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大荒都认为我是废柴》青君禾

18、第 18 章

　　云水镇外，相比何芸到来之时的寂静，如今可是热闹非凡。

　　黑袍男子面覆寒霜，手中弯刀染血，唇边猩红刺眼，一双杏眼狠狠地瞪向身前拦在他身前的白衣女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够了。”女子抬手重重按在他肩膀之上，示意他将手中的武器放下。见他还是一脸不忿，几乎是要被气笑了：“你打不过她的，不要白费力气了。”
　　“再说了，”她话音稍顿，目光转向不远处对峙的两拨人马——一青一红，皆是面色冷峻，神情严肃，周身灵力波动，称得上是各族精锐。想到这，她神色骤凛，望向站于最前方的两道身影，眉宇间凝起一缕苦色。

　　特别是这两位，青家青素，王家王恕，可以说是两族这一辈中除了不常出现在大荒的那几位之外，最有天赋也是最强的两个人。但就是他们，此刻不也是静静候在这里，连一句也不敢对着头上那位说一句，和她一起等着里面的人走出来吗？

　　“青王二家来的那两位可比你我要厉害，他们身后还跟了那么多人，都没说话，你我及身后这几个小喽喽出什么头。”见他还是不忿地望着她，即使知道他这师弟是个武痴，但被派出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女子本就心情不爽，见状一下子也来了脾气，声音猛地扬起，甚至都懒得管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给道盟丢面子了。
　　“出来之前你答应过我的，要全面听从我的指挥。要是还是这样，几个月后的云景大会我会向大人建议，将你从同行的弟子名单里撤去。”

　　“你……”这句话一出来，一下子便戳中男子的软肋，见她神色，便知道这句话是发自她内心的。瞪着她的眼神落了下来，握着刀的手也松了下来。
　　见状，女子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犟葫芦拦下来了。不过，她抬头向着半空中悬浮着的白伞望去，心中不由苦涩，这就是与他们这些天骄之间的差距吗？
　　师弟已经是他们这些人中最厉害的弟子了，就连她这个比他先踏入修行两年的人，用尽全力也未必能打败他。可在此刻，却连将她从这把伞上逼下来的能力都没有吗？
　　大人，云景大会……我们真的能够完成您的目标吗？

　　就在她在心中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之时，一道非常细微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到了她的耳边。她心中一跳，面上却神色依旧，借着被师弟惹怒的缘由向着一旁不耐烦的望去。见二方人马依旧没有动静，她长舒了口气，向着师弟悄悄做出个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的手势后，身后向着腰间别着的玄铁匕首摸去。
　　而在她摸上匕首的瞬间，有人轻轻一笑。
　　佩戴着粉白色手链的左手轻轻一挥，一道橘黄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化作一朵杏花落在女子的肩头。

　　“哐当——”
　　镇门大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两道身影从白雾中显现。二人皆穿红衣，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二人看着年龄皆不大，应该不过双十。

　　女子身形挺拔，手持长剑，通体雪白，剑身泠冽。周身衣物有些凌乱，发间几处散乱，一眼便能看出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在额间朱砂的映衬之下面色更加惨白。背后负者一柄乌木长琴，琴身幽光流转，看着便是不俗，如此这般背在身上，倒是有几分糟蹋之意。
　　男子则容颜艳丽，眼角浅色疤痕之下赫然点着一颗泪痣，凤眼微微上扬，在镇外各人的脸上一个一个慢慢扫过，忽然轻笑一声，笑声清越，碎如击冰。在这长久的寂静之下，一下子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包括此时被突然飘落下来的杏花困在原地的女子，自然也包括白伞之上的某个身影。

　　“唰”的一声，他手中的扇子展开，方初云将折扇掩在唇前，笑得开心，有些戏谑地对着身旁的何芸调侃道：“果然如同道友所说，真的是好生热闹。”
　　“一、二……十七、十八……算上头顶上那位，一共竟然来了十九位。”扇子随着他所数的方向一一指去，最终指上白伞的方向。
　　“何道友，这可怎么办啊。”他意有所指，侧过身去，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何芸的笑颜。

