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角之纱》语伊

89、第八十九章

　　江若瑶拖着疲惫的身体，又一次站在公孙府门前。

　　和前几天被拦在门外的狼狈完全不同，这次她还没走近，趾高气扬的看门人，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老远就小跑过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腰弯得快要贴到地上。

　　“哎呀！江姑娘！您回来啦！快请进，快请进！”看门人一边利索地推开大门，一边不停点头哈腰，“我之前没长眼，您千万别生气！凉管事早就吩咐过了，您是我们府上最尊贵的客人！”

　　江若瑶只是淡淡点头，她没心情多回应，直接找到小凉。

　　“小凉，麻烦给我准备一间僻静的房间。”江若瑶直接说明来意。

　　谁知小凉一听，脸上立刻露出比看门人还热情三分的笑：
　　“哎呀我的江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普通房间哪能给您住！大公子特意交代了，一定要好生招待您！”

　　没等江若瑶拒绝，小凉自作主张地带起路。

　　穿过走廊，又路过好几个院子，来到一个独立小院。
　　推开雕花的木门，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房间陈设豪华，点着熏香，比她在木心阁住的地方好上一百倍。

　　“这……太麻烦了。”江若瑶推脱。

　　“不麻烦！不麻烦！”小凉笑呵呵地说，“姑娘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最好啊，一直住到我们家二公子回来！您放心，我已经派人赶紧给二公子送信了，信上说您来了，公子他肯定高兴，一定会飞快地赶回来！”

　　江若瑶心里一动，抓住了关键信息。

　　她顺着话问：“小凉，你经常在外面跑，消息灵通。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缚妖楼’？”

　　一听到“缚妖楼”三个字，小凉脸上的笑收敛几分：
　　“这个……江姑娘，缚妖楼是朝廷的禁地，具体内情，小的……不太清楚。二公子走之前也再三交代，关于……关于‘灵鹿’那件事，他已经有点头绪了，正在抓紧准备。这事关系重大，一动就影响全局，公子让您一定耐心点，等他回来再好好商量，千万别……千万别自己乱来啊。”

　　他的话很客气，但意思也明晰：等公孙尧回来，别自己瞎搞。

　　江若瑶心一沉，知道从小凉这里问不出更多了，只好点点头：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小凉又说了几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之类的话，就弯腰退出去了，走的时候还细心地把院门关好。

　　偌大的水榭院落，剩下江若瑶一个人。

　　周围安静得能听到风吹竹叶的声音，还有池塘里锦鲤跳出水面的轻微响动。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她心里乱糟糟的想法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师兄子书煜昏迷不醒，身边是态度大变的丁语伊；司郢被困在缚妖楼，不知道是死是活；唯一能依靠的司蒙前辈，又因为灵医家主那一下打得没了动静；就连打听消息的路，也被小凉一番话暂时堵死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又试着在心里轻轻叫：
　　“司前辈……司前辈，您能听见吗？”

　　吊坠静静地贴着皮肤，没有任何回应。
　　好像一夜之间，她所有的依靠和指引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小凉的嘱咐还在耳边。
　　等？等到什么时候？公孙尧什么时候能回来？
　　回来了就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师兄等得起吗？司郢等得起吗？

　　不甘心在她心里烧起来。
　　她从来就不是能安心坐着等别人安排命运的人。
　　在木心阁是这样，在斩妖门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干坐着等，绝不是她的性格。

　　“既然明面上的路暂时走不通……”她眼睛望向都城远处的街道和茶馆，“那我就用自己的办法，去试试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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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若瑶在都城街巷转悠，故意躲开热闹的大路，专门去那些鱼龙混杂之地。

　　她留心茶馆闲聊，有时状似无意地向看起来消息灵通的老江湖打听。
　　花了大半天时间，走了不少地方，她终于问出了“缚妖楼”大概的位置——都城西边郊外，一个被划成禁地的荒凉山沟里。

　　她不敢耽误，马上往西郊赶。
　　越靠近那个地方，人越稀少。

　　当她终于看到那座传说中的建筑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根本不是什么楼阁，更像是依山而建的巨大堡垒。
　　通体由巨石垒成，高耸入云，不见门窗，只有一些狭小的透气孔洞，整体透着阴森的感觉。

　　唯一入口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前站着两排身穿厚甲、手持长戟的守卫。
　　他们眼神凶狠，偶有透出灵力波动。

　　这地方，别说人了，恐怕一只苍蝇也很难飞进去。

　　江若瑶躲着看了很久。
　　守卫巡逻和换岗非常严密，密不透风。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至太阳落山。
　　她咬咬牙，决定再靠近些，以便观察其他弱点。

　　她借着地形掩护，弯着腰，小心地又往前挪了一段。
　　可是，脚下不小心踩碎了一块松动的石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咔嚓”声。

　　“什么人躲在那里？！”

　　几乎同时，几道凶狠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藏身的地方！

　　守卫动作飞快，几下就冲到了面前，两把长戟交叉着挡住了她的路，强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

　　“我……我只是路过……”
　　江若瑶心里一紧，赶紧摆手，想装成吓坏的老百姓。

　　“路过？”带队的守卫冷笑一声，“这里是禁地，周围十里都有警告，普通老百姓怎么会‘路过’？看你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抓住她！”

