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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公主献牡丹 ...

  •   灵动的声音,清脆悦耳,竟好似百灵鸟在歌唱一般,久久地回荡在安禄山的心田。

      看着面前皎洁如明月般的容颜,他匆匆回过神,对着李婉宁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是,微臣安禄山,见过公主殿下!”

      而在他弯腰低头的瞬间,一枚佩戴在公主胸前的玉石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玉石约莫拇指大小,通体碧绿,翠得清晰可见玉石下襦裙的牡丹绣纹,被嵌在一条用纯金打磨而成的颈饰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形状和大小,都和他的那枚黑玉一模一样。

      安禄山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地瞪大了。

      无人知晓,那枚跟随他一同降生的黑玉,此刻就放在他胸口的衣襟里,和眼前这枚翠绿色的玉石只隔了一层衣袍。

      公主她,也是衔玉降生的... ...

      此时此刻,安禄山尚未想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他心中扎下了根。

      随后,他便听到面前的公主含笑道:“安禄山,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安禄山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双璀璨如繁星般的杏目,他几乎要用尽自己全部的气力,才能避免在这双堪称神圣的眼眸中沦陷。

      待他努力回过神来,慌忙开口道:“公主请讲,臣必知无不言!”

      此言一出,面前的小公主笑得愈加明媚动人了。

      尽管眼前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尚未长开,然而那明媚的笑意却堪比午后热烈的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也让他这只见不得光亮与温暖、只敢在阴暗潮湿的泥地里摸爬滚打的蜉蝣,卑微得抬不起头。

      公主会问他什么呢?

      安禄山垂眸思索着。

      也许会问他为什么会生得这么胖,又或者是问及他的家世吧?

      毕竟他从小到大,遇见别人问过最多的问题,就是他的身材和出身。

      那肥壮臃肿的身材,和那卑贱到了泥土里的胡人出身。

      而这样的问题一旦问出口,无一例外会将他羞辱得体无完肤。

      ……没关系,反正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安禄山在心里有些自嘲地笑了。

      若是一般的胡人,至少不会遭到同族的歧视和打骂,可他是生来便背负着诅咒的“不祥之子”,即便在胡汉混居的营州,他也依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他从小到大,都是被这样羞辱过来的,这辈子唯一没有因为出身受到羞辱,还是在……

      在来到长安之后,和那些长安人提及到长安公主的时候。

      安禄山微微抬起头,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上挪动着,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公主那皎若明月般的面容。

      但见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比对方头上那朵藕荷色的牡丹还要粉嫩,而那双明亮的杏目亦是圣洁如美玉一般,不忍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公主既能让全长安的百姓都做到“无论藩人汉人,都一视同仁”,那么公主想来是生性善良的,即便问出这种几近羞辱的问题,应当也只是孩童的无心之举。

      可是,越是天真纯洁的话语,有时候却是最易伤人心。

      有那么一瞬间,安禄山想要乞求面前的小公主不要问他这两个问题,不要在这些来自全大唐各地的勋贵们面前,碾碎他仅剩不多的尊严和体面。

      但是他终究没有。

      身为藩将,他若想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甚至于他若想将来再回到长安,那他就必须讨好这些人。

      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去讨好那些厌恶他的汉人,讨好那些士族权贵,讨好皇室,讨好……他面前的长安公主。

      他的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悲哀。

      而在那悲哀的目光中,面前的小公主朱唇轻启,含笑着问他——
      “你今年多少岁啦?”

      安禄山几乎是在瞬间晃了神。

      他,他今年多少岁了……

      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安禄山已经想过了一万种可能会羞辱他的问题,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公主竟然会问出这样的……

      他不由得再次鼓起勇气克服内心的卑微,去看向公主那双堪称神圣的眼眸。

      只见那双明亮的杏目中,没有任何鄙夷,没有任何轻视,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厌恶。

      唯有满眼的好奇,与好奇中夹杂着的,那一丝温暖的笑意。

      安禄山不由得再次陷入了怔愣。

      片刻后,当他如梦初醒,连忙开口回答道:“回,回禀公主殿下!

      “微臣……微臣今年弱冠。”

      “弱冠?”李婉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就是二十呀?!”

      天啊,怎么这个小胖子才二十岁?!

      史书再怎么记载有误,也不至于把年龄写老这么多吧!

      她惊愕地看着对方那张略带拘谨的脸庞。

      方才她在御座上时离对方比较远,看不大清楚对方脸上的细节,如今凑近了一看,面前人虽然身形魁梧、气质沉稳,可是这张白皙的脸颊,确实未曾沾染岁月的风霜。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

      难不成是她把史书的内容记错了?!

      这也不太可能啊……

      可是,可是……

      ……等等。

      难道,也许... ...

