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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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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镇外。
何奚伫立在镇门之外,长久地凝视着前方。
“走了。”肖庾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该走了。她走得很快,快步向前。
何奚温吞地收回视线,肖庾带着人已经走的快要看不清了。
“我们去哪?”他快步赶上去,视线掠过被五花大绑着的青素,掠过若有所思的王恕,直勾勾地落在腰间悬挂着乾坤袋的肖庾身上,一刻也不曾偏离。
“回道盟。”
“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整个大荒。”
城墙之上。
红色与杏色衣裙被风卷起,交织翻飞。
“他们走了,这下你不用强撑了。”
何芸将视线从远去的人群身上缓缓收回,忍不住低头浅笑:“我就知道瞒不过师姐。”
她顺从地靠在何念身上,从进入云水镇后便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倦意。
“多久没有休息了。”
她听到何念的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响起。
有多久?她也不知道。
何芸在云水镇中待了多长时间,恐怕只有已经离开的谢之遥才知道吧。
谢之遥,想到这个名字,那被她一直强压着的情绪,和见到师姐之后在她的身体中不停翻涌的悲伤混杂在一起,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不知道。”
在何念开口前,她又继续道:“师姐,我见到谢之遥了。”
“是真的谢之遥,那个传说中的谢之遥。”
她感受到头顶传来温柔的抚摸,何念轻柔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见到你时,你的神情看起来那么糟糕。”
不、不是……
她在心中反驳道,我感到悲伤是因为你的到来。
但……
相比被她知道这个理由,那还是就这样吧。
就当作我是为着谢之遥而悲伤吧,即使面对她,我只有满腔的愤怒。
之前来自于谢之遥的,那些微薄却已经是她全部的灵力早已散尽,师姐不久前传送给她的那批暖意也已在她握着那把伞时,在她的五脏六腑间消失殆尽。
此刻留给何芸的,只剩下她那无边无际的钝痛,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毫不留情地蔓延至全身。
“师姐,”说点什么,不要让师姐发现,不要让她担心。“师姐……”
“嗯?”掺着霞光的眼眸温柔地望向她,云水镇内外的天气此刻终于达成一致,初升的旭日温柔地抚过,在何念的脸上落下轻柔的薄纱,那么温柔,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何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在她的脸上。
“师姐,你”……你会离开我吗?
不、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何芸突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向着前方看去。
“怎么了?”
温热的掌心触觉隔着衣料传来,她感受到何念揽着她的手臂倏地收紧。
“没,就是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看到师姐了。”何芸脸上绽出笑意,笑得天真又烂漫,一如她们一起待在太行山上之时。“我是想问师姐有没有在云水镇外碰到什么人?”
何芸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今日一般庆幸她与何念的多年未见,让她可以将现在所有一切的不对劲都归咎于这上面。
何念似乎是信了。
“有啊。”她淡淡地开口,伸出另一只手。在何芸有些疑惑的视线中,唤出了自从何芸使用后便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白伞。
“我遇见了个伥鬼。”
何念摊开手心,伞面旋转,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来人发须皆白,双眼紧闭,面色平和,双手搭在胸口之处,就好像睡着了一般。正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位老人,看起来比她之前遇到要好上不少。
“我本打算送他去黄泉,但他拒绝了。”明月珰在他的手心闪着微弱的光芒,“他说,他要等一位恩人出来……”
“我想着你出来后也有可能要问他一些东西,便就先将他唤进长生之间温养了。”
何芸闻言,下意识看向面前的白伞。
在接触到何芸的灵力之后,露出了它真实的面貌。
惨白的伞面逐渐被青黄二色染上,古朴而又玄妙的符文层层盘旋而上,流光映彩,恍若星空。而在伞面之下,繁复而又精妙的阵法于之上侵染,何芸对阵法的了解不多,只能初略看出几个师姐曾给她讲解过的幻阵与迷阵。
而在最上方,一颗皎洁的白珠闪烁,何芸刚一向它伸出手,还未接触到便感觉一阵安心之感袭来。
“这是?”她收回手,不太确定地向着何念望去。
何念笑着点了点头,眉心也透着几分喜悦。“正是我之前提过一嘴的安魂珠。”
“那真是太好了。”
何芸可是知道她这师姐对安魂珠是有多么念念不忘,自从几年前在一本书上得到了有关它的消息,便四处奔波,终于是让她寻到了。
也算是知道他的魂魄为什么会好上不少了。
安魂珠,顾名思义,有安魂之用。
特别是对于像老者这般魂魄受损之人,在安魂珠的温养之下,即使是残缺的灵魂,也能被慢慢地弥补完整。
只是灵魂生前越是强大,灵魂越是残破,所耗时间越长,所需的灵力也是越多。像是谢之遥这种,估计没个百年的灵力是不可能的。像是老者这种未灵气入体过的普通人,自是要容易许多。何芸目测,不过后天,便能够恢复完整。
