，她心里早就会源源不断地涌现一段又一段的新旋律，待到充分享受过那种灵感充沛的舒爽后，便把扎根于心底的音乐之种借由自己的双手去潇洒宣泄出来，让音符们绽放最瑰丽且美好的盛开。
——她曾很骄傲，自己可以赋予音符以灵魂的生命力。
哪怕是从十八岁那场严重的车祸开始再也听不见了，她也都认为，只要自己还能在心里铭记住那些音符，那便一切都好。
她坚持着，甚至在二十岁生日不久后还完成了《追寻》——那是她苦苦磨了四年的作品、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作品、是几乎每一个听了的人都会感慨与夸赞的作品。
但发布《追寻》不久后，心底的那些音符突然间不再悦动，转而化为耳边的嘶哑声，一开始断断续续的，但不过几天就开始日夜响彻。
找回来。
找回来，那些灵动的、美妙的！
我一定可以找回来！
肖瑶如此想着，所以一直在弹琴。
直到某一天，当她再一次弹奏完《追寻》，伴随着滴落在黑白琴键上的泪水，那些低哑终于消失了。
——她本来也没能发现自己在哭泣，她原以为自己又绽放了一朵玫瑰般芬芳艳丽的琴曲。
而嘶哑消失后，是难以言喻的寂静。
此刻，肖瑶终于发觉，眼前、手下、周围——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空。
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
琴房里，肖瑶垫着胳膊趴伏到琴键上，咬着牙抽泣。
孕育玫瑰的土壤终于不得不在空旷的沉寂里承认，她的心再也无法为绽放而欣喜，只能干涸着被枝刺一遍又一遍划伤。
连最后的哀鸣都听不到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肖瑶的眼底终于聚焦于那半盏明月，再次意识到，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她的心灵仍旧是空荡荡的。
放下最后一点侥幸，她左右望了望，月光因那薄薄的云烟浅淡的披散下来，却已经没有别的人在这里赏景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吗……
肖瑶深吸一口气，朝湖边慢步而去。
她慢悠悠的，想在最后的时刻里好好观赏一下霁明湖。
毕竟车祸刚好发生在上大学前，后来又还有各种繁杂事，以至于到荣桂市两年大学时间里她都没有认真地欣赏过这里。
温风迎面吹拂着，无论步行的速度多么的慢，她也终于还是走到了湖边，俯身探下手去——是冷的。
下一刻，那浅浅的月光忽而变得明亮起来，她抬起头，原来是一直压着的那层云烟散了一些。
你来目送我吗？月亮姐姐。
肖瑶好笑地说着。
虽然自己听不到，不过没关系，也没有别人会听到。
让自己的声音最后在世界响彻一次吧！
肖瑶想着，握紧拳头呐喊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啦！
但是……祝福你们！
悦悦！杨悦！我祝你万事顺遂，天天开心！
欣涵！董欣涵！我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乐哥！杨乐！我祝你身体健康，大展宏图！
玉杰！秦玉杰！我祝你坚守初心，勇往向前！
叶子！叶维秋！我祝你尽情追梦，幸福快乐！
师姐！关繁星！你一定要一直潇洒帅气下去！
师兄！陈知声！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健康快乐！
妈妈一定事业顺利！实现目标！还要和暮文叔一起幸福平安！
爸爸也一定要和黛老师还有赫赫一起好好的幸福平安！
老师……老师请一定保重身体！我爱你！”
肖瑶停下来喘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却难以压抑喉头翻涌的酸涩：“我真的爱你们！祝福所有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我……很对不起，但是……大家一定都平平安安的，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她蹲下来，不想让狼狈的泪眼被月亮瞧见。
好像时间过去了很久，月光越来越透亮，披在肖瑶的身上，像是给她穿上了一层洁白的睡衣裙。
湖面闪烁着零星点点的碎光片，哭泣引起的生理性抽噎终于还是慢慢平静。
是时候了……
肖瑶想着，迈开步伐，右脚踏下去那一刻，冰凉感蔓延上来，同时清风也推着她的长发向后远扬——
闪光灯猛地打在她的背上，照亮了除了身前的周围一片。
乍一看，影子盖住的前方，似若无尽的深渊。
肖瑶当即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谁！？”
只见对方连忙地摆着手，看上去大概是在急着解释些什么。
