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乙骨忧太（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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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参拜。
在元旦新年那一天深夜，就已经排着长队，在离家近的据说很灵验的寺庙里，进行新年参拜。
夜里很冷，杏子为了漂亮只穿了大衣，所以冻得手脚麻木，跺着脚要求他分自己一半围巾。
那个时候，是说了“因为是杏子送的围巾，所以杏子怎么处理都可以”，然后被杏子打了个暴栗。
杏子说：“因为是我亲手购买并且赠送的围巾，所以忧太要更加努力地珍惜才可以。就算是我本人要使用，也要经过忧太的同意哦。”
明明他也没有很缺乏常识，明明知道送围巾什么的、一般都是女孩子手织更有心意，但杏子却说亲手购买也是件很了不得的事。
和杏子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常识全都重新解构重组，然后汇聚成一句话——“杏子说的都是对的”。
她总是对的。
最后还是妥协了，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一样，一人围着一半围巾，随着没有尽头的人群往前缓慢地挪动。
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天光已经熹微。
整理服装，欠身致意，敬告神明，凡人即将叨扰神的领地，而后穿过鸟居。
净手，添五元硬币的香火，和神结缘。
摇铃，鞠躬，合掌，祈愿，再鞠躬。
因为曾跟随父母参拜过多次，他对于这个流程并不陌生，反而杏子却有些笨拙，模仿着他的动作。
杏子闭上眼睛祈愿的时候，晨光打在她红润的脸庞上，她好像在发光。
她好像他的神明。
“怎么样？要去抽签看看吗？”他建议道。
对新年参拜整个流程都很兴致勃勃的杏子，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他：“不。神明在上，凡人在下。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五十大道里的一线生机，需要靠自己争取。抽签什么的，无论好和坏都好像已经被神明规定好人生路线了，会很无趣哦。”
听不太懂的古语。住一起一段时间，他了解到，杏子非常喜欢中华文化，懂得很多古语，是很博学的人。
他也就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反正只要跟着杏子就好了。
“忧太，向神明许了什么愿望呢？”
再一次穿过鸟居，他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诶？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不是有这种说法吗？”
“有什么关系嘛。”少女随口说着，“不过忧太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我的话可以随便讲。”
“我跟神明大人说，我的新年愿望是——”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忧太，不要哭。】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忧太，不可以用刀伤害自己。】
【呐，呐，忧太。杏子也说，活着是很了不起的事……】
【请你继续活下去，好不好。】
【就当是为了里香……和杏子……】
“就是因为活着是件了不起的事，剥夺他人生命的我才会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啊……再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无法挽回的，连带着杏子一起……”乙骨忧太哑着嗓子，声音像台破掉的收音机。
“也许他们说得对，我应该被判死刑。”
【可是，拥有力量，并不是你的错。忧太】
【忧太，善良，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都是里香的错】
“不是你的错。”
“来，跟我一起念。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猪头世界。”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这个猪头世界……”
“很好，再念一遍。”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猪头……猪头世界……”
