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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Ima hitotabi n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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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希尔盖,从今天起,就是愚人众的一员。
入伍那天,姑妈给我塞了五只大列巴和三瓶格瓦斯外加一口袋的红肠,虽然可惜,但我一介新兵,实在没胆子拎着这么大个包裹上车,只好避开众人视线,绕到车站后面。正当我想着怎么把那些东西丢进垃圾桶,正巧有人过来。
我抬头一看,来者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大概也是同期入伍,只是没有穿上同期配发的军装。是要告密吗?我要怎么应对?早就听说兵营里的家伙不好对付,我正盘算着,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可他却只盯着我手里的面包和格瓦斯。
“要丢掉吗?太可惜了。我们一起吃掉它吧。”
大概是看出我的犹豫,他冲我笑笑,下巴一抬:“放心,还有时间。”
于是我们就地分食了包裹里的东西。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的身材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可食量却比我大多了。上一秒还把半根红肠嚼在嘴里,下一秒就混着格瓦斯一同咽下,还顺势发出“哈——”的声音,看起来享受极了,丝毫都没有新兵蛋子的紧张。
“哈,真是不错的手艺。你的家人一定很关心你。”他称赞道,又拿起一只列巴,掏出腿环上绑着的军刀,熟练地切割起来,“味道真好!都让我想念家中小妹烧的红菜汤了。”
“喜欢就好…那,你被分到哪个执行官队伍里了?”我试探性地问着。
面对我的提问,那人没回答,而是笑了一声,反问道:“你呢?”
“我…我好像是,【公子】吧。但,实不相瞒,我…”说着,我吞下嘴里的列巴,又灌了自己一口格瓦斯,这才鼓起勇气:“我很害怕。听说执行官们都…都不太正常,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
听到不正常这三个字,他大笑出声,然后认同地点点头:“哈哈!没错,我也觉得他们不太正常…”
“是吧是吧!我还听说,分给【博士】的新兵,都会被注射各种各样奇怪的药物,万一没能撑过去就,天啊…”我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兄弟…女皇在上,虽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我衷心祈祷你不会被分给【博士】…”
“哦,那个我也听说了…唉,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手段,我也挺不喜欢那家伙的做派…”
聊着聊着,车站的大钟发出了声响,是整点报时。我和他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聊得还挺投缘的。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食物:“还有三十分钟,抓紧吃吧。”
可我其实已经吃饱了,虽然他还是很有食欲的样子。姑妈给我准备的这些东西全是被他吃掉了大半,但无论如何,能在入伍第一天就交到朋友,我还是挺开心的:“兄弟,少吃点,万一一会儿训练吃太多难受了怎么办?”
“哈哈,说得也是。但浪费食物不太好,而且”他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片红肠,“不吃饱一点,怎么能坚持接下来的训练呢?”
“说得也是。哎,光顾着和你吃东西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希尔盖,希望我们能分到一组。”我伸出手。
他也伸出手,跟我握了握:“当然,如你所愿。希尔盖,接下来,你可以称呼我达达利亚,也可以叫我【公子】哦。”
——大概是走马灯,我发觉自己再一次想到了过去的事情。和自己的顶头上司称兄道弟大吃特吃,对我来说是不折不扣的黑历史,但公子大人并没有在意。那之后他的确对我们进行了相当严苛的训练,光50公里障碍越野就把99名新兵训吐了99个,当然也包括我,而且我还是从鼻孔里喷射出来,带汽儿的。他和我们一同跑完了全程,却像没事人一样,叉着腰单脚踩在终点的标柱上,身后的绶带随风扬起,一张脸笑得阳光灿烂,让人恨不得揍上一拳,不过我们谁也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力气。自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再碰格瓦斯。
