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角之纱》语伊

76、第七十六章

　　“把——话——给——我——说——完！”

　　“掌、掌柜的……您、您别……”
　　被擒住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吓慌了神，冷汗直冒，一个劲的求饶。

　　四周蓦地寂静下来。

　　方才还推杯换盏、笑语喧哗的食客们，此刻全都停了动作，一道道目光或震惊或畏惧地投了过来。

　　江若瑶猛然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急切已然退去。

　　她松开手，甚至还细心替对方理了理被抓皱的衣襟，脸上重新绽开那抹模仿狐妖如心时的圆滑笑容。

　　“实在对不住，这位客官。”她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柔润，带着歉意，“是我一时眼拙，看您与我一位宿敌颇有几分相似，情绪激动，认错了人，惊扰了您，万望海涵。”

　　那男子惊魂未定，愣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可是花了重金来消费的客人，底气稍稍回来了一些，试图找回面子：“你！你、你这怎么做生意的！”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江若瑶从善如流，笑容更诚恳了几分，“您看这样如何？今日您的酒水费用全免了。我再额外赠您几壶……不，几坛咱店里的招牌果酒，冰镇的，给您压压惊，算是我赔罪，可好？”

　　她说着，朝一旁的梅梅使了个眼色。
　　梅梅会意，面无表情地转身，“砰”一声关上了通往后厨的门，很快，里面传来细微咔嚓声——开始“冰镇”。

　　听到“冰镇”二字，又见到对方如此诚意，那男子的神情明显松动下来，嘟囔道：“坊、坊间流传的故事就那么多，我确实已经说完了，真没隐瞒什么了……”

　　“是啊是啊，”周围有食客附和道，“咱们听说的版本也都差不多。”

　　另一人接口：“说到底，咱们就是些普通老百姓，哪能知道什么内部消息。真要说细节，恐怕得是当年亲身参与过那些事的人才清楚喽。”

　　闻言，江若瑶眼底刚刚亮起的光彩又迅速黯淡下去。
　　看来，寻常途径是打听不到更多了。

　　蚀骨峡之外的世界……终究是要亲自去探看了。
　　筹划了这么久，银两已备，修为也已精进，是时候联系天禄门，安排护送之事，离开这里了。

　　她正暗自思忖，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雅座传来。

　　“我这儿……倒是听过一些偏门的消息。”
　　说话者是一位衣着华贵、一直独自小酌的客人。

　　他目光落在江若瑶身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下来。

　　江若瑶立刻望过去，反应极快：“您今日的所有消费，全免。另外，再奉上本店秘不外传的典藏精酿一壶，聊表谢意。”

　　那华服客人满意地笑了笑，不再拿乔，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当年那场大战结束后，一直在外云游的灵医之女，似乎从战事最惨烈的地方，拼死救回了一个人。”

　　“是个男子，看衣着像是某大门派的弟子。据说人没死，但受了极重的伤，几乎是……半身不遂，一直昏迷不醒，至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段尘封的往事。

　　……

　　数年以前，浓雾之林结界裂隙处。

　　半空中，数道气势凌厉的人影悬停。
　　为首两人，斩妖门——沈武与沈眉。

　　在他们身后，是众多年轻的身影——杨澄、子书煜、丁语伊和林业，以及数百斩妖门人。

　　暗处，藏匿了十几个黑衣卫，神色紧张的盯着丁语伊。

　　众人追踪江若瑶失踪的线索至此，竟意外发现了这处由强大妖力守护的神秘结界。
　　情急之下，请动了门中长老，决意强行破开这诡异之地，一探究竟。

　　“结阵！全力破开此界！”
　　沈武的怒吼。

　　然而，攻击刚出，他感受到结界反馈而来的那股远超预想的恐怖气息，他猛地回头，厉声疾呼：
　　“不对！快撤！速速传讯回门内！此地封印的绝非寻常妖物——是上古妖兽！”

　　话音未落——
　　嗡！

　　结界被攻击点前方的空间，骤然扭曲、荡漾！
　　一道身影，自那扭曲的空间涟漪中，一步踏出。

　　银发如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肆意飞扬。
　　一袭墨蓝色长袍，左眼愤怒，右眼冰冷。