　　眼看装傻混不过去，两个守卫已经伸手要来抓她。
　　江若瑶眼神一冷，身体里灵力悄悄转动，蚀骨之灵的力量在经脉里躁动——只能动手了！绝不能被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传来：
　　“住手！且慢！”

　　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斩妖门制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
　　他个子高大，模样憨厚，正是当年选拔时和江若瑶、子书煜一组的那个北渔镇的林业！

　　“林兄？”守卫队长显然认识林业，态度缓和了一点，“此人鬼鬼祟祟在此窥探禁地，非常可疑！”

　　林业走到跟前，先飞快地看了江若瑶一眼，然后对守卫队长笑着抱拳说：
　　“王队长，误会，是误会！这位是我在斩妖门的一个老朋友，叫江若瑶。她大概是听说我今天在这里值班，特意来找我的，可能是不熟悉路，不小心闯到禁地这边了，惊扰了各位！”

　　他说得很自然，脸上带着憨厚的抱歉笑容，让人很难怀疑。

　　守卫队长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江若瑶，又看看林业：
　　“林师兄的老朋友？真的？”

　　“千真万确！”林业拍着胸口保证，“我们当年一起参加过选拔，关系不错。她肯定是找我有急事，这才冒失了。请王队长给个面子，这人我带走，保证不再打扰各位站岗。”

　　守卫队长见林业说得肯定，又想到林业如今在斩妖门内似乎也立了些功劳，有点地位，就不再为难，挥挥手：
　　“既然是林师兄的熟人，那就是误会。不过这里是禁地，请快点离开，下不为例！”

　　“谢谢王队长！一定一定！”林业连连道谢，然后一把拉住还有点发蒙的江若瑶的胳膊，低声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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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离开缚妖楼的警戒区，林业才松开手，长长松了口气，转身看着江若瑶：
　　“江姑娘！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你不要命啦！”

　　“林师兄，谢谢你帮我解围。”刚缓过神来的江若瑶，勉强笑了笑，“你的结巴……好了？”

　　林业摆摆手：“谢就不用了。江姑娘，你失踪这些日子，门里为了找你，闹出了不少事。子书煜师兄他……唉，反正现在门里的命令是，一发现你的行踪，立刻带回去！你……还是跟我回斩妖门一趟吧，把事情说清楚。”

　　回斩妖门？江若瑶心里警报响了。
　　她现在身份敏感，身体里有蚀骨之灵，又和司郢、司蒙这些大妖有关系，一旦回去，恐怕很危险。

　　而且，经历了这么多，她感觉无论是斩妖门，还是神族，好像都对她有某种目的。
　　她现在，谁都不敢轻易相信。

　　“林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江若瑶后退半步，摇摇头，“但我现在不能回去。我有必须做的事。”

　　林业沉默了一会儿，憨厚的脸上露出挣扎，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我知道逼你没用。当年选拔时，我就知道你主意大，认定的事拉不回来。看在我们当初一组的交情上，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你。”

　　江若瑶心里一暖，没想到林业这么讲义气。

　　她看着林业脸上那抹愁容，心里一动，试探着问：
　　“林业，我……我确实有急事，需要想办法进缚妖楼。你在这此干事，知不知……有何方法能进去？”

　　“你要进缚妖楼？！”林业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那地方进去就别想出来！里面关的都是特别厉害的大妖！你去送死吗？”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江若紧盯着他，“请你帮帮我，只要告诉我守卫换班的时间或者哪里有漏洞就行！”

　　林业很为难，眼神躲闪。

　　他搓着手，犹豫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
　　“……规矩是死的，办法……也许不是没有。但是……江姑娘，我帮你，是冒很大的风险！你……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说！”江若瑶立刻问。

　　林业的脸突然红了，眼神躲闪：“我……我前段时间，跟丁语伊姑娘……表明心意了。”

　　说到丁语伊，林业的结巴又开始了。
　　江若瑶一愣，没想到是这个。

　　林业的声音低了下去：
　　“结果她……她很生气，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甚至很……很讨厌我。我后来才知道，她居然是灵医世家的大小姐……我这样的人，确实配不上她。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我们变成这样，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我想跟她道个歉，至少……别让她那么讨厌我。”

　　他抬起头，恳求地看着江若瑶：
　　“江姑娘，你跟丁姑娘关系好，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不用帮我说好话，只要把信送到她手里就行！”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明显存放了许久的信封，有些褶皱。

　　江若瑶看着那封信，心情复杂。
　　她没想到林业对丁语伊用情这么深，更没想到丁语伊反应这么激烈。
　　但想到丁语伊现在对师兄子书煜那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封信，也许是个机会，不仅能还林业人情，也许……也能看出一点丁语伊的真实想法。

　　“好。”江若瑶点点头，“我答应你，一定把信亲手交给语伊。”

　　林业松了口气：“谢谢你，江姑娘！”

　　他凑近一点，飞快地说：“缚妖楼东南角，第三个通风口下面，每天半夜子时三刻，守卫换班有大概半盏茶的空隙，那里的警戒法阵灵力最弱。但里面什么情况不知道，非常危险，你……千万小心！”

　　说完，林业不敢再多待，朝她抱抱拳，转身快步走了。

　　江若瑶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座黑色堡垒，心里已经下了决心。
　　半盏茶的空隙……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