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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身体难以承受的灵魂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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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惊异,吴明扑在姬迁怀中,一头撞在他胸膛上,酒醒了大半。熟悉的气息笼罩,她定了定神,站稳转过身去面对“任唯”。
“任唯”探究、谨慎地扫视周围,她眼神冰冷,里面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味,与身体原来主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吴明问:“你又是谁?”
余光中,平越的手已握住剑鞘。
“任唯”道:“是我先问的你,你不回答也就算了,反倒来问我是谁?如此无礼!你竟不认识我吗?”
吴明奇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我们以前见过?或者你是什么很厉害的人?”
“放肆!”她喝道,脸色绷紧,威严油然而生,吴明丝毫没有畏惧,与她对视,她冷冷地盯了吴明一会,移开目光,转而放在平越几人身上,“莫非你们也都不认识我?你们就看她如此折辱我?礼节都被你们吃到肚子里了?!”
平越言简意赅,“不认识。”
姬迁摇头。
唐梦柳说:“真的不认识你。”
“任唯”表情仍旧冷漠,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吴明笑了笑,心里开始怀疑任唯是不是被鬼上了身。
神态不似作假,身上突如其来的端庄和睥睨是任唯过去从未有过的。
穿越?
互换身体?
亦或是寄生?
万千思绪转瞬即逝,吴明语气放软,诚挚地对“任唯”说:“我们真的不认识你。你现在是谁,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我们都一无所知。我叫吴明,你呢?”
她仍然有些狐疑,但吴明以及其他三人的神态不似做伪,倒是让她的怒火不知不觉间消散几分。她自我介绍道:“我是阎年。”
名字好耳熟。吴明心想。
“点星国帝姬。”
吴明微微一怔。
记忆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国家,它曾是第一大国,不仅统一人间,连修士也在它的掌控之下,威势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和帝姬的照片供奉在每一户的家中,受万人敬仰。
此言一出,平越问:“你真是阎年?”
“自然。”阎年平静道,“普天之下,谁敢冒充?”
“可是……”唐梦柳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但说无妨。”
“点星国在一千年前就已经亡国了。”
此后宗门渐起,形成如今这般以门派宗族为载体的势力。修士中,再无国家。
据记载,最后一任皇帝在皇宫前战死,名字就叫阎年。
*
吴明四人没花多少功夫,阎年就相信点星国不在了的这个现实。
当然,她不一定真的相信。吴明注意到在她翻阅书查看那一段的历史时,中指和拇指靠在一起,手指微微弹动。
那是结印的手势。
她一定在这个时候猛然发现体内的灵力乃至自身境界都大不如前,故而暂且做出相信的假象,等摸清情况之后,以待时机。
夜色已深,挂在房梁下的照明符发出的光暗淡了点,吴明把书稍稍往上举了一些。姬迁不动声色,指尖向上,斜斜发出一道灵力,补充在照明符上。
平越抬头,对姬迁说:“阿迁真细心。”
“应该的。”姬迁把注意力放回书上。
吴明打了个哈欠,问:“梦柳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姬迁说:“一刻钟。师妹在路上,约莫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就吱呀地叫了起来,门扇旋开,唐梦柳带着夜风走进来。
“这门平时没什么声音,到了晚上,这么吵。”她嫌弃道,一把又把门带回去关上。她进来坐在平越边上,“本来小唯就习惯睡觉,她占用了小唯的身体,困得不得了,现在应该已经睡熟了。”
吴明道好,问:“她照镜子了吗?”
“照了。”唐梦柳点头,“那屋进门就是镜子,我看着她望过去,绝对看见了镜子。她完全没反应,难道小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平越立刻道:“不可能。”她扬起手,一本书自动飞到手边,哗啦啦地翻起来,然后在一页停下。平越指着一处:“你们看这一段,上面说阎年曾在一秘境中受伤,额间留下一道疤。伤她的武器带毒,所以连灵力也无法将其去除,便留了下来。小唯额头上没有疤。”
吴明道:“但疤痕并非生下就有,或许此刻的她还没有去那个秘境。”
姬迁应道:“师尊说的是。”
吴明弧度很小地笑了笑,又问:“她说了其他什么吗?”
“说了。说等她醒来,次日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唐梦柳托腮,“我感觉她太冷静了,就像经历过这种事一样。刚刚她还对我说辛苦你了。”
姬迁立刻提出一个猜想:“莫非是阎海瑛时常测试她?遇到突发状况的反应?”