只是,何芸还没有为师姐高兴多长时间,立马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暗伤。
“放心吧,我没受伤。”何念哭笑不得,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倒是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说到这里,她皱起眉头,脸上也涌现几分生气。
“要是我不来,就你如今这身体面对青王那些人,可就没今天这么好说话了。”何念将伞收起,老者也随之回到伞内。
面色愠怒,越想越气。
好吧,果然还是瞒不过师姐。
何芸微垂着头,乖巧地听着师姐的数落。
“你如今估计连一剑都使不出了吧。”何念边说边又将灵力往她身上传输,虽然灵力在何芸的身上留不太长久,但好歹能让她好受一些。
“不然,你为什么要借走我的长生。”
长生长生,伞名长生。
“是啊。”何芸微声说:“我知道师姐的长生上面刻有阵法符文,而我的体内又有师姐刚传给我的灵气。”她绽放一个乖巧的笑容,“我借着长生,让青素陷入了瞬间的混乱,然后一招败了他。”
“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他们忌惮。”
何念眼里涌现着心痛,她静静抚摸着何芸有些杂乱的头发,将她一缕一缕地顺下去。
“可我来了,你不必这么拼命。”
“阿芸,”何芸抬起头,她看到何念万分凝重地说道:“我一路奔波来到这里,便是来给你撑腰的。”
“我知道。”体内的钝痛随着汹涌的灵力而渐渐消散,何芸微眯着眼,在这寒冷的冬日,却感受到暖意落在她的身上。“我也很开心,师姐虽然生气,却让我这么肆意妄为一次。”
“师姐,你和师兄都是天之骄子……”
“你也是,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你一直都是……”何念打断她的话,满脸不认同。
何芸没有否认,她低头望去,看见某个人蹲在摊贩面前,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可师姐……我还是不甘心。我本以为我早已甘心,但在挥出那一剑时,我才知道我心中还是不甘心的。”
还是不甘心她被他们远远抛在后面。
“我想要所有人知道,我想要那些讥笑师父,讥笑剑宗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定定地看着何念,“即使我灵脉受损,即使我无法再修行道法,阵法符与我皆无缘,但我还是那个何芸。”
“还是那个曾经压得他们不敢抬头的天之骄子。”
她定定地望着何念,满眼都是执拗。
恍惚间,何念似乎回到了她初次见到何芸的场景,在满地的尸体之间,她也是这么执拗地望着她。
“果然是小云彩。”何念轻叹了一声,面上却满是骄傲的笑意,“执拗得一如既往。”
“师姐不也是这样吗?要是不执拗,又怎么会离开剑宗,在满大荒游历。”
“是啊,我们都一样。”
“所有我们是师姐和师妹。”何芸突然说了句俏皮的话,将略有些沉重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何念见状,点了点她的眉心,“这话你说的不对。”她笑得畅快,“你该说,所以我们是姐妹。”
笑声如潮水,风声似歌谣,慢悠悠地传到了待在底下琢磨着怎么做糖葫芦的方初云耳中。
他抬起头,凝望着站在城墙之上,衣袂翻飞的两个身影,似乎太阳刺眼,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一道影子轻轻笼罩了下来。
方初云刚一睁眼,便撞进了一双狡黠的眼睛。
“道友,你这糖葫芦怎么卖啊?”何芸故意拖长了声音,望着糖葫芦神情恳切,看着就和一个真正的顾客一样。
“嗯……”何芸看着方初云装模做样地思考片刻,又对着手中的糖葫芦看来看去,悠悠开口:“我这糖葫芦嘛,无价。“
“但既然来的是何道友,那……”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那什么?”何芸现今心情大好,看着方初云在糖葫芦摊上心中便起了玩心,如今也是心情很好的顺着他问下去。
“那自然是不要钱了。”
措不及防间,何芸只感觉唇边一凉,有什么东西轻轻贴了上来。
甜甜的,是糖。
“道友如今心情怎么样啊。”见何芸接过糖葫芦就走,方初云连忙从摊上拔走两根,又忽然想起什么,在袖间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小块玉珏扔到了摊前。
何芸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对于他所说的来自‘山中’这一话术更是不信。
“之前不错,”她一口咬下了最后一块山楂,声音有些含糊,“但现在就不太好了。”
她向着跟在身后的方初云伸出了手。
见方初云似乎没有领会到她的想法,何芸又往前伸了伸手,语气里带着些许的理所当然:“一根可不够,我当年可是人称‘糖葫芦大王’的。”
见他乖乖地将红艳艳的两串糖葫芦放在她的手心,她这才满意地弯起眼睛,但嘴上还要挑剔一下:“你这糖葫芦糖放的不好,全是山楂,也不好。”
方初云也不恼,反倒是唇角微扬,顺着她的话应道:“那日后,就要道友多多指教我这个跟班了。”
“那要看你表现了。”
随着何芸话音落下,她人已经快步地向着前方走去。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她转过身来,清风恰在此时拂过,扬起她鬓角的碎发与摇晃的发带,一派少年意气。
“你之前说要帮我破阵的事情,我还没有问你要说法呢。”
说完,不等方初云解释,她便再度转身,步履轻快向着镇子中央而去。
“那你这是要去哪?”
何芸没有回头,笑声清脆:“找个地方洗漱、休息,然后等镇子里的居民醒来,玩得开心。”
“那你的师姐呢?不和她一起吗?”
何芸轻快地摆了摆手:“走了。”
方初云望着她的身影,笑着的神情慢慢消散。看起来她的心情很好呢,只不过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何芸呢?
听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何芸面无表情地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