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赤杯（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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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体从平稳的车子里醒来已经是一小时后。
代号为马德拉的组织成员，他的怀抱异常温暖。实验体感知到他一手搂着自己的后背轻轻拍打，另一手扶着自己的脑袋，让它好好枕在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按摩着。
这个姿势的坏处就是，他一动，抱着他的人立马感知到了：“你醒了？没有睡很久嘛。”
“………”
实验体没有说话，手搂上马德拉的脖颈，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只需要微微偏头，就能看到青年被呼啸的子弹擦破的耳朵，干涸的血液贴在耳骨和耳垂上，像红色的流苏。
马德拉察觉到小孩伸手碰了碰他受伤的耳朵，小心翼翼，呼吸放轻。如果不是在车上，如果不是还系着安全带，马德拉肯定要抱着他狠狠转个圈——现在也不妨碍他施展自己的恶趣味——倏地扭头，让实验体戳耳朵的动作落空，小孩细白的手指便戳到了马德拉的脸上，他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天蓝色的，不知所措。
马德拉被戳脸，饶有兴致问他：“软吗？”
实验体木愣地点点头，僵住，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常年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皮肤忽然爆红。他把头埋回去，任凭那个坏心眼的组织成员怎么逗也不再抬起来。
马德拉又要笑，但身体的振动扯到了肩膀的伤口，于是笑得呲牙咧嘴。
赤井秀一听到旁边的动静，心想马德拉喜欢小孩是有道理的，他自己的心智估计和小孩相差不到三岁。
距离基地越来越近了，他充当坏人，询问马德拉：“要把他送到哪里？”赤井秀一指的是实验体。
怀里的实验体抖了一下，马德拉安抚性的拍拍：“嗯？当然是送回研究所呀。”
这会儿他又变得冷漠了，笑容在赤井秀一看来也没什么温度。小孩僵在怀抱里，一动不动，赤井秀一抽回目光，心里总结的关于马德拉的一些特点再次被推翻。
结果下一秒马德拉在副驾驶上低头硬要看人家小孩的脸：“哭了？”
到底是成年人，修长的手指轻易将实验体憋得通红的脸掐住抬起来，拇指摁在小孩的脸上，捏到鼓起来，还有婴儿肥。
那双晶蓝的眼睛水汪汪的，马德拉哎呦一声：“真哭啦？”他给小孩擦眼泪，后者不领情，一口咬上另一只手的虎口。
马德拉看着他：“…………”
好么，现在伤口也讲究对称美。
他扭头对赤井秀一：“诸星，救救我。”
赤井秀一余光瞥到像小狗那样死死咬着马德拉虎口的实验体。
他发自内心感叹：“您真是罪有应得。”
马德拉咬牙切齿，厉声斥责：“我要扣你工资！”
大胆，居然敢嘲讽上司！
赤井秀一毫无敬畏之心，马德拉暗自磨牙，低头哄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的实验体：“哎呦，有事好好说，不要咬人嘛。”
他可怜巴巴的：“我的手好痛。”
另一只被狠狠咬过的手放在实验体面前，咬痕很深，边缘泛着恐怖的青紫色，嵌进皮肉。
实验体：“………”
他默默松了口：“……你的伤口，恢复的好慢。”
马德拉顾不得麻木的虎口：“嗯？”
实验体本身也不是话多的性格，他张嘴——这次是在自己手上咬出伤口，他似乎很擅长这个，牙齿特别锋利。
伤口默默的流血，但只有几秒。马德拉盯着，看到有机体在运作。它把实验体的伤口编织在一起，将它缝合。
几分钟不到，实验体的伤口只剩下了一个浅淡的痂痕。
“哇………。”
马德拉眼睛亮的惊人，手指轻轻抚摸着疤痕：“怪不得大野浩一要带你走……组织说的没错，你是所有实验体里最完美的那个。”
他有点好奇了：“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实验体的手被马德拉握住，他又一次感受到热量：“七号。”他说出自己的编号。
马德拉：“嗯？不是这个。”
他翻起实验体衣服的袖口，一串编码赫然在列，尾数是007：“不过七是个好数字，但我的意思是，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实验体刚想说什么，马德拉继续道：“没有也没关系。名字不是重要的东西。但如果你有的话——我想知道，可以吗？”
任何准则都可以转化为【启】，于是理所当然的，马德拉曾阅读过荒林俱乐部招募信徒与擢升的誓言，一个追奉蛾之准则的教团。
【这是我的服饰，我将它们弃置一旁。这是我的皮肤，但不过是借来之物，这是我的姓名，且不过是障眼之物。】
【蛾子蜕皮。新教徒必须蜕去衣着，剥离过往。】
马德拉并不具备蛾的天赋，不过在将蛾的密传转化为启的过程中他也会受到一些启发——毛发，名字，甚至皮肤，均是不必要之物，象征旧我，这与蛾的蜕皮相关，人类生长的过程就是不断抛去旧我的过程。
因此马德拉认为，名字是人类执着于此，却着实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他自己的名字也是朝闻道根据实用性起的。
这个言论对于别人来说还是太新颖了，实验体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失去名字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他确实被安慰到了。
心里暗自腹诽马德拉是个奇怪的大人，实验体小幅度的点头，说：“里奥。”
马德拉笑了：“里奥。”他回以自己姓名：“我是月见里月。”
小小的身体不再反抗，马德拉将人再次抱在怀里。里奥心里有些莫名的涌动，不由自主的，将脸贴一贴马德拉的脸。
马德拉不说话，阖着眼睛，里奥看得到他密而长的睫毛与眼皮的褶痕。
任务结束的很快，加上来回的时间，赤井秀一和马德拉日落而出，日升而归。公路的尽头，寒冷冬天的太阳升起，带来无情的光辉。
三人静静地欣赏日出。
在回到研究所之前，里奥问马德拉：“你不能带我走吗？”他看起来不愿意回到实验室：“他们说我会变得很厉害，你收留我做你的手下，我为你死。”
他的话太稚嫩，很有意思，但马德拉仍然拒绝了：“嗯……可我不需要你为我死。”
里奥失落地垂下头。
“但如果你变得更有趣一点的话。”马德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就来接你走，怎么样？”