肖瑶听不见，黑暗中也无法辨识口型，只能先默不作声地仔细打量。
对方是一个高个子的女生，扎着丸子头，穿着一身时尚且轻快的休闲装，戴着黑框的眼镜，背着个双肩包，看上去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
如果要是真遇到人贩子或抢劫了的话……
不然我现在咬舌得了？肖瑶心里凉凉地想着。
她出门只带了一点现金，想着把手机留给大家做个念想，结果现在连基础的报警措施都做不了了。
她越想越是对这一切都无语，在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作用下，只好颓丧地开口：“我听不见，你要不手机打字吧。”
对方闻言，顿了一下，犹豫着比划了一个手势“OK”，然后对着手机一顿猛猛输出。
借着手机的弱亮，肖瑶倒是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双杏眼在镜片后也十分的亮，骨相凹凸有致，嘴唇是圆润的略厚，配上嘴角浅淡的温和笑意，看上去应该是个好人吧，而且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感。
肖瑶半死不活地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可惜，没能从海马体的任何一个角落抠出来一点儿有关于眼前人的信息——大概这种眼熟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嗯……虽然也不排除自己记性不好的可能性。
没多久，对方把手机双手递过来，身体的靠近也不过两秒，就退后保持了一米多的安全距离。
“您好，我叫都镜净。非常抱歉，但我没有恶意，只是刚刚您在湖边那副场景简直美得像是水彩画一样，所以我才情不自禁拍了照片。不过既然已经拍了，要不您先看一下，再决定要不要留下这张照片？（我可以保证如果您不允许，我坚决不会留存任何备份的）”
“你……是摄影师？”肖瑶沉默片刻，把手机递回去。
都镜净打字速度飞起：“不是的，我的职业是——”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犹豫的样子。
肖瑶打断她，反正瞄到了回答：“没事，不告诉我也行。那……那你让我看看照片吧。”
都镜净点开相册。
如她所说，那副场景确实很美，这拍出来的效果像是专业摄影师的水平，简直可以放到荣桂市旅游宣传公众号上的推文做个插图了。
肖瑶抿唇，沉浸音乐艺术多年，非常热爱浪漫艺术美感的她没法冷酷无情地说删掉这张照片，只好试图转移一下话题：“你刚来？”
都镜净再次点开手机便签打字回答：“是的……那个，请问您……是肖瑶吗？”
肖瑶松了口气：“对，弹琴的那个。”
都镜净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打字速度突然像是开了倍速：“我超级喜欢您的！我是您的粉丝！骨灰级别的老粉丝了！从您初中和朋友在FE站建立账号发了第一个视频的时候开始！”
FE站……这个对肖瑶来说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倒是让她猛地想起到底为什么觉得都镜净眼熟了。
“啊……你是FE站的那个……‘敬人间’？”
“啊哈哈……”都镜净小鸡啄米式点头，非常开心，“是弹古筝的博主，说起来这也是受您启发呢！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之后录视频，踩个点，没想到居然碰上了偶像！”
肖瑶含糊两声，她隐约预感自己今天怕是不能完成结束的句号了。
都镜净唰唰打字，接着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向她：“所以偶像大人，请让我留下照片吧！我可以坚决不外传！珍藏起来！我请您吃饭，或者您想要什么我可以尽力的呀！拜托拜托QWQ”
肖瑶抿唇，屏气三秒，最终叹气：“留吧，那确实很好看。不用请我吃饭，也不用给我什么，这或许就是缘分……啊，还是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比较好。”
都镜净一听，笑意难掩，眸光闪烁：“没事，录视频什么的都是随时可以再调整的事，‘和偶像相遇’这么有缘分的事情才可遇不可求呢！这可必须得抓住机会——或许是老天开了眼呢！所以，偶像，请求您~一起吃个饭吧！才十点多一点儿，好多饭店都开着呢(*^▽^*)小吃一口叭！”
肖瑶目光停顿了一会儿，老天开眼吗？
她回过头，看向那泛着澄亮银光的半片月亮。
“……好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半片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