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何如薄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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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瑶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古洞之中，洞壁上燃着盏盏灯火，明黄的亮光摇曳晃动间，她渐渐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张……张小凡？”
碧瑶缓缓坐起身，揉了揉眼，再三确认，眼前之人的确是张小凡，但他的衣着却明显不是青云门的道袍，更像是鬼王宗的弟子服饰。
“碧瑶！”鬼厉欣喜万分地将她揽入怀里，“你终于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碧瑶神色恍惚，她没有死吗？
她记得自己被卷进六星轮回盘时，被冥帝控制着的张小凡突然冲过来要杀她，却被秦无炎挡在了她身前，随后她只看到一片赤红，血花绽放，似乎是秦无炎选择和九幽冥帝同归于尽。
她心如死灰之下，只想着跟秦无炎一起死了算了，于是任由六星轮回盘发出的旋风将她身体卷起，厉风尖啸怒吼，在她身上割开无数道血口，之后她就慢慢失去了意识。
碧瑶猛地推开张小凡，皱眉道：“为什么你还活着？秦无炎呢？”
“碧瑶？”
鬼厉疑惑地望着她，缓缓道：“你不记得了吗？十年前……是你为我挡下诛仙剑，救了我……”
？？？十年前？挡下诛仙剑？
碧瑶几乎是惊得从地上跳起来，挡下诛仙剑明明已经算是她前世的事情了，可他为什么说是十年前？按她重生的时间来算，那明明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
她满脸震惊，揪着鬼厉的衣领急声道：“那秦无炎呢？他在哪里？”
鬼厉愈发疑惑，不明白她为何醒来以后一直在问秦无炎，微微垂眸，低声道：“他……或许正在帮你爹复活兽神……”
碧瑶立刻就要往洞外奔去，鬼厉拉都拉不住，只能随她一起跑出镇魔古洞。
洞外是一片山峦密林，郁郁葱葱，不远处的冥灵峰顶黑雾缭绕，电闪雷鸣，甚至偶尔能听到几声喊杀声、惨叫声……
碧瑶愣愣地望着远处，忽然往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她皱起眉头，闷哼一声。
不是梦？
还没等她想清楚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一道白色剑光飞来，她本能地闪身一躲，可那剑光极快，还是在她左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痕，可奇怪的是，受伤的地方没有流血，只是溢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碧瑶躲闪的同时又撞上了鬼厉，随后被他一把抱住，力道相冲，两人一时都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碧瑶！！”鬼厉慌忙爬起身，把她抱在怀里：“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没事！”碧瑶挣脱他的手，站起身来。树林里已出现了一大群青云门、焚香谷的弟子，为首的正是曾书书、林惊羽、陆雪琪和李洵几人。
方才的剑光，就是来自他们。
看到李洵还活生生的站在那里，碧瑶忍不住愈发怀疑。如果她现在所处的不是梦，难道说她之前经历的一切才是真正的梦吗？
不……不可能是梦，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长那么真实的梦。
难道是幻境？
她看了下自己的右手，只有一朵伤心花，忽然想起之前收集五情的时候，在秦无炎的记忆世界中，她的一切感受也都是真实的。
曾书书几人看着碧瑶和鬼厉的眼神震惊又古怪，好一会儿，曾书书才道：“小凡，既然碧瑶已经醒了，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帮着鬼王宗作乱吗？”
林惊羽也劝道：“小凡，方才掌门和师叔他们已经阻止了冥灵峰上鬼王复活兽神的计划。你留在这里不去冥灵峰，不就是不想对上我们青云门吗？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回青云门，那就回草庙村吧！不要再为虎作伥了。”
鬼厉缓缓上前，沉声道：“我想如何，与你们无关！”他的目光转向碧瑶，声音又放柔了些：“碧瑶，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们。”
碧瑶仍觉得这一切太过奇怪，没有理会他，看向曾书书众人，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阻止了我爹复活兽神？那我爹呢？还有秦无炎、青龙大哥他们呢？”
林惊羽回道：“鬼王受了重伤，已经离开冥灵峰了。至于秦无炎？他已经死了！”
碧瑶心中一紧，手脚都变得冰凉：“死了？什么意思？！”
曾书书冷笑道：“死了就是死了，还能是什么意思？他杀了我外公，早该死了！”
碧瑶身子一晃，几乎就要晕倒在地，鬼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长长叹息一声，低声轻唤：“碧瑶，你……”他张了张口，犹疑半晌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碧瑶站稳身子，压下心头的种种疑惑，转身又回了镇魔古洞。鬼厉自然也跟着又回去了。
然而，她在洞里待了一会儿，忽然又跑出洞外。依然见山高林密，杂花异草丛生，但曾书书、林惊羽等人都早已不见。她静静地在山风之中站了一会儿，又回了洞里，如此进进出出好几次，鬼厉也跟着她重复进出古洞。
终于，碧瑶在洞里坐下，默默凝神思索了许久，开口问道：“小凡，我是怎么苏醒过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碧瑶总觉得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一闪即逝的欣喜笑意，那种感觉，就像是期待了很久。
鬼厉道：“先前我在南疆之地遇到了一位懂得招魂之法的巫师，他将招魂之法传授于我。在你爹复活兽神时，又汇集了大量天地灵气。终于让你醒过来了。”