峰回路转，里奥怔愣地抬起头。
赤井秀一听在耳里，觉得马德拉带小孩真的像是训练幼犬。
幼犬摇着尾巴问：“我要怎么才能变得更有趣？”
马德拉歪头想了想：“唔，我也不清楚，但首先——”他伸手戳着里奥的眉心，黑亮的眼睛像鸟儿的眼睛。
“你得活下去才能得到答案。”马德拉说。
“我有预感你的答案会很有意思，里奥，你不仅是组织所以造物里最成功的那个，同时，你很幸运……从我的角度来说，你只需要做好真实的自己，就很有趣。”
研究所到了，驻守在门前的黑衣人们在看到马德拉带着珍贵实验体回来后齐齐松了口气。他们当中有人拿起对讲机说着什么，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里奥知道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被马德拉抱在怀里，手攥着青年衣服的前襟。
冷风撩起里奥的额发，他珍惜地注视着对自己而言极为罕见的日升，以及实验室之外的世界。
与他做了约定的代号成员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将他交给黑衣人。
“不要为了任何人迎接死亡，里奥，渴盼存续吧。”马德拉说，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引导：“我不喜欢别人为我而死，但如果你坚持回报什么……那么，为我而活。”
他笑了一声：“期待再次见到你。”
说完，马德拉朝着黑衣人点点头。毫不留情地转身上了车，里奥最后也只能从车窗捕捉到他的一张侧脸。
开车人的技术一如既往，黑色雪佛兰远去了，卷起碎石与飞尘，渐渐只剩下一个小点。
一众黑衣人注视着那辆车，直到再也看不到，而里奥也幸运地目送了马德拉和赤井秀一离开。
沉默中，有谁先发出了声音：“走吧。”
如同接收到正确的指令，大家同时动了起来。各做各的事情，如果从楼上俯视，黑衣人们就像是井然有序的工蚁。
冰冷的研究所是里奥最熟悉的地方，他被送去检查，面朝下躺在一个手术台上。天花板垂下一个器械，仿佛巨大的金属蜘蛛悬在他的头顶。机器在他裸露的背上投下激光，标出精准的红色圆圈作为采血点。很快，轻微的弹破皮肉的声音，移液器和管子扎进他的皮肤。
里奥痛觉不明显，他不知道这是先天的还是后天改造的结果，一夜未眠，车里昏睡的一小时根本不够，他眼睛渐渐失焦，有点儿昏昏欲睡。隐约的，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怎么样？”那是不同于大野浩一的声音，但也很熟悉，里奥认出来这是参与研究另外的主力之一，“他没有反抗？”
“看起来好像睡着了。”另一个声音说，“或许是大野浩一让实验体精神受损了……这几天着重关注他的状态。”
“是，是这样了，毕竟他的身体不会出现任何伤口……”
突然，研究员和里奥面对面，前者挪到手术台下，观察着他。眼里有对物件的欣赏与痴迷。
里奥听到他说：“多么完美的造物。”
造物，他从马德拉嘴里也听到过这个词汇。和从研究员嘴里说出来的感觉不一样。
往后的无数个无法入睡的某些夜晚，里奥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站在一面镜子前凝视自己，从这双熟悉的蓝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狂喜，贪婪，痴迷。只有一点儿迷惘和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好奇。
马德拉也是这样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
无所谓名字，无所谓身份，物种。猫，狗，鸟儿，人类，实验体，神，在他眼里真的有区别吗。
这个问题对现在的里奥来说，还是太难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双鸟儿般的黑珠子眼睛。
为了得到答案，他会好好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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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坐在车里的马德拉终于从慈爱的知心大哥哥切换到了黑心老板。
他拍拍赤井秀一：“怎么样，和我合作的感觉？我很强吧？”
赤井秀一回想这次任务里马德拉那一力降十会的力量，很客观的给予肯定：“很强，我之前可能误判了，以为你是技术型。”
没想到是超级赛亚人。
抛去这次任务的突发状况，二人配合的还不错。马德拉也非常满意赤井秀一对待自己的态度。
他靠在椅背上：“你是这批有意思的新人里面胆子最大的！”
赤井秀一笑了，他的笑有股不属于正派的锋利。
“您的夸赞有时很古怪。”
“但这些都发自我的内心。”马德拉说：“我理解大家来到组织各有各的目的，那么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其实我们的相处模式根本没必要那么紧绷，都是做任务，那为什么不能合力薅组织羊毛呢？”
他自爆：“顺便，我是靠走后门进的组织。所以诸星，为了绕过不必要的试炼，我建议你也这样做。”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很快反应过来：“……走后门的话，我找你？”
马德拉瞬间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打了个响指：“bingo！”
他发现诸星大这人，很快能对上自己的脑电波哎！既然如此，过度的警觉心这类缺点都可以忽略了。
马德拉苦等五年，迎来了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下属。
“等这批新人们的考核开始后，你就直接跟最先获得资格的人一起考核。”
赤井秀一听到马德拉侃侃而谈：“然后获得代号，争取早日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除去后面的诱惑，获得代号这个奖励还是很吸引赤井秀一的。他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个建议。
……但对象是马德拉的话，赤井秀一皱眉，如何讨好怪胎并成功走后门，这是门大学问。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赤杯（二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