　　方初云自是见过她很多次笑容，冷笑着的，嗤笑着的，无奈笑的，假笑着的，猖狂肆意笑的，但见到最多的还是她那张极为平静的面容之下所掩盖的如同长剑般锐利的锋芒。
　　笑得这般柔软、如同娇艳少女般的何芸，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再侧过去，还是这般，方初云心中暗道一声见了鬼，几乎要疑心眼前人是不是被什么精怪附了体。

　　“小云彩。”与娇俏的女声突然一起落在他们面前的，是道高挑的身影。
　　悬在半空中的白伞陡然缩小，落在一只被粉白色手链包裹的手中，何芸笑得开心，几乎是奔跑着往前而去。
　　乌云如发，美目如盼，一把惨白的白伞下，赫然站着火一般明艳的人。她明明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杏色衣裙，可远远望去，却热烈的如同火焰一般。
　　方初云思来想去，只能将它归功于她眼里的那浓烈的生命力。

　　何芸却猛地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女子。
　　橘黄色发带在她身后漂浮，杏色衣裙在清风的吹拂下缓缓摆动。明明是很普通的场景，可她的心中却突然涌起巨大的悲痛。
　　悲痛到，她几乎连迈出步子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似乎突然浮起白雪，苍茫大雪之中，她看到一片血红。
　　那是什么？

　　何芸挣扎着想往前走，可白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她几乎要被埋进雪中。
　　那是什么？

　　白雪之中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痛的何芸几乎要窒息。

　　“道友？”
　　方初云见何芸突然止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往前迈出一步，却未曾想看到了这一幕。
　　只见何芸捂着胸口，微微蜷缩着身体，面色痛苦。当然最令他惊讶的是，他在何芸的脸上陡然看见了清晰的泪痕。
　　她闭着眼，泪珠一颗又一颗的坠下。

　　他顿时有些讶异，更多的还是茫然，下意识伸手向前探去，只是还没碰到何芸周身片刻，便被一个急切的身影挤开。

　　“小云彩！”
　　声音清丽，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何芸恍惚的脑海中炸起，将她一下子炸回了现实。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率先对上的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只不过如今被满满都担忧所覆盖。

　　“师姐……”她喃喃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一声极轻极轻、轻到她以为是幻听的叹息。

　　“我怎么会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啊。”被她称作师姐的女子，也就是何念现在手中早就没了那把惨白的白伞，在看到何芸面色不对的时候，她就将伞抛了出去，将剩下的那些人都拦在白伞之外。
　　此刻来到她身边之后，急忙掏出个白色小瓷瓶，从中倒出一大把的药丹，连忙往她唇边塞去。
　　见她出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听到她这句话，猛地将何芸抱在怀中。艳丽的容颜一下子展现在何芸眼前，她都能看见何念眼尾下浅淡的一抹墨色。

　　何念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又想起刚刚灵力探到她身上之时所感受到的情况，本来想要冷着脸，让何芸知道自己生气了。但在看到何芸此刻面上神情之后，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出来了。
　　她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这样脆弱的神情出现在她的小云彩身上了。

　　“我收到你要下山的信息后，便想着来找你。在路途中，突然间一道剑光闪过，然后有异动传来。”她瞥眼向着不远处被白伞拦着的众人看去，此刻见何芸二人出来之后，三方人马也都急切了起来。
　　只不过顾虑着何念，和不知何芸他们的底细，暂时都还没轻举妄动。

　　何念收回视线，将何芸牢牢护在身后。边向她输送灵力缓解身上的疼痛，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算出这异动与你有关，便立马赶过来了。”
　　“也幸好是我赶来了，要不然你还要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赶紧把它全喝了。”
　　说完，见何芸面色红润了一些，又掏出一碧色小瓶，递到她的唇边。何芸见她眉头紧锁，面色愠怒，自是不敢再说什么。哪怕刚闻到这味道就恶心，也还是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到如今，何芸也只能庆幸谢之遥还用灵力为她治疗了一些伤处，身体比之她刚破阵之后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要是让她师姐看到了，还不知道她要有多心疼，虽然现在也很心疼就是了。

　　何芸垂下眼帘，看着何念熟练的从乾坤袋中掏出包好的桂花糕，绿豆糕，糖葫芦……杏干，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零食，往她嘴边塞去。
　　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更是想要落泪。