      李婉宁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最合理的可能。

      也许这一世的大唐,和她上一世那个历史中的大唐,本就不一样。

      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这一世的安禄山并非历史上的那个安禄山,而原本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长安公主,这一世也因为她的到来而存在。

      李婉宁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想到此,压在她心上的那块巨石几乎是在顷刻间便土崩瓦解,同时又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激动,在她的心头涌起。

      如果,真的从一开始就不一样的话,那也许... ...

      也许这一世的大唐,真的能够避免安史之乱。

      这个小胖子不会造反,就不会有安史之乱,也不会有马嵬驿兵变,大唐还是那个盛世大唐,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那样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婉宁的脸上充满了欣喜的神色,连带着看眼前的小胖子都觉得可爱了许多。

      她抬眸瞥过安禄山满头的汗水,那双明亮的杏目眨了眨:“呀,你额头都流汗了!”

      彼时,安禄山眼见着面前的长安公主在听到他的年龄以后,那双神圣的眼眸中竟然闪过一丝欣喜。

      他还尚未想明白公主因何而高兴,便蓦然间听到了这句话。

      紧接着,眼前的小公主便拿出了一方浅蓝色的手帕。

      那帕子用的应当是极名贵的布料,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闪烁着璀璨的流光,上面没有任何精致的花纹,唯独在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粗糙简陋的“宁”字。

      那“宁”字的绣工明明十分粗陋,然而公主却能随身携带着,想来是很重要的人绣的吧。

      安禄山这般想着,面前金枝玉叶的长安公主已然踮起脚尖,高高地举着手中的帕子,似乎想要伸向他的额头。

      他登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公主,公主这是想……

      给他擦汗?!

      他,他怎么……

      他怎么配?!

      公主今年不过才八岁,瘦瘦小小的一只,站在他面前,就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般,温软却弱小。

      而他却天生长得高大魁梧,站在人群里从来都是鹤立鸡群,公主就算再怎么往上伸,也只能勉强碰到他的胸口。

      见此,安禄山连忙半跪下来,让公主能够碰到他的额头。

      于是,在他几乎是有些惊慌的目光中,面前的小公主伸出自己白皙粉嫩的小手,举着那方淡蓝色的手帕,轻轻地拂过他的额头,替他擦掉了满头的汗水。

      而他的一整片心田,亦是宛如春风过境,霎那间,万物都宁静了。

      徒留下了眼前这明媚的骄阳,照亮他内心的每一寸田野。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小公主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小手,而那方帕子上已然沾满了他的汗水。

      公主没有丢弃那方帕子,也没有把它赏给他,而是认真地、仔细地,将这方已经沾满了他的汗水的帕子折叠好,然后收了起来。

      而公主的眼中,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半分的嫌恶。

      安禄山呆呆地看着公主那张稚嫩却圣洁的面容,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这滩生来就背负着不祥的污泥,竟有一日能遇到这世间最干净的温柔。

      他的心里逐渐翻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很酸涩,却又远远不止酸涩。

      恍然间,他仿佛又见到公主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安禄山,你的舞跳得真好看!”

      话落间,安禄山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酸涩正自他的内心蔓延到眼眶,他几乎是拼了命才忍住了将要溢出眼中的泪水,而后慌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狼狈。
      “臣,谢殿下夸赞!”

      他离家投身行伍四载,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像从前那样狼狈的时候了。

      却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竟能在一个八岁的小姑娘面前潸然泪下。

      长安公主,难道当真是有着什么魔力吗……

      安禄山有些仓皇地擦干眼泪,待他重新抬起头来以后,赫然见到面前小公主正皱着眉头,似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而后她露出了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了那朵藕荷色牡丹,将它举到了他的眼前。
      “唔,你的舞跳得那么好看,可是我没有带其他的花,只有这一朵。”

      “但是这朵牡丹是整座皇宫里开得最大最漂亮的花,而且它好香的!”小公主摊开一双小手,粉嫩的掌心轻轻地捧起着一朵花开艳丽的牡丹。

      而她的笑容,胜过这世间一切的灯火阑珊。
      “送给你!”

      有那么一瞬间,安禄山仿佛真的看到了天上的牡丹仙子降临在了他的面前。

      他受宠若惊地伸出手,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接过了那朵妍丽却不妖媚,正散发着清幽香气的牡丹花。

      牡丹乃是大唐的国花,有着“国色天香”的美誉,而眼前这朵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牡丹。

      可是它即便是再美丽,比起面前的小公主,也丝毫不值一提。

      安禄山轻嗅着手中牡丹散发出的清香,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长安公主,当真是天上的牡丹仙子下凡,毋庸置疑。

      而彼时在花萼相辉楼的大门外,全长安的百姓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已经彻底惊呆了。

      他们全都在近乎痴迷地看着殿内的长安公主,看着他们的牡丹仙子,亲自为那个胡人擦拭汗水,而后赠给了那个胡人他们大唐的国花,丝毫没有嫌弃对方卑贱的出身。

      公主恩泽,万民同享。

      这就是他们最仁善、最圣洁的长安公主啊!

