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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虞相一如既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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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潇回到屋内时,沈蕤好像是睡着了,倚在窗户边上,受伤的手心朝上摊着。
她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听见回答,也不敢自作主张地把药抹他手上。
万一她把药抹上去之后,沈蕤早上醒来把刀也往她脖子上一抹怎么办?
扶潇只是想想都觉得背后一凉,蹑手蹑脚地掂起地上的瓷瓶,像刚才所说的一样,又拿出去还给了刀疤。
然后她又心安理得回到屋内,恍然感觉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颤着地动了一下,被吓得身后一毛。
不过想到沈蕤还在这里,她又再安心下来。
扶潇本来是有打算再来尝试着和沈蕤交流一番的,但他已经睡了,那她也没有办法。
扶潇倒在木床上,海上的层层余浪轻柔地推着床左右晃动,像是摇篮一样,她身在其中精疲力尽,很快也睡着了。
次日,扶潇再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飘到了海面上很高的位置了。
也可以说她是被照进屋内刺眼的阳光吵醒的,沈蕤应当比她要早得多,毕竟谁让他就在窗户旁边睡觉。
屋内已然没有他的踪影,扶潇坐着清醒了一会,便想着出去找点吃的。
一出门就见路过的水手朝她打招呼,扶潇一一回过去,舱外大片阳光正洒在甲板上,亮晶晶的,半点湿迹都没有。
海面上风平浪静,倚在栏边攀谈的水手递了个饼给她,扶潇一面走一面吃,来到船尾看到躲懒的刀疤,还是紧随其后一字排开的六七艘贼船。
她不禁在心里暗道一声宏伟。
沈蕤又把面具带了回去,但其实带不带也无所谓了,毕竟这里其他人也不见得认识真正的施青与的脸。
见她过来,二人的攀谈停了一瞬。
刀疤瞧了一眼沈蕤视若无睹的动作,招手欢迎:“来坐啊。”
“你们聊。”扶潇发誓她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如果知道的话,她绝对不会过来送厌恶值的的。
看沈蕤那霎时冷冽的气场,扶潇才不过去自讨没趣,她朝二人扬了扬手中的饼,又一边咬着一边走开了。
她决定要先把沈蕤这个任务放一放了,等她回汴京去针对他的生平进修一番,再对症下药。
见扶潇颇为潇洒地转身离开,刀疤干笑两声:“你俩还没和好?”
怪不得一早上出来突然就看到这个大人孤零零坐在这里。
沈蕤摇头,是不想深谈这件事的意思。
刀疤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还想劝架:“哎呀,昨晚到底有什么好吵的,一个晚上的气也该消了吧。”
他手上还捧着一把瓜子仁,是从装劫来的货物里的仓里偷的,最后一把。刀疤低头想了想,分两颗出来给对面的人。
“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好人,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如果不聊开的话多可惜。”
沈蕤静静坐着,等刀疤把手上的吃完之后又将自己分到的两颗递回去。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这个话题是结束不了的,便随口道:“嗯,谢谢。”
刀疤乐呵呵地摆手,从善如流地接过瓜子来:“小事小事。”
吃饱喝足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几点碎屑:“走吧,你也回去收收东西,我看差不多了。”
沈蕤闻声站起,神色莫辨地颔首。
刀疤说的差不多是快到怀海角了。
这个地方本身就在望海角前头,今天海上状况又好,崔大命令水手们休息够后全速前进,尽快抵达。
毕竟他们快一些到达,被包围的可能性就小一些。
吃过午饭之后,便有水手来请扶潇出屋,登上甲板已经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两座岛屿一大一小,呈对望之势夹着中间的水道。
她们所在的有崔大镇着的就是头船了,在舵手的统领下,船稳稳泊近岸边。
崔大此时上到甲板来,对二人鞠躬:“两位大人,就在这里作别吧。”
扶潇颔首,斜眼想看沈蕤的脸色。
她对沈蕤了解不深,也不知道他对庸州的海域了解有多少,是否能看出这个地方和望海角有什么不同。
在她不着痕迹的注视下,沈蕤也略一颔首:“多谢。”
扶潇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从崔大那拿了一支火折子,等到下了船后沈蕤反应过来不对,她们可以直接升起火来吸引暗布在望海角的战船。
总之不至于被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不掉。
崔大在甲板上目送二人下船,然后让水手再收起船锚,由那道狭小的水道离开。
水手得了令后马上忙碌起来,舵手稳稳把着舵,被修好的航帆斜起借风,被吹得鼓鼓囊囊。
高大的贼船缓缓驶离岸边。
扶潇注目片刻,回身想看看沈蕤面具摘下来了没有,却见他已然退开到后面数十米去,像躲瘟疫一样。
……倒也不必。
扶潇暗自感慨这个任务真是困难,除去原本的任务主体,任务对象还会主动给你找麻烦。
好在这个庸州副本终于是告一段落了,回去再处理一下渔民的善后问题,大概就能回汴安了。
脚下的黄沙被太阳烤得暖洋洋的,隐隐透过履底传来热意,好像所有的寒冷与恐惧都被一并遗留在昨日的风暴之中。
蓦地一声惊呼划破这片宁静。
“老大!”
