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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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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樱和周檀渊赶至荆州时已临近申时,兵府门前,夕阳西下。黑压压的军阵镀上金边,几列纵队整装待发,号声已经吹响,凌霄站在队伍之前,他身披铠甲,威武豪迈,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过众人,声若洪钟:
“此去北疆,凶险难测!但为家国,死而无悔!”他高举酒盏,一饮而尽,随即狠狠摔碎于地。瓷片四溅,如同决绝的誓言。
众将士在他的带领下宣说着死誓。
周樱在白杨阴影下注视着凌霄,盔甲的金光闪进她的眼中,继而化作崇拜、追随与爱慕……奉献被强烈渲染,她愈发笃定。
他在身后望着她的发丝,望着她望向他的背影,一股揪心的痛贯穿他的全身,他情愿化作配角,祝福她,保护她,只做她身后的影子,即便看着她与另一个人相拥——
队伍出发,将士们在他们之间穿梭而过,凌霄越过将士与周樱对望,他疾步朝她走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抚摸她脖颈间的发丝,细嗅蔷薇:“我很担心你,还好吗?”
周樱点点头,低声说:“一切都好,还好有泓木公子救我。”
随着周樱话落,凌霄将抬头向周檀渊看去,他松开周樱,朝周檀渊缓步走去,坚硬的面具之下看不到周檀渊的表情,但他像之前一般微微俯身行将鞠礼,却被凌霄一把拦住。
下一瞬,轻拍他的肩胛,出乎意料得拥抱了他:“檀渊……”,他的声音低沉,只能他们二人听到,“你能回来很好,北疆需要你。”
周檀渊的身体瞬间僵硬,他垂下眼眸,声音平静无波:“承蒙殿下关爱,才捡回一条性命。”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鸿雀从三人头顶飞过,鸿声满天,三人各骑骏马,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队伍浩浩荡荡朝北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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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迅捷,日夜赶路,行程极快,如此奔波数日,周樱身体吃不消,胃海翻腾,恶心头痛,可却又不想凌霄担心,只能强撑,假装无事,如此挨了十几日,终于听得凌霄下令在一山脚下安营扎寨。
篝火在晚风中一簇一簇盛开,浓郁的烤肉味飘香四溢。凌霄下令犒赏将士们,将士们欢欣鼓舞,撕扯着羊肉,他们知道这一顿之后,等待他们的便是生死拼杀——北境不远了。
周樱旅途劳累,没有胃口,她紧紧裹着外衣,临近北境,天气也开始转凉,虽然是避风之处,却还是有疾风寻来,呼啸不止。周樱连打了几个喷嚏,离篝火又坐得近了些。
“殷儿姐,这个你还吃不吃?”青禾举着一把羊腿肉,眼睛亮闪闪望着她。
周樱笑着摇摇头。
“那我拿去给贺武哥去吃。”说完青禾不好意思得笑了笑,便拿着朝另一边的人群走过去,只见青禾在一个面容清秀淳朴的士兵旁坐下,将手中的羊腿递给他,一脸娇羞,身旁的人都打着口哨起哄。贺武接过,手挠着头傻傻得笑着,右手牵过青禾。
周樱瞧着他们,一股暖流滑过心头,青涩的少年之爱如同青杏,酸甜却不倒牙。
她搂了搂外衣,却闻见一股烧焦的气味,感觉小腿有一股滚烫的热意,周樱低头才发现拖地的长裙已经燃起了火苗,周樱大惊,忙站起来,想要将其踩灭,可是裙裾牵绊,脚步踉跄间火苗反而借着风势又高了几分,
正当她慌乱无措之际,一道身影疾步而来,带着一阵凛冽的风和微醺的酒气。
“别动!”
沉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樱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打横抱起,转移至一旁稳稳放下。那人利落得解开自己肩上的披风,动作精准迅捷,只觉得一阵劲风扑打,火焰瞬间被扑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和焦糊的难闻气味。
周樱脸色煞白,呼吸紧促,待平定后,才对那人道谢:“多谢……”她抬眸,却见面具在月光下闪烁。
“泓木公子。”
周檀渊低声应了一句。
周樱半跪在地上,细致得将烧焦的布料掀开,查看小腿的情况。
“烫伤了?”
