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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洞房 ...


  •   “夫人,怎么了?”

      关切的问询,偏选用淡漠的语调,听起来就更像是质问,男子立在等人高的烛台旁,一侧肩微微塌着,暗红色绣柿蒂纹样的婚服更衬得他眼若寒星。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眼神微微扫过来,像凛冽寒风,顷刻间红烛暖帐,满室洋溢的、香甜的熏香味道,皆被压制。

      他的目光最终落定在,跌坐于身侧不过一丈远的女子身上。

      珠围翠绕,金线华服,冰肌玉骨,杏眼桃腮,但有点儿呆。这般模样当真好像刚刚试图摔进他怀里的女人不是她。

      似是察觉到他眼神不善,她失了神彩的眼瞳逐渐聚焦,紧接着以手掩面,声音哽咽:“世子,我……脚滑了。”

      蹩脚的理由说的磕绊,矫揉造作也没落下一滴眼泪。是想让他相信丞相嫡女是个没心肝的傻子?还是觉得他是个傻子。

      “哦?”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慢慢俯下身去,“是夫人腿脚不好?还是这房间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夫人腿软?”

      他每说一句,就故意靠近几分,强势地逼迫她与他对视。那双眼通红,充斥着无措焦虑。

      娇艳欲滴的喜服本就杂乱地堆叠在地上,如今被他踩在脚下,拉扯间露出她挡在胸前一小截如玉做的手臂。

      女子的呼吸心跳近在咫尺,毫无章法地捶打在彼此之间。

      一瞬的恍惚过后,他心底无端升起一点恶趣味,脚下用力碾踩着她的衣袖,让她无处可躲,只能咬着嘴唇颤颤巍巍地回应:“不是,是我自己......”

      一时兴起说的谎话,是搜肠刮肚也圆不回去的,她憋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来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灯芯爆裂的声音只有一瞬,却能盖过她的声音。他的呼吸纠缠,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味也掩盖了满室甜香。

      危险的距离让她心慌,四肢因后怕也绵软无力。倘若此时他不留情面,伸手扼住她的脖颈以做威胁,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恐怕连呼救声都没法传出去。

      该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撇过脸,再一次回避他如洪水猛兽般恶劣的视线。

      投怀送抱的事情做就做了,没必要再找理由,再者新婚之夜都不做这等事情,还留着时候做?

      但她不敢说。

      恐惧之下,意识无端涣散,化作汪洋中一叶扁舟,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微凉的触感滑蹭过脸颊,勾得发冠上珍珠垂帘叮铃作响,落到耳后轻轻一捻。

      却似一道劲浪席卷,霎那间,小舟倾覆。

      他收回替她理好鬓发的手,温柔入骨的声音紧随其后,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吓意味:“夫人怕什么?我不吃人的。”

      你是不吃人。但你会杀人,杀的这个人还是我。

      眼前人含情脉脉的眼神、笑意盈盈的声音,通通勾勒成一张即将贴在她额头的索命符咒!

      她是钟令音,当今丞相的嫡女,眼前的男子是京中炙手可热的秦王世子沈知行。今日是他们洞房花烛夜。

      虽说两人婚前没有感情基础,但先帝赐婚,不能违抗。再加上沈知行温文儒雅的声名在外,按理说两人相敬如宾过一辈子是没有问题的。

      可偏偏他们生活在一本名叫《温柔世子爱上我》的穿书世界。偏偏这本书的男主是沈知行!女主是有着异世灵魂的,她的嫡亲妹妹,钟粟青。

      那么她作为男主明媒正娶的绊脚石,就只能是炮灰女配了。

      戏份不仅贯穿全文媲美女主,更是在阻碍男女主的「风风雨雨」中独占一片天地。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投怀送抱、挑拨离间、雇人刺杀等一系列令人咋舌的蠢办法。

      当然声名俱毁的速度也很快。仅仅三章的时间,她就从冰清玉洁的高门贵女沦落成了赫赫有名的高门妒妇。众叛亲离,人人唾弃,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最后的下场也很是凄惨。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夏日夜晚,她只身去沈知行的书房偷边防图,却反被女主设计,强行喂下毒药。

      毒药侵蚀肺腑,内里筋脉寸断,疮口化血流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死死不掉。

      她熬了整整四个时辰,房门才被人一脚踹开,阴沉的天雨幕连绵,一道雷电劈开,映照出两道人影。

      男主男二并肩,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雨水溅落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眼泪。