正要回到屋内再休息会儿的崔大听到这动静不由得皱眉,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远远缀在桅杆上的刀疤:“怎么了?”
刀疤急得发晕,顾不上先下来,高高挂在杆上遥遥往前方一指:“前面……前面有人!”
崔大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还是自己是正在做梦没有睡醒,他半信半疑地往前几步,顺着刀疤伸出的手去看。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朝船上的人喝道:“往后退!”
此时负责瞭望的刀疤又朝下喊:“旁边也有!老大……是战船!”
崔大这回不会再怀疑真假了,听刀疤声音颤抖他就知道绝对是真的,而且来的肯定不是小麻烦。
他下意识看向愈来愈远的岸边,只见上面点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现在要再驱船折回去把人劫回肯定来不及。
崔大怒骂一句,命刀疤给后面跟着的众船传令戒备,以最快的速度原路退出去。
偌大的蔚蓝巨幕之上,蚂蚁一般的小点正成包夹之势,四面八方地向着中央一团蜜糖聚起来。
扶潇见贼海上异动,起初还有些不解地朝海水接壤走过去几步,想着能不能听清楚一些。
她好巧不巧看到岸边从小道泊来一艘车船,周令远远就扬着手招呼。
“怎么会……”
扶潇愕然,她只听说在雪地里待久了可能雪盲,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海上漂久了出幻觉的。
这是海市蜃楼?
她拧眉,下意识回头看向沈蕤。
见他步履从容地往这边来,扶潇恍然大悟。
沈蕤从一开始便不信她,怀海角也只是说出来骗她的,为的就是试探她到底和海贼有没有关系。
沈蕤还料到她会伙同海贼从怀海角离开以破此局,从始至终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就是怀海角。
扶潇反应过来,冷汗已由沿鬓角而下。
车船停靠岸边,周令和杜衡等人急急忙忙下来相迎,神情之恳切鲜活,与扶潇此刻五雷轰顶的内心形成鲜明对照。
沈蕤恰好从她身边而过,摘下面具时不忘瞥她一眼:“虞相果然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扶潇没有张口,因为她知道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自此已经在沈蕤的心中定性获罪,且不说往后处境会如何艰难,当下他能招来周令听他命令,就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海贼。
怀海角将有一战。
扶潇咬了咬牙。
周令朝沈蕤深深一拜,半点不敢怠慢的样子让扶潇霎时明白他已经得知沈蕤不简简单单是施青与而已。
她没空考究沈蕤是怎么让周令怕起这样的了,上前一把薅过正说客套话的周令,二人背对着沈蕤就光明正大地暗度陈仓起来。
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
隐匿在岛屿之间的艘艘车船伺机而动,士兵们摩拳擦掌已久,船只像饥饿的猛兽一般争先恐后地扑向贼船。
扶潇压低声问:“怎么回事?”
就算她不在,周令也不是被蒙在鼓里不明敌我的主儿,怎么能放任甚至听从沈蕤调遣官船来?
周令的神色瞬间纠结起来,苦瓜一样地愁:“我也不想……那施青与是个厉害的啊大人,他手下拿出了皇帝的令牌!你说这……”
剩下的他没有明说,但扶潇也明白了。
沈蕤拿出这种东西,扶潇也没办法,周令更不敢不从。
扶潇拧眉,但她也不能放着不管,心下一动,便对周令道:“你先发出命令,所以海贼受降缴械不杀。”
周令得令,脚下霎时像生着风一般飞快地跑上了船,生怕惹着这位小祖宗再不悦。
四面八方窜出来的车船已经行进到众人的可视范围之内,扶潇心中一惊,也带着杜衡急匆匆上了船。
她得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做的。
“徐子慕呢?”扶潇要找办法,自然而然就想到这个沈蕤昔日的幕僚。
“他在另一艘船上……周令好像得了什么令不许他上这艘船。”杜衡边回忆着边答道。
扶潇点头,猜测是沈蕤特地把他调走的。
这么一调扶潇身边一下没有了出主意的人,她自己又想不出来什么好招。
她脚下慢起来,看着士兵来回在甲板上巡逻,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