碧瑶道：“那在我醒来之前，你见过秦无炎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一丝不悦。
鬼厉淡然道：“没有。他是万毒门的人，自你沉睡以后，已经跟鬼王宗没什么来往了。”
碧瑶又道：“小凡，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问你秦无炎有关的事吗？”
鬼厉苦笑一声：“我当然想知道……只是我担心，你才刚醒，或许身体还很虚弱。我只要你醒来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碧瑶道：“那你呢？你为何不跟林惊羽、曾书书他们回青云门？”
鬼厉的神色染上一丝凄凉：“碧瑶，自你沉睡不醒以后，我就已经加入了鬼王宗。我现在，是鬼王宗的鬼厉，以前的张小凡，早已不在了。”
碧瑶面色沉静如水，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感到惊讶或是痛惜，她静静凝视了他许久，缓缓道：“如果你是因为我，才想继续留在鬼王宗，那大可不必。你想回便回，不必再顾虑我。”
鬼厉眸光一暗，问道：“碧瑶，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并不在意我的去留？”
碧瑶点头。
鬼厉道：“如果，我仍旧愿意留在鬼王宗呢？你会赶我走吗？”
碧瑶不答反问：“如果我没有苏醒，你会一直留在鬼王宗吗？”
洞内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静得似乎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微弱的跳动声。
许久，鬼厉才道：“碧瑶，我……”
“不用说了。”
碧瑶打断他的话，平静地道：“小凡，不论你的答案是什么。其实我都已不在意了。我承认，我曾经真的很爱你，甚至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为你挡下诛仙剑，我从没有后悔过。可是，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
“如今我已经醒来，你也不必因为要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就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毕竟多年前，你也曾经救过我一命。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如今也不爱你，而你，大约也并没有多爱我。只是，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认清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这一生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她暂时还无法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张小凡，但看他的样貌与神情，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张小凡，或许也可以如他所说，他是鬼厉。
如果现在的这个世界里，他还没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她也并不想去与他计较往日的恩怨了。
恨一个人其实很累，人的时间和精力应该用来去爱值得自己爱的人，何必浪费心思和力气去恨一个人呢！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生我究竟想要什么？”
鬼厉摇头苦笑一声，低低自语，重复了一遍碧瑶的话。
他忽然上前，伸手似要揽她入怀，碧瑶却本能地后退一步，仍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鬼厉的眼神渐渐变得沉郁，她竟觉察出一丝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他缓缓道：“为什么？碧瑶，既然你曾经那么爱我，为什么现在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
碧瑶觉得他的样子不对劲儿，又退了一步，语气仍然坚决道：“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理由。”
鬼厉向她慢慢逼近，神色阴鸷：“你在说谎！你当初爱我，不就是因为我曾救过你的命么？如今，也是我将你救醒的，你为何还是不肯爱我？”
碧瑶道：“恩是恩，爱是爱。况且方才我也说过了，我也曾在诛仙剑下救过你，我们早已互不相欠。”
鬼厉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是么？可按你的说法，也该是我最先救的你，你只救了我一次。而如今我救了你第二次，你仍然欠我的。”
“你……”碧瑶一时竟觉得无言以对，“你非要这么强辩，也随便你。可是，恩情就是恩情，我真的不爱你了。”
鬼厉微微眯眼，道：“那你爱的是谁？秦无炎么？可你爱他，不也是因为他将你救活了么？”
碧瑶猛地睁大眼，“你……你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张小凡？这是哪里？你把秦无炎怎么……唔！！……”
鬼厉突然上前，一把拽过她，钳制着她的身体，低头吻了下来。
碧瑶惊恐万分地瞪大眼，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这根本不像以前那个愣头愣脑的张小凡。
她狠狠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开，只好用力咬了下他的嘴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鬼厉吃痛，终于移开了唇，手上力道一松，碧瑶立刻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啪！！”她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张小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鬼厉怔了怔，随即忽然狂笑起来：“我在做什么？哈哈哈哈哈……你问我在做什么？！哈哈哈哈……碧瑶，我也想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从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那天起，我就总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放弃找你，是我找回了你，救了你，你是不是就还会一直爱我，永远留在我身边？？秦无炎刺中九幽冥帝的时候，也是刺在我身上，我还以为我会死在秦无炎手里，可我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镇魔古洞，回到了要将你复活的那个时候！”