      那天沈知行身上也穿着大红喜服,是他和女主的新婚之夜。

      她用尽气力抬头,无视走近的沈知行,伸手拽住男二湿漉漉的衣摆,拧出的雨水和她的血液混在一起,狼狈至极。

      她好恨!凭什么她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他却还能站在这里当好人?!明明是他!是他将她拽进万丈深渊,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可根本来不及质问,一柄弯刀就刺破她的心脏,脖颈上骤然滴落的湿凉,或许是老天不忍的眼泪。

      尸体无人认领,被一卷草席裹着扔进乱葬岗,那惨状,嘶,想着都头皮发麻。

      脑子里闪回的画面过于惨烈,导致她现在根本没有复仇的恒心,只有想保命的决心。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不仅能活到大结局,沈知行竟也能忍着不休妻?

      但过程不重要,她反正死了不是!可能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苟长这篇小说!

      现在或许是苍天垂怜,让她提前知晓了这一切。但为何不能再早一些?为何非要在她摔进沈知行怀里未果后,才让她知晓这一切!

      苍天呐,大地呀,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求您再爱我一回!

      钟令音心里念叨着我只是个走剧情的,又不是我想摔进你怀里碰瓷的,你要是想知道你得去问那本书的作者!天知道她一个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怎么就能变成无脑善妒的小人!

      可惜她有苦难言,更不敢抵抗男主,一时之间只能心虚地挪开目光。

      沈知行却不能让她如愿,强势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和他对视:“夫人可要好好想想,是不是为夫的过错?”

      这下钟令音是真的忍不了了,蓄满眼泪的眼眶像是春雨涨满的池塘,她直接落下两行泪来:“世子,我......”

      沈知行的眼瞳有一瞬的失焦,唇畔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你该唤我什么?”

      什么唤什么?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现在就能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令音死死咬住唇,水汪汪的杏眼更显得她楚楚可怜:“世子身份尊贵,我......”

      “夫君。”沈知行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捏住她下颌的手微微摩挲,声音有些蛊惑,“你该唤我夫君。”

      嗯?什么?不是,这故事好像有点走偏了。

      原书中沈知行对她投怀送抱的行为嗤之以鼻,直接就是一个拂袖而去,没和她有这么多废话啊。

      还有他的人设不是温柔世子吗?怎么现在的模样更像一只阴鸷腹黑的大尾巴狼?!

      是他也觉醒了意识?在试探她吗?

      钟令音倒吸一口凉气,脑子虽是一团乱麻,但不敢随意开口怕露了马脚,迟疑着才吐出一个“你”字。

      话一出口,钟令音敏锐地察觉到沈知行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后他面色一沉,无疑是原书中那个冰块脸!

      她是话也不敢说了,故技重施立刻低下头,避免和他过多接触。

      他没再纠缠,松开手,站起身:“夫人就算是不愿意,也得藏好自己的小心思。”说完这句话就摔门而去。

      而她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沈知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心脏像是从寒潭掷进沸水,急剧膨胀带来的强烈窒息和恐惧席卷而来,钟令音如一滩烂泥瘫倒在地。

      要是说刚刚是对自己结局的惊诧惶恐,现在就是对沈知行捉摸不定的反应而恐慌。

      钟令音慢慢蜷起手脚,颓废地将头埋进臂弯,袖子上金丝线绣的柿蒂纹很是粗糙,擦过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已提前知晓剧情,未来之事大多可以纠正。可沈知行的行为举止扑朔迷离,和她所预知的大相径庭。

      倘若他和她一样都是觉醒者的话,就算她知晓剧情能有什么用?老天总不能是存心想捉弄她,才让她提前知晓这一切吧?

      但万事搏一搏,总没什么错。

      她这样想着,猛吸一口气,强撑着自己站起身,然后一头栽进床塌。

      原书中女主是在她回门那日抵京,在相府后花园,她们并肩走上石桥,女主不慎摔进小湖,当即她的侍女指控是钟令音推搡所致。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成了众矢之的。沈知行暂且不提,就连平时最疼爱自己的母亲也对她恶言相向。

      她百口莫辩,最后直接被赶出相府,让京中百姓看了笑话,狼狈至极,这件事也在她晋级高门妒妇的进程里摁下了加速键。

      那就不归宁?