　　她其实是个不会哭的性子，在何芸十几年的记忆中，她只哭过那么一次。
　　可此刻见到师姐，她的心中却涌起铺天盖地的悲伤，恨不得埋在师姐的怀里嚎啕大哭，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更别提，那白茫茫的一片……

　　不过此刻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何芸趁着何念低头为她寻找零嘴的时间，赶紧抹了把脸，然后露出个笑嘻嘻的笑容，挽住何念的手，凑到她的脸前。
　　“师姐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话刚说完，额头上就轻轻挨了一下。
　　“你难道不是小孩子吗？”

　　“别说我就大你两岁啊，就算是只大你两天，只要你是我师妹，那自然是个小孩。”何念素手一翻，挡在最前方的白伞回到了她的手中。
　　“有什么事情有我和哥哥给你撑着呢，没必要逼自己这么紧，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

　　伞刚一收回，压着众人的威压瞬间消散。
　　白袍女子与那两位领头之人对视两眼，见他们向她微微颔首，顾不上师弟望向何芸三人处，眼里那蓬勃的战意，示意身后的几个弟子牢牢跟在她身后，便连忙牵着师弟往人多处走去。

　　何芸他们自是也见到他们的动作了，神情倒是依旧没变，只是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狂妄。
　　“道盟执法者？”何芸开口，“我以为只会有青家来人，王家和道盟也都来了人啊。”
　　“紧张了？”
　　“自然不会。”何芸从何念身后走出，与她站在同一水平处，手中长剑泠冽。“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在千金坊下的注这么快就能收钱了。”

　　“哦？”何念有几分好奇，眼尾一转，说出的话也带着笑意：“什么赌注，也不带师姐一份。”
　　“一个赌我再次出现在大荒之时，会是什么样的赌注。”
　　“那么道友赌的是什么呢？”一直在她们身旁当哑巴的方初云突然出声，手中折扇轻摇，何念似乎这才注意到了他，浅薄的眼神在他身上轻轻扫过，直到落到泪痣之上。

　　方初云与她探究的视线对上，忽然扬起嘴角，笑得开心。
　　“方初云见过这位……何道友。”

　　“何念，我师姐名为何念。”何念轻笑，何芸接了他的话来，继续说道：“我赌的自然是，待我下山，名震天下。”
　　随着这句狂妄至极的话语出现之后，她彻底站在二人身前，手中持剑，意气风发。
　　“剑宗何芸，尔等何人？”

　　何芸？
　　白袍女子左眼猛地一跳，不可置信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这不是剑宗那个废柴的名字吗？可眼前这持剑之人，周身灵气虽比上何念，却也不少，更别提手中剑身泠冽，分明都快要迈进剑道第三境，只差临门一脚了。

　　不对，那灵力不是她的。
　　女子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她生来便对灵力波动敏感，仔细在她身上看了几眼，便发现何芸周身虽灵力波动，但非常混杂。
　　一股张扬却又不失温和，很明显能看出来自于何念；另一股锐利却又温柔，虽不知来自何人，但也很明显可以看出此人必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一个不似传言中废柴的何芸，一个早就在大荒中扬名的玉榜榜首，还有一个神秘莫测、她什么也看不出的人……
　　唉，大人，我不过一小人物，怎么就这么难啊。

　　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另外两方已经开始有了动静。
　　首先出声的是青袍之人，眉眼清秀，只是眼下一道疤痕增添了几分狰狞。
　　“青家青素，道友别来无恙。”

　　“是你啊。”何芸点了点头，她和此人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两年前来到剑宗送还修养之剑的人，正是青素，他们当时还短暂的交流过一瞬。
　　“你这是来干什么的？”
　　“自是来请道友去我青家小聚的。”

　　“哦？”何芸眉梢带笑，笑的娇俏动人。
　　可说出的话却是一点情面不留。
　　“光凭你，可不够，还是让你们家公子或小姐来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长剑在手中翻转，何芸素手向后一伸，悬浮在何念身旁的白伞落到她的面前，与太上和二为一。
　　伞被她收起，像握着一把剑一般向着青素而去。

　　尘烟乍起，青素跪拜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