      而在花萼相辉楼内,安禄山和李婉宁四周的客座处,那些来自大唐各地的勋贵们,却纷纷都在嫉妒地盯着场上的安禄山。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到,一个卑贱的胡人,竟能得公主如此青睐。

      更重要的是... ...

      此次前来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来参加长安公主的生辰宴,当然不只是为了参加生辰宴那么简单!

      陛下有多看重长安公主,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让全大唐各地的官员都来参加生辰宴,即便是往年陛下自己生辰的天长节,都未曾举办得如此隆重过!

      而在这样盛大的宴会上,若是能讨得长安公主的欢心,没准比讨得陛下本人的欢心还管用!

      说句不好听的,自陛下将年号改为天宝以来,大有用人唯亲之势,且不提权倾朝野的宰相李林甫、气焰昌盛的御史中丞杨慎矜,光是贵妃娘娘的母家,仅因着贵妃娘娘一人受宠,姊妹位列国夫人,兄弟皆赠高官。

      故而众人为了这次生辰宴能够出彩,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博得陛下和长安公主的青睐。

      可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们居然被一个卑贱胡人出身的藩将拿了头筹!

      而且,而且小公主居然还亲自给那个胡人擦汗!!!

      客座上,无数的勋贵都快嫉妒疯了,只是他们在嫉妒的同时,也不由得将这个胡人暗中记了下来,准备待到生辰宴过后,再仔细打探这个胡人的来历。

      这个胡人能得公主如此青睐,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胡旋舞跳得好看那么简单,背后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甚至于,公主今年才只有八岁,她能主动下来给这个胡人擦汗这件事本身,都很有可能是经人授意。

      那么,是谁有这般能耐,能够授意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做出这番举动?

      答案唯有一个——陛下自己。

      在整个大唐的官场,陛下的宠爱永远是最明显的风向标,而如今这支风向标,竟然指向了一个年轻的胡人。

      所以……

      这个胡人到底是有什么能耐,能得陛下的青眼?

      彼时场上的安禄山丝毫不知,四周在座的满朝文武,以及整个大唐官场的各派势力,都因为他而开始暗流汹涌。

      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天地皆已黯然失色,唯有公主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成为了唯一的光亮。

      长安公主她……

      安禄山正失神间,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呼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宁儿!”

      闻言,众人纷纷扭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来处,随后他们便见到在那九阶御座的龙椅之上,这人世间的帝王天子,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和他身侧这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正一同温柔地注视着远处的女儿,神情中溢满了慈爱的笑意。

      于是,在众人的注目中,那个降临凡世的牡丹仙子,含笑着朝着自己的阿耶和阿娘跑去了。
      “宁儿来啦!”

      安禄山就这样看着面前的小身影逐渐跑远,就像是一只轻快的蝴蝶,轻轻地飞来,又轻轻地离开。

      徒留下她头上的那朵牡丹花,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中,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这就是,大唐的牡丹仙子,长安公主啊... ...

      安禄山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退场的,乃至于向来擅长审时度势的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朝他投来的,各种异样的眼神。

      他的整个人都有些虚幻。

      不知为何,他隐隐约约地又想起了自己十二岁那年,离家出走时做的那场梦。

      那个美如仙境般的院子,那个美若仙子般的少女,还有那句“这里就是长安吗”……

      这就是,长安吗... ...

      这场生辰宴仍旧在热闹地进行着,因着李婉宁和安禄山的这一互动,直接将宴会推向了高潮。

      不过自然,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安禄山的身上停留太久,待到对方退下以后,她继续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余下的节目。

      直到天边映出了夕阳的余晖,墙壁上的灯火不知何时被点燃,镶嵌在楼外屋檐下的夜明珠开始发出亮光,那些节目也逐渐步入了尾声。

      李婉宁打了个哈欠:“唔... ...终于结束了。”

      在座位上坐一天,也挺累的。

      她扭过头,刚想要依偎到阿娘的怀里,却忽地发现自己的右侧一片空荡荡,已经没了人影。

      她不由得扭过头左顾右盼,却根本没有看到阿娘的影子。

      反倒是左侧的李隆基注意到了女儿的动作。

      他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瓜,温声问道:“宁儿在找什么?”

      李婉宁紧紧地抓着阿耶的衣袖,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目中满是焦急:“阿耶,阿娘找不到了!”

      李隆基却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下一刻,远处忽地响起了热烈的惊呼声,而再遥远一些的地方,竟传来了一阵狂热的呼喊。

      李婉宁连忙扭过头,随后便见到她的阿娘正身着一袭西域的舞裙,被舞女们簇拥着站在场上,含笑望着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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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断更理由在文案最末尾,真的很抱歉。 开了72h防盗,目前设的是60%~ 预收文《暴君愿做笼中雀》,完结文《侯府大小姐竟是男扮女装》,求大家来赏赏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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