      钟令音索性盘腿坐起身来,身下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衾被上撒着许多花生和红枣,她也不嫌硌得慌,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就剥。

      不行不行,按照惯例女子婚后三日须归宁,若是坏了规矩,她的名声恐怕会更差。

      那归宁之后不同女主接触?估计不能,她们姊妹之间也算和睦,乍然冷落,怕也是不妥。

      细碎的花生壳落在衾被之上,怎么也掸不干净,和她的思绪一样混乱。

      轻微的叩门声紧跟着一声“小姐”,立刻将她从错综复杂的情绪里拉扯出来,随后门缝里探出一只脑袋。

      “茯苓。”钟令音扶着摇摇欲坠的发冠,对她招手道,“先替我拆了这玩意儿,坠得我脖子疼。”

      茯苓将门掩好,才快步走进屋内,手脚麻利地帮钟令音拆卸掉头上那繁重的发冠。

      “都说秦王世子是个好相与的,我看倒未必。”茯苓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忿忿不平,“洞房花烛拂袖而去,真当小姐你是高攀了他不成?

      最后一根发钗也落拆卸干净,钟令音如释重负:“属实是我高攀。”

      “老爷官拜丞相,京中女子里头当属小姐的风头最盛,莫说是一个秦王世子,我看小姐就连摄政王也嫁得。”

      摄政王萧时桉,要是遇见了也得跑啊!

      钟令音忙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切莫胡言。”

      茯苓嘟着嘴巴,随后将被褥上的碎屑掸了个干净。

      钟令音看着她圆润的脸颊,心里更是一阵发酸。

      在原书中,这小丫鬟的嘴巴没个把门的,还总是护着她,最后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茯苓,你且记着,这里不比丞相府,说话做事都要小心。”

      她拽住茯苓的手握在掌心,鼻尖和眼尾都有若有似无的红,茯苓见了嘴巴嘟得更高,但总归是点了头。

      *

      与此同时,沈知行的书房。

      十五月圆夜,月光皎洁明亮,屋里并未掌灯。

      黄花梨木的案几上,一张用木雕莲花的镇纸半压着的信纸上,寥寥数语,写尽了钟令音的前十六年。

      平凡普通,毫无特点的世家女子的人生。但沈知行觉得钟令音很奇怪,尤其是彼此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

      迸发的火星溅落,准确点燃芯引,许多不曾有过的情绪翻涌,将脑子里谦和待人的准则全部吞噬淹没。

      他甚至能听见弦断的声音,是一根牵扯束缚自己的那根线的断裂,尾音嗡鸣,久久不歇,在心上震颤。

      然后他就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这就是你查的东西?”沈知行食指抵在鼻下,眼瞳漆黑如墨,声音更是冷淡。

      燕贺站在一旁根本不敢吱声。丞相府的小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生平琐事确实都在纸上了。

      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或许还有疏漏,属下可再去探查。”

      听着燕贺的话,沈知行的目光再次落回纸上。

      温婉贤淑,端庄持重,看着很是碍眼。

      刚刚钟令音自不量力地想摔进他怀里,呆愣在地上的娇憨,以及结结巴巴为自己找补的惶恐,哪种模样能和这几个字搭的上边儿?

      还有她堂而皇之问出的那个“你”字?是什么意思?她已心有所属?所以新婚之夜故作姿态就为了气走他?

      胸腔中积郁的烦闷无处发泄,越发觉得这几个字碍眼,他随意拨弄下镇纸,恰好盖住了这八个字:“不必。”

      终归是无足轻重的人,没什么再查的必要。往后只要她安分,府里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之后许久都没有动静。

      窗外桃花簌簌,淡淡的清香随风裹挟而来,似是诱人去赏。

      可燕贺根本没这心思。

      世人皆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自古也有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说法。

      怎么主子不仅只身一人出了洞房,还性情大变,如今冷着一张脸站在跟前,眼神瞧着比寒冬腊月还要更冷些。

      难不成是世子妃...... 异于常人?还是说主子他...... 有难言之隐......

      燕贺不由咽了口唾沫,壮胆儿偷摸去瞧沈知行。

      四目相对,沈知行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燕贺立刻将怀里的东西搁在案几上,麻利地翻窗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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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我胡汉三回来了。 我就不信了,我一定能圆回来! 修改进度见最近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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