　　源自上古大妖的恐怖威压瞬间压制了在场众人。

　　他目光冷冽，缓缓扫过斩妖门众人：
　　“人族……你们，想怎么死？”

　　“哎哟喂……若瑶妹子哎……你这到底是惹上了一位什么样的存在啊……”
　　沈武喉头干涩，低声喃喃，脸上惯有的豪迈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他们循着传送光门的碎片痕迹，借助擅长追踪的灵兽，一路追至此地，本以为至多是场恶战，却万万没料到，竟会直面如此恐怖的存在。

　　嗡——
　　未等众人喘息，异常的空间嗡鸣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尖锐刺耳！

　　只见司郢单手虚抬，磅礴浩瀚的妖力瞬间凝聚，化为一柄灼目的光剑，直指天穹！
　　霎时间，风云变色，一个巨大无比、炽烈如太阳般的光球凝聚成形，不过瞬息，便撕裂空气，朝着斩妖门众人悍然砸落！

　　“众门人听令！结乾坤御守阵！快！”
　　沈武与沈眉同时脸色剧变，嘶声大吼，指挥门下弟子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突然亮起的巨大联合护盾之中。

　　“错不了……这股力量……”沈眉双眸圆睁，声音颤抖，“绝非寻常大妖……”

　　“姐姐，”沈武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看向身旁的沈眉，“看来今日，你我姐弟二人，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沈武！”沈眉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她回头扫过那些面露惶恐的年轻弟子，声音温柔，“无需多言，全力维持护盾！护住后辈，是我们的责任！”

　　“寻常护盾绝无可能挡住……”沈武咬牙，“既然如此，只能……”

　　“……用那个了。”沈眉与他视线交汇，瞬间明白了弟弟的决断。

　　二人同时并指如剑，指尖泛起凄艳的红色光晕，毫不犹豫地点向自己心口——竟是以秘法逼出蕴含了修为精华的心头精血！

　　“以我精血，燃我心魂，斩妖护道，万死不悔！”
　　“破——！”

　　两人异口同声。
　　两股凝聚了沈氏姐弟生命精华与全部力量的赤红色血芒，如同两条咆哮的血龙，交缠着、燃烧着，迎向那巨大光球——

　　轰隆隆——
　　嗡！！！

　　两股极端力量悍然对撞的瞬间，天地为之失色！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裹挟着足以撕裂魂魄的冲击波，疯狂地席卷开来！

　　咔嚓！
　　仅仅支撑了数息，斩妖门众人合力撑起的乾坤御守阵护盾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破碎！

　　数百弟子惨叫着被那可怖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落在远处的林间空地上，修为稍弱者当即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首当其冲的沈武和沈眉护身气劲瞬间崩碎，五脏六腑仿佛被巨力碾过，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最终无力地单膝跪倒在地，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姐……姐姐……你……还……还能动吗……”
　　沈武强忍着浑身剧痛，艰难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沈眉，声音断断续续。

　　只见沈眉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眼眸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姐姐！！”
　　沈武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发现自己连动弹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让我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却异常镇定的女声响起。

　　丁语伊虽然裙摆沾染了尘土，但似乎并未受到致命的冲击。
　　她快步上前，身后那几名黑衣护卫明显受了不轻的震荡伤，却依旧顽强地护卫在她左右。

　　她半跪于沈眉身旁，双手迅速结印，柔和而充满生机的淡绿色光芒自她掌心涌出，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沈眉近乎枯竭的经脉气海。

　　沈武一愣，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几名黑衣护卫，那几名黑衣卫身上佩戴的武器，雕刻着灵医世家特有的暗卫标识。

　　“——小心！又来了！！”
　　杨澄强忍着伤势，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长剑嗡鸣，剑指前方！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司郢眼中的怒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他周身弥漫的妖力几乎化为实质的墨蓝色火焰。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凝聚的光势比之前更快、更狠、更加凝练！
　　那毁灭的光束不再覆盖全场，而是精准无比地，直指无法移动的丁语伊和沈眉。

　　光芒撕裂长空，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心啊！”
　　电光火石之间，距离丁语伊最近的子书煜几乎是想也不想，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爆发出来，身影化作一道疾电，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丁语伊和那道毁灭光束之间。

　　轰隆隆——

　　恐怖的爆鸣再次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