“大声点！”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猪头世界！”
“很好，已经完全掌握要领了，忧太。”
“呐，听我说。拥有力量并不是你的错。怀抱着武器却不知道如何丢弃的小男孩，因为害怕走火伤害他人，不得不自我封闭，远离人群生活。”
“他一定很害怕，一定很孤独，一定很伤心。”
“但是，他还是决定要独自生活下去，抱着随时可能走火的武器。”
“即便这样，他善良温和的气质，还是招来了坏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武器不小心走火了，伤害到了坏人。”
“这难道是那个小男孩的错吗？这难道不是那些、以为对方弱小就可以肆意欺负的坏人的错吗？”
“这难道是那个小男孩的错吗？这难道不是那些、以为对方有错便可以肆意审判的大人的错吗？”
“忧太，这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非常好。这全部，都是这个世界的错啊。”
“本该教你如何拥抱力量的人，因为畏惧你的力量，而要毁灭你。”
“从没有人教过你该如何拥抱力量，你却还是忍住恐惧，拥抱了里香。”
“这样的你，是整个猪头世界里，最最最善良的人。也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
……
杏子掷地有声的话语又一次出现在乙骨忧太的脑海中。
我是善良的。
我是好的。
我是被爱的。
我……不该死。
如果承认迄今为止的人生是失败的、是有罪的，不就几乎等同于和自己成为共犯的杏子也是失败的、有罪的。
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事。
这个世界上，唯有杏子是绝对正确的。
“乙骨忧太，你被施加的诅咒，只要换一个使用方法，就可以帮助到别人。”
白发蒙眼的高挑青年难得认真地说着。
“去学习使用力量的方法吧，如果学完还是不行，再去自暴自弃也不算晚。”
**
东京，四月。
樱花纷飞。
少年少女们在学校里玩乐着。
山吹亚衣：“那种突然转学，跟女友断崖式分手的渣男不要再为他担心了！”
叶樱麻衣：“就是说啊，每天那么阴沉，只是性格还算乖巧，才勉强配和成绩优秀、又非常可爱的杏子酱成为情侣……”
藤袴美衣：“真受不了。”
林杏：“谢谢你们，我还好啦。”
山吹亚衣：“这不是还在轻飘飘地走神吗！”
叶樱麻衣：“下次卡拉OK一起去吧？会给你介绍更好的帅哥的！”
藤袴美衣：“真受不了。”
林杏：“真的吗？哦不还是算了。暂时没有那种心情呢。”
“要不你们让我抱抱？事到如今只有可爱的女孩子可以治愈我破碎的心。”
林杏顺势倒在了几个女孩子怀里。
膝枕、香喷喷，软乎乎的女孩子们。
“活着真是太好了。”
林杏捻起掉落在鼻尖的樱花花瓣，缓慢而用力地碾了碾。青涩的汁水黏在指头，令人非常不快。
令人，非常、非常不快。
乙骨忧太已经失踪有段时间了。
一起做家务，一起上学，一起购物，一起打工。
给乙骨忧太话聊，给乙骨忧太安慰，给乙骨忧太关心。
甚至给乙骨忧太哄未婚妻里香。
从进游戏的2016年11月时间线开始，到如今2017年4月，就算系统托管跳过了不少无聊的时间，林杏也实打实地玩了相当久的时间。
这是林杏第一次游玩高自由度的全息乙游，在此之前，林杏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游戏里的攻略对象如此用心过。
乙骨忧太。真有你的啊。
就算含着眼泪、装作被抛弃的可怜女孩，也只是从隔壁班老师那里问出了“乙骨忧太同学已经转学了，似乎是一所偏远的学校”。
更多的信息，就连老师也不是很清楚，乙骨忧太走得十分匆忙。
Line上的消息都是未读，自然也没有回复。电话打不通，再后来直接关机了。邮件也是一样没有回复。
乙骨忧太平时没有任何亲密的社会关系，算起来只有自己和他最熟。
而宫城县仙台市老家的亲人们，他们因为里香曾受到不少伤害，如今和乙骨忧太的联系也十分稀少。
常去的地方全都找过了，都说没有看到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就这样社会性蒸发了。
而林杏……似乎也没有了继续游玩下去的理由。
【乙骨忧太死了吗？】
【系统温馨提示：可以点击乙骨忧太的个人信息栏查看对方状态。】
【乙骨忧太当前状态：存活。】
【乙骨忧太现在在哪里？】
【系统温馨提示：涉及剧情，请玩家自行探索~】
【乙骨忧太对我的好感度掉了吗？】
【系统温馨提示：本游戏自由度极高，无好感度数值系统。凡是可攻略状态，均有机会开启爱情路线哦！】
无论询问系统多少次，都只能得到乙骨忧太还活着的消息。
林杏赤脚蹲在地上，抱住脑袋。
东京的公寓乙骨忧太刚刚交了第二季度的房租，还可以无忧无虑地住到六月。