“没、应该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疼……”她声音微颤,强自镇定。却骗不过周檀渊的眼睛。
周檀渊蹲下,撩起她的一炮,看见脚腕处烧了一个鸡蛋大的燎泡,他眉头一紧,将周樱抱回她的帐篷,将她放在床上。
“你的针药包呢?”周檀渊问道。
“在那儿……”周樱指向右边地上的一个包裹。
周檀渊按着她的指示找到针线包,从中取出一跟银针,在火烛上烧了片刻,他握紧周樱的脚腕,低声道:“忍着点。”
周樱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闭上眼,不敢去看。预想中的尖锐疼痛并未立刻传来,只觉脚腕被他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手牢牢握住,固定着,不容退缩。
“嘶……”极细微的一声刺破,周樱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身体瞬间绷紧。那燎泡被刺破的刹那,一股钻心的疼猛地窜起,又很快被随之而来的、压力释放的微凉感取代。
周檀渊动作极快,在她痛呼还未完全出口时,已用准备好的干净软布轻轻压按在伤口上,吸去渗出的组织液。
“还好,未伤及更深。”他从针药包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拔开塞子,将些许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药粉触碰到破损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新的、尖锐的刺痛。
“嗯……”周樱闷哼一声,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努力忍着,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太过娇气,这里是军营,她当初不听凌霄的阻拦执意要来,她不愿意因为一些小伤小病分散别人太多的心神。
周檀渊瞥了她一眼,看到她强忍的模样,唇线抿得更紧了。动作更加轻柔,
“这几日勿要沾水,换药每日一次。”周檀渊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将她的脚腕处一圈一圈缠绕包好。
周樱低头看着被包扎妥贴的脚,笑着说:“泓木公子可是忘了,我是军中大夫,不用担心,这药我知道该如何用。”说完,她轻眨着眼睛,继续说道:“泓木公子也懂医术?看你包扎的手法很是娴熟啊。”
周檀渊怔了一下,回答道:“以前跟着一位故人学过,她……”周檀渊没有再说下去。
“想来也是一位妙手回春的人吧。”
“一位旧识罢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刻意将那段往事轻描淡写地带过,“行走军中,这点包扎止血的手艺,总该会些。”
最后周檀渊利落得打了个结,这时帐帘被人掀开,凌霄从外走进来,看见二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凌霄的目光定格在周檀渊紧握的周樱的脚上,脸色全非愤怒,而带着一种不安与戒备。
周樱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尽管她并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而轻微地将脚从周檀渊手中抽回,藏入裙摆之下,这个动作快得甚至带着点心虚。
周檀渊感觉到了她的抽离,也看到了凌霄骤变的脸色。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神情依旧平静,但看向凌霄的眼神却深了几分。
“她的脚被烫伤了……”
凌霄快步上前,搁在周檀渊与周樱之间,语气带着明显的紧张,“怎么了?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碍,泓木公子刚帮我处理了。”周樱连忙解释,凌霄的反应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烫伤?”凌霄的眉头紧紧皱起,说着便看向周樱那已经包裹好的脚腕。
周檀渊在一旁看着凌霄关怀入微的表情,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站起来告辞,径直掀帘而出,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一人。
帐帘落下,帐内只剩下周樱和沉默不语的凌霄。
“下次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就好。”说完,凌霄抬头看着周樱,不知为何,周樱知晓凌霄对她的关切,可是他却总给人一种不由分说的压迫感。
“好。”周樱低声点头答应道。
帐外,夜风渐起,吹动着营旗猎猎作响,也卷起地上灰烬的余味。周檀渊并未走远,只是在不远处一堆将熄未熄的残火旁站定,举起手中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涩意。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略显迟疑,却最终还是停在了他身旁几步远的地方。
周檀渊没有回头,眼光依然落在那星星点点的残火上,他又喝了一口酒,才淡淡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可闻:“她睡了?”
凌霄沉默了片刻,才生硬地回道:“……嗯。”他似乎不想多谈周樱,视线落在周檀渊手中的酒囊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好兴致。”
周檀渊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那根刺,将酒囊随意递过去:“军中粗酿,驱驱寒?”
凌霄看了一眼那酒囊,没接:“不必。”
“此番远征,并非出于我本意。”。凌霄看着周檀渊,继续说道:“但我没有办法。周瑾叛国,证据确凿,我是你的主君,你是我最得力的门客!此事于我影响甚大,父皇虽未明说,但猜忌已生。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必须主动请缨,领军征讨,才能勉强平息疑虑,堵住那悠悠之口。并且现在他们已经拿到药方,必须尽快出兵,才能大获全胜。”
“殿下深谋远虑,此番布局,定会获胜。”
这恭维像一根针,刺破了陆星璃强自镇定的外壳。声音压抑着激动:“周檀渊!你看着我!你在怪我?你是不是在怪我骗了她?将她留在我身边,让她忘了你?!”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所有被压抑的不安和嫉妒。
周檀渊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再次垂下眼眸,避开那双复杂情绪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
“没有。”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六皇子殿下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坠落山崖,若非殿下相救,她早已香消玉殒。能活着,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
他缓缓抬起头,他轻轻扯动嘴角,“檀渊这条命,”露出一抹近乎惨淡的自嘲,“本就该死在流放的路上。能苟延至今日,已是侥幸。”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异常清晰,“我不敢再有他求。只愿……能尽绵薄之力,助殿下获胜,保她……一世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