后来,可能是因为我们一起吃过饭,而我又把那顿饭从嘴巴和鼻孔里喷了出来,导致公子大人对我印象深刻,把我挑作了贴身护卫。尽管我只觉得这很扯淡。毕竟,哈哈,公子大人的护卫。执行官需要什么护卫?这天下哪个护卫能护得住执行官?虽然我很快明白,所谓护卫就是干杂活的,公子大人不想签的报告书我去签,公子大人不想开的会我去开,公子大人不知道和谁出去聊天吃饭玩耍去,留一屋子人在会议桌前大眼瞪小眼,我就硬着头皮站到会议桌前,替他传话,仅此而已。
后来,我随着公子大人去了璃月。公子大人从不对我避讳自己的人际交往,我也因此认识了那位先生。黑色的长发,棕色的双眸,典型的璃月样貌,是就连我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英俊的程度。看着公子大人那闪闪发光的眼神,我立刻明白,他成日里翘班去吃饭聊天玩耍的对象就是这位往生堂客卿。总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个总是黏在一起,形影不离。北国银行的同事们有猜过二人的关系,甚至还说听到二楼办公室传来过奇怪的声音,非常荡漾…但都被我嘘回去了。虽然我也觉得他俩就是那么回事,但维护上司面子这种事情我还是要做的。
不过再后来,神之心的计划顺利完成,他就不再粘着那位客卿了,坐船返还了至冬。虽然他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的样子,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对下属从来没什么架子,只是那双没有高光的眼睛,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我想公子大人一定是失恋了。或许,他把那个客卿甩了,也可能,公子大人被…不不,公子大人怎么会是被甩的那一个?总之这样的想法很冒昧,身为下属的我,又实在不便多说什么。
所以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趴在船栏上看海,海风把他的呆毛吹得瘪下去了。我走到他的身后,叩叩他的肩膀,分了他一瓶格瓦斯。
他接过来,放在手里掂了一下,终于笑笑:
“好吧。我们喝了这瓶格瓦斯,过去的事就都过去啦!”
很快,公子大人恢复了常态。回到至冬,他还是老样子,翘会,翘班,无视众人的非议,把所有需要动笔的麻烦事推给我,只有需要动手的时候才会飒爽出现,抽刀出鞘。只有一种情况他会自己动笔,就是给家人写信的时候。他一直和家人保持书信联络,我经常在他的邮箱里取到沾着海屑草香气的白信封,还有染着霓裳花香气的金色信封。公子大人也经常把弟弟妹妹的趣事挂在嘴边,不厌其烦地和我们讲起。面对如此有兴致的上司,我们做下属的不敢扫兴,只能互掐后腰,一边提神,一边鼓掌:太好了太有意思了,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是的,公子大人从不避讳向所有人提起自己的家人。即使是我也难免会觉得,这是一种将软肋曝之于众的行为。他绝不该如此频繁地提起自己的私事,因为没有人会保证他所珍视的事物永远不被人侵扰,愚人众也无法保证。
尽管我就是愚人众的一份子,但……正因为我是,才知道这个组织绝没有想象得那么磊落。
再后来。
再后来的事我不愿提起。因为,最糟糕的预感应验了。有人绑架了公子大人的弟弟,最小的那一位。而公鸡大人并没有参与这次救援,公鸡大人不见了,或许是忙着严冬计划,或许是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虽然,而我的猜测并非没有根据。毕竟公子大人的确太常提起自己的家人…在女皇大人属意的严冬来临之前,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
那一天,公子大人依旧把所有的活都推给我,连门都不走,推开窗户,闯入漫天风雪之中。他的办公桌前,是被撕得粉碎的威胁信。我从未见过那样愤怒的公子大人,可是这又何尝不是别人想见到的呢…
然后…我也从未见过那样落魄的公子大人。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一张又一张地批阅公文,一颗心悬着每个着落,直到门被人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滩血。又一滩血。或许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控制,我心下一惊,起身相迎,却看到他被人抱在怀里。
公子大人被客卿先生抱进来了。
他浑身都是血,看起来却没有哪里受伤。他的左手垂向地面,右手握着一只遗迹守卫样式的小玩具,染着血,紧紧地贴在怀里。
我——我不知道这位客卿先生是怎么突破这栋执行官大楼的层层封锁,款款而入,还这么毫无顾忌地抱着公子大人——但无论如何,我的脑子里想的都不是这些。无论他和公子大人的关系到底如何,毕竟那封泛着霓裳香气的信封出自谁手我也猜到个大概。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公子大人的弟弟怎么样了?救回来了吗?