打工的钱也攒了不少，何况还有乙骨留在房间里的现金和卡。是两个人住一起之后去办理的，里面存了用于共同开支的家用。
林杏在现实里是名校学霸，游戏里期末考试的分数也很不错，和同学NPC们的关系也不错。
一切都步入正轨。如果这是个模拟经营/养成类的游戏，就好了。
可惜不是。
尽管同吃同住同学同玩的二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名副其实的情侣。但实际上，不管是林杏还是乙骨忧太，都没有真正开口确认过关系。
东京太大了，如果在这里走散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遇了。
两个人，哪怕有一个人松开手，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会变成宇宙。
林杏抹了把脸，用纸箱收拾乙骨忧太的东西。
乙骨忧太走的时候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走，除了手机、脖子上常戴着的戒指项链，就只有林杏送他的一枚装饰耳钉。
耳洞是林杏亲手用一次性的打耳洞针戳的。耳垂冒出一粒血珠的时候，林杏用消毒湿巾反复擦拭，直到乙骨忧太的整个耳朵都红了。
只是一滴血而已。
只是占有了他的一滴血而已。
林杏的胸口起起伏伏，直到把所有乙骨忧太的东西都打包好，休息日的白天也还是太长了。
曾经承诺要给杏子送一百杯泡面，但当时囊中羞涩，只能送她些瓶子罐子。
终于赚够钱的时候，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去找她。
干脆趁这个时间，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吧。
**
繁华的街道之中，精致的男男女女穿行不息。亦有步履蹒跚着装破旧的人，在等待他们手中喝完的饮料瓶。
“康叔！”
林杏冲老者挥了挥手。
“啊，是小林，你好。”康叔，正是当时收养流浪/女孩杏子的善良流浪汉。
“我去你们居住的地方找了，但是那边已经被拆除了，请问发生了什么？”
康叔苦笑着：“是官方的意思……我们都已经四散开来，找新的地方住了。”
林杏惊呆了：“那杏子呢？
“杏子是个好孩子，已经被来来轩中华料理馆的夫妇收养了，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康叔感叹。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展开。在林杏不知道的时候，原来NPC们也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谢谢！有机会我会去找她的！但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些东西杏子可能就不需要了……康叔，麻烦你留着用吧，如果看到其他人，也可以分给他们一些。”
林杏鞠了一躬，给康叔递上了超市的杯面兑换券。
“真的很感谢那时候你们能收留我一晚，这些是我努力工作挣的钱换来的券，请放心使用！”
“这怎么能行呢？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些用，不用靠孩子供养……”康叔连忙推拒。
林杏再次递过去：“能帮到你们我都很开心，不要拒绝我！我也有别的事想要康叔帮忙……”
林杏翻着钱夹，递过去一张照片。
“这个，就是这个男孩，他叫做乙骨忧太，个子高挑，身材比较瘦，黑发黑眸。”
“康叔你每天走的地方多，如果看到他的话，麻烦找机会告诉我……感激不尽。”
原本也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只是看到了康叔，忽然觉得可以顺水推舟换个人情。
所以连前因后果都不想解释。
好在康叔见过人间百态，拿到照片，作为交换，一并收下了杯面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听康叔一句多嘴。小姑娘，有时要学会放下。”
康叔温柔地说。
林杏别过眼，轻声应了。
事到如今，找他还有什么意义？要继续在游戏里耗费多少时间才能推进剧情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好痛苦。
好讨厌。
好不甘心。
乙骨忧太，如果再一次见到他，林杏一定要狠狠地对他说——
“不许动！”
直白又有力的话语从林杏身后传来。
林杏瞪大双眼，转过头来，正逢少年仓促地将围脖从脖颈处提到唇边。
唇边，奇怪的纹身一闪而过。
【已为您检测到可攻略男主：狗卷棘。】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乙骨忧太（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