阎海瑛是阎年的母亲,点星国的上一任皇帝。
平越:“不无道理。”
吴明心念一动,不自觉去看姬迁。
姬迁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点星国在当时一统天下,暗中敌对者甚多,就我们已知的针对皇帝和帝姬的刺杀便不下百起,还有几次差点得手的重大案件。阎海瑛为训练阎年,将她投入这种环境中,也极有可能。”
吴明:“如果你的猜测为真,反倒更好。至少阎年会以为我们是阎海瑛为她准备的工具人,不会对我们有恶意,明天我们就去问她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可见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四个人投入藏书阁的书海中,吴明和姬迁负责找身体交换时间穿越之类的法术,平越和唐梦柳负责翻阅阎年的记载,点星国的历史。
到了天最暗的时刻,平越说她要去修炼,提前离开,等她练功结束再继续过来。
又过几个时辰,天边泛起很淡的蓝,不一会,蓝色就被粉色替代,再转化为灿烂的金。
阳光照在书上,提醒了吴明,她从储物戒中取出钟表看了一眼,发觉已到了辰时,过了平时任唯起床的时间。
“有没有记载阎年什么时候起床?”她问。
“有的。”唐梦柳答道,“卯时。”
也已过了时间。
客房门上有唐梦柳贴的符咒,若里面的人出门或者发出响动,符咒必然能发来提醒,可至今仍没有动静。
吴明把书一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口中道要去客房看看,眼睛不自觉向姬迁看过。
姬迁垂眸道:“好,师尊去吧。”
吴明愣住几秒,再起来。
她出门,下楼,路过洒扫弟子时温和地打招呼,到门外空地。风卷过她的头发,把一团火也吹进她心里。她骑上仿照仙鹤做的载人乌,飞到自己的山头,停在客房门外,去敲门。
“咚咚。”
没人应。
吴明绕到窗户边,隐隐约约一个人影在床上,坐起来了,头埋着,头发遮挡了整张脸,显然已醒。
吴明再去敲门。
三下比之前更大的声音响起,总算是传进客房内人的耳朵,好似平地乍起的惊雷,那人从回忆回到现实,一时不知做什么,便先从床上下来,打算去开门。
那人走了几步,视线中出现一面镜子,她不经意看过去,看清镜中人模样,她立刻瞠目结舌,整个人好似有如雷劈。
她仓皇地往前走两步,手贴在镜子上,帝姬的手也跟着抬起来和她的手合拢。她的脸上似哭似笑,嘴唇拧成一条扭曲的线,镜子里面的帝姬也同样做出了这个表情。
不!不可能!
她双手用力推倒镜子,哐当一声。镜子落在地上哗啦啦地碎成了好多片,每一片里都映出帝姬的脸。
她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捂住心脏,全身脱力倒了下去。泪水充盈眼眶,她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嗡嗡叫起来。
“你怎么了?”
一双手拉起了她。
*
“你说你是阎年帝姬的伴读?”
“是。”
“但是你现在却不在自己的身体中,而在一个和帝姬长得一样的人的体内。”
“是。”
吴明脑袋过了一遍昨夜看的书,确定书中从未写过三人共用同一身体的先例。
人的身体并非妖兽,肉身之躯再如何强大,也只能最多承载两个人的灵魂。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昨天阎年占据任唯身体,今天又变成另一个人,任唯去哪了?阎年又去哪了?
吴明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阎年”说:“在下杭如松。”
唐梦柳不动声色给平越传音:“历史上是有这么个人,与阎年青梅竹马,因帝姬纳了一平民男子为妃,心生嫉妒暗害那人,被阎年赐死。”
杭如松顶着任唯的脸,双目无神,眉毛紧蹙,双唇微张,吴明只看了下就移开目光,不忍再看自己小徒脸上出现他人的悲痛。她想了想,说:“据我所知,杭如松应该已被帝姬赐死了。”
杭如松身躯一震,抬眸间,泪水缓缓从脸上流下来:“我……我确实记得我已经死了。”
吴明更加看不得了,翻储物戒,刚找到条手帕,旁边就斜斜地伸过来一只手,握着一块布。
“用这个。”姬迁说。
杭如松接过擦了擦眼泪,苦涩道:“多谢前辈。帝姬赐死我,我不敢不从,不敢不听。我是该死了!可……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帝姬怜惜我,派你们救了我?”
吴明问:“死之前,或者说你今天醒来前,身上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杭如松回忆片刻,摇头说:“没有。帝姬下令处死我,我喝了毒酒,很快便毒发身亡。帝姬如今在何处?我……我想见她。”
“帝姬如今不想见你。”吴明冷静开始编,“帝姬派我们救下你,是想知道你为何要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杭如松惨笑,“帝姬分明是最清楚我的,我的心思,哪里敢对帝姬隐瞒一二?罢了。既然帝姬说要我说,我说便是。”
杭如松把他死前的故事说得极为仔细,吴明和姬迁听得也专注。
爱恨纠葛,帝姬的无情和冷漠,对新欢的放纵与旧爱的冷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没隐瞒半分。
听着听着,唐梦柳打了个哈欠。
不是困,是因为无聊。
昨天一整夜,她都在和平越翻书,翻阎年的生平经历以及可能出现异常的情况,杭如松这一段经历自然也完整地看了一遍。
有本艳情野史中详细描述帝王的风流韵事,收录了阎年和杭如松的过往,和杭如松口中说的分毫不差。
唐梦柳用手托着下巴,心底里想,那作者还真厉害,这么细节的事都能知道。
杭如松说了半天,内心的苦痛倾诉出来,人平静许多。他很坦然,看起来已经不再在意接下来会遭受何种对待。
帝姬赐死他,他也已赴死,未来如何对他而言其实已不再重要。
吴明只能让唐梦柳先送他回客房待着,还很贴心地找了些话本子给他看,让他打发时间。
客房上的符咒把杭如松锁在里面后,吴明只觉无比疲惫。这件事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预兆,翻了一夜的书,又听杭如松讲了近半个时辰的故事,愣是找不到一点与当下有联系的地方。
如果任唯真的就此消失,任务该怎么办?
仙侠世界的排列次序在普通世界之上,如果它崩塌了,会引发什么后果?
吴明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