如果,如果是这位公子大人的话,一定没…
“可以烧些热水吗?”
客卿先生开口了。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以前做公子大人的护卫的时候,为了不当电灯泡,我总是和他们主动保持距离。
我点点头,想问又不敢问,最后只好绕到后屋,把水壶接满,划上一根火柴,安静地等待着。
可惜的是,这屋子根本不隔音。即使我捂住耳朵,也能听到二人的争吵——而且是公子大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为什么……”
“托克……”
“凭什么……”
“为什么拦着我?”
“你明明知道——”
“——可是他已经死了!”
终于,热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我闭上眼,不想再听见任何声音,哪怕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必须记得,汇报给公鸡大人。一壶热水烧好,我去见他们,看到客卿先生的左脸似乎有擦伤的痕迹,而公子大人的拳头攥得紧紧地,流着血。
他们都看向我。我现在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件事的结果,实在不想继续当电灯泡,把水壶放在一边,悄悄退出去了。
关门之后,我才听到屋内传来客卿先生的声音:“达达利亚……我很抱歉。”
我离开了房间。
再后来,公子大人再也没有提过自己的家人。虽然我觉得已经迟了。太迟了…为什么现在才。我也看到他和公鸡大人聊过几次,但公鸡大人的办公室很隔音,我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是经常看他怒气冲冲地推开门,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办公桌前,公鸡大人冲我点点头,我咬住嘴唇,立刻跟上。
值得一提的是,公子大人开始主动批阅公文了。或许是不愿意放过杀害弟弟凶手的蛛丝马迹,他把自己困在办公室里的时间稍稍多了一些。但也没有多出很多,更多时候他还是前往各种线索出现的地方,将琐碎和麻烦的事推给我。我没什么异议,只是觉得如果这样能让上司好受一点。毕竟我们有过一起吃列巴喝格瓦斯的交情。
毕竟,说到底,他身居高位,也不过和我一般年纪。我打听过他的生日,他甚至还比我小上三个月。
人生若只如初见。
很长一段时间,他买到伴手礼,会自己送去海屑镇。再后来,他不怎么去了,但也绝不再托公鸡大人帮忙,而是拜托我。我想他可能是信任我的,但我依旧觉得他太天真了。他从那之后就不该信任何人,包括我。
或者说,他绝对不该信任我。
公子大人,你或许不知道,那天死去的若不是你的弟弟,我的姑妈就会…
……
后来,我左手拎着一包稻妻的织物,右手拎着一包纳塔的矿石,头顶顶着枫丹的发条玩偶,气喘吁吁地敲开了公子大人家的家门——
出来迎接的是客卿先生。
他望着我,用像要将我看穿的眼神盯了我一会儿,这才示意我进来。
我点点头,刚一进门,便感到了过于浓烈的岩元素,在我还当先遣兵的时候,也就岩元素邪眼还掌握得不错,所以我很快判断出,有人在这里设下了结界,而且这个等级的结界……夸张点说,几乎与魔神级别相媲美…
为什么…这位客卿先生会…
黑发男人一言不发。
他沉默地接过我手中的礼物,招呼着一直不敢上前的孩子们。或许是因为家中最小的弟弟出事了,孩子们看到我也只是怯怯的,但唯独对客卿先生十分信任。
黑发男人把礼物挨个检查了一遍,最后分了出去。而我站在屋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于强大的结界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人,是公子大人的心上人,是公子大人最喜欢的人,是抱着浑身是血的公子大人走进办公室,是被公子大人揍了一拳却毫发无伤的人…
如果是由这个人来——
我的表情暴露了复杂的心绪。黑发男人看向我,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棕色的双眸似乎在发光,发亮,瞳仁变成极细的一条,金光一闪。
他的食指比在唇边。
姑妈的头颅滚落在我的脚边。
他说,嘘——不要出声。
不要惊动孩子们。
然后,公子大人的水刀逼向我的颈边。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怎么会不清楚公子大人最擅长的招术,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
如果能重来一次——
……如果能…重来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