他情绪愈发激动，双眼隐隐泛红，再次抓住碧瑶的胳膊：
“我回到了从前，我真的回到了从前！！我一直在等你醒来，看到你真的醒了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碧瑶！碧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你忘了秦无炎吧，他已经死了，而且这次救你的真的是我，不是他！你看，老天都给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了，你就忘了以前发生的一切，留在我……”
“身、边……”他颤抖着说出最后两个字，缓缓低头，胸前竟插入了一柄短剑，而握着那把剑的人，正是碧瑶。
碧瑶“唰！”地一声抽出短剑，鬼厉的伤口之处并没有鲜血溢出，只有丝丝缕缕诡异的黑烟冒出。
她踉跄后退，泪水落了下来，声音悲痛：“小凡，其实你……你也已经死了，你没有回到过去，你只是魂魄陷在自己心魔制造的世界里不肯出去。”
鬼厉睁大眼，似乎仍然不相信她的话，他微微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镇魔古洞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如天塌地陷，随后一道炫目的白光亮起，刺得碧瑶睁不开眼。
待她再次睁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已凭空消失。
这一次，碧瑶发现自己无端地出现在一个奇怪的空间之中，头顶不是天空，只有流淌着千百种颜色的极光，不断变换形态，时而如流动的虹霓，时而如五彩的朝霞，时而又凝结成无数颗闪闪发亮的星辰。
“这又是哪里？”她不由得发问。
“我们在六星轮回盘里。”一抹青光从碧瑶手上的伤心花里飘出，凝成一个人影，正是山魈。
方才在幻境之中，碧瑶发现山魈的元神仍在她的伤心花里，心中便更加确定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而山魈告诉她，幻境产生的源头必然来自某一个人的执念，只要找到产生执念的人将其杀掉，幻境便会坍塌。
山魈道：“你真该庆幸当初留下了我，否则这一次卷进六星轮回盘，你肯定保不住命了。”
碧瑶道：“那秦无炎呢？”
山魈摇头道：“不知道，我能保住你的魂魄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得了他？”
“碧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
碧瑶欣喜地转身，可看到的却不是秦无炎，而是张小凡。
但他此时的身体是透明的，周身泛着一圈白光。
尽管方才的世界只是幻境，但她毕竟真的动手杀了他，碧瑶此刻看到他，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张小凡微微笑道：“碧瑶……谢谢你！”
碧瑶脸色发白，她方才杀了他，谈何言谢？
虽然之前她看到秦无炎魂飞魄散的时候，确实动过必须要杀了他的念头，可真的要下手时，她才明白，杀人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她从前是鬼王宗少主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说要杀了谁，可实际上一辈子也没真的动手杀过谁。
唯一一次把剑直直地捅入别人的身体，还是那次在姑逢山上，秦无炎的死让她痛恨之下一举杀了田灵儿。
但是杀完了，那种感觉并不让人好受。
碧瑶面带歉疚，轻声道：“小凡，我刚才……实在是、迫不得已。”即使是幻境，但她知道，痛的感受是真实的。
张小凡笑着摇了摇头，道：“碧瑶，你不必道歉，是你让我解脱了。一直以来，我心里始终有心魔，先是草庙村的事，再是你，后来又是我师父……我这一生很多选择都是被动的。你说得对，是我太怯懦，从不敢正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我曾以为我只想做个平凡人，普普通通地过一辈子。”
“我以为我和雪琪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但人心总是贪婪的，当我发现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却不再爱我的时候，我竟然不甘心，竟然放不下。在姑逢山的那天，我甚至冒出了最为可怕、最为卑劣的念头，我当时想着，如果你真的死了就好了，如果你一直没有活过来，那么我和雪琪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地好好过日子了……”
张小凡摇头苦笑，继续道：“是我太自私、太懦弱、太卑鄙，想要的太多，注定会什么都得不到。碧瑶，谢谢你化解了我的心魔，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彻底解脱了……”
话音渐弱，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淡，最后如吹散的尘烟一般消失不见。
泪水夺眶而出，碧瑶脑海里的回忆如冰河破碎，迸出许许多多细碎凌乱的画面，她想起了初见那一日，她用假银子骗走了他卖的珍贵药材，他愣头愣脑地追了一路，大喊：“你怎么拿石头骗人呢！”
她那时只觉得这个人傻乎乎的，笑吟吟地强辩道：“银钱收讫，当面点清，过后概不负责！你自己没看清楚，怪谁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原来那时，没看清楚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第88章 何如薄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