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角之纱》语伊

1、第一章

　　“她也配去参加选拔？”一道尖酸刻薄的女声划破了修炼场的宁静，“一个全凭血缘关系、自身毫无实力的丑八怪，凭什么？”

　　“凭的大概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呗，不然大师兄怎会次次都护着她？”

　　几名身着木心阁统一派服的女弟子聚作一堆，面露讥嘲，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皆浸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们声音不高，却恰好能清晰地传遍四周。

　　“要我说呀，”为首那名女子嗤笑一声，夸张地摇了摇头，“她怕是连初试那关都撑不过去，上去也是自取其辱！”

　　“就是就是，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余下几人立刻随声附和，发出一阵窸窣又刺耳的讥笑声。

　　她们笑得肆意张扬，全然不在意她们话题的中心——那个额间生着一块独特胎记的少女，就静立在不远处。

　　这样的场景，江若瑶已在过去的十八年里经历了无数遍，早已习惯。
　　这群人嫉妒她师尊之女的出身，却又奈何她不得，只能逞这口舌之快。

　　小时候遭遇这等事，她还会当真，常常委屈得眼圈发红，跑去找父亲和师兄哭诉求助。
　　可得来的不过是对方表面认错、背后变本加厉的嘲讽。
　　时日久了，她也就渐渐麻木，不再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她们，也就只剩这点本事了。

　　想到此处，江若瑶心中反而舒坦了几分。
　　无论如何，唯有在即将到来的三年一度斩妖门选拔中真正脱颖而出，或许才能彻底堵上这群人的嘴。

　　可是……
　　若是真选上了，据说需得留在斩妖门修习数年。
　　那这积攒了多年的“仇怨”，岂不得拖到几年后再报？

　　俗话说得好，有仇不报，天打雷劈！
　　若能当场就报，岂不快哉！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她决定不再忍耐。

　　江若瑶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到那几人面前，刚欲开口，却被对方更加恶毒的讥讽堵了回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大小姐嘛？”
　　“不去好好收拾包袱准备滚蛋，躲在这儿偷听我们说话呢？”
　　“哎呀，该不会是听到我们说的，生气了吧？”

　　几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嬉笑起来，姿态轻蔑，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老法子，找师尊和大师兄哭诉去呗。”
　　“哎呀，那可太吓人啦，人家好怕怕哦～”
　　……

　　几人言语刻薄，笑声刺耳。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所有的嘈杂。

　　江若瑶毫无顾忌，结结实实地扇在那带头女子的脸上，打得对方脑袋一偏，踉跄半步，瞬间懵在原地。

　　“怕我走了你会太想念我，”江若瑶缓缓揉了揉手腕，语气轻松，逐一扫过其余几人，“这一掌，送你的。还有谁想要？”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吓得面色煞白，一时噤若寒蝉。

　　这丑八怪……是疯了不成？十几年来逆来顺受，今日竟敢公然动手？

　　“你……！”
　　被打的女子捂着脸，却也只敢怒目而视，竟真的不敢还手。

　　本来还想着如果她们还手了，会是一场门内乱斗，没想到这几人真和江若瑶料想的一般，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

　　“好了，知道你会想我了。”
　　说罢，江若瑶随意地拍了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爽！！！
　　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在她心中炸开，她几乎忍不住要欢呼出声。

　　江若瑶转身离去，感受着身后那些嫉恨又惊惧的目光，心中畅快无比。

　　自出生起便因额上这块独特的胎记，受尽了门派中的指指点点和暗中欺辱。
　　幸而，她毕竟是师尊唯一的女儿，这一重身份如同护身符，替她挡去了许多明面上的风雨险阻。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额间胎记。
　　这印记，伴随了她十八年，也带来了十八年的非议与孤寂。

　　曾有云游的卦师窥见此印记，竟吓得面色大变，连占卜的金铢都散落一地，只喃喃念叨着“天命所归，劫缘相生”，便仓皇离去。

　　父亲对此也总是讳莫如深，只严厉告诫她不得轻易示人。
　　这胎记……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最近，她总是反复陷入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总隐约出现一只鹿的身影，缥缈而神秘。

　　梦境时好时坏，有时是与诸多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灵兽嬉戏玩闹，有时却又被面目狰狞、妖气森森的怪物疯狂追赶。

　　昨夜之梦，尤其清晰骇人。
　　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孤身一人立于一片焦黑荒芜的大地之上，天空中悬挂着一轮猩红的邪月，在梦里也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铁锈与腐朽的气味。

　　就在这时，那只鹿出现了。
　　它并非世间任何可见的温驯生灵——巨大的鹿角间缠绕着幽蓝的冥火，四蹄踏过之处，地面龟裂，渗出汩汩黑血。
　　它那双巨大的眼眸，没有瞳孔，却清晰地倒映出她惊恐的脸庞。
　　没有声音，她却“听”到了直接响在脑海中的低语：“时候将至……找到我……”
　　想到这，那声“找到我”依旧在耳畔回荡，让她心悸不已。

　　而这梦境的余味缭绕心头，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云里雾里。

　　“鹿……还能说话？”她一边低头走着，一边无意识地挠了挠头，喃喃自语，“肯定是妖怪……”

　　“而且还是精通入梦之术的妖怪！”
　　一道清朗含笑的男声忽然自身后响起，吓了江若瑶一跳。

　　是大师兄子书煜。
　　他不知何时悄然跟了上来，显然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

　　“师兄？！你什么时候……”

　　“又做那个梦了？”
　　子书煜走到她身侧，语气温和。

　　“嗯，”江若瑶揉了揉太阳穴，面露困扰，“而且最近做得太频繁了，扰得人心神不宁。”

　　“定然是因为，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崇吾镇参加斩妖门选拔，你太过紧张激动了。”
　　子书煜笑着，习惯性地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倒是……”江若瑶对这般亲昵的小动作早已习以为常，“这次机会可是我磨了爹爹好久他才勉强松口的。”

　　“辛苦你了。”子书煜莞尔。

　　“可不是嘛！”江若瑶立刻模仿起父亲那副威严又无奈的语气，“‘去便去吧，就当是代我去向你袁叔父问个安了。’”

　　“师父也真是的，”子书煜摇头轻笑，“他就这般不看好你的实力？”

　　“就是！说得好像我过去打个招呼就得灰溜溜回来一样！”

　　“无妨，师兄信你。”子书煜笑容温煦，转而问道，“行李细软，都收拾妥当了？”

　　“行李……！”江若瑶猛地一怔，这才惊觉自己光顾着兴奋，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现在就去收拾！”

　　话音未落，她已如一阵风般转身，飞快地跑远了。

　　崇吾镇！斩妖门选拔！自由！
　　我来了！

　　江若瑶一边小跑，一边在心底欢快地呐喊，仿佛已经看到了全新的人生在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