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归去来兮 ...
-
寝殿中人人忙乱，花玥站了一会，见帮不上什么忙就悄悄退了出来。转到御花园，见小时常爬的那棵树已经长得更高了。如今他已长大，只要足尖轻点，一跃就上了树顶，脚踩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花玥静静的俯视着这个给他太多记忆的宫闱。
他手中握着那御赐金牌，沉甸甸的坠手，有了它，与父母团聚就在眼前，可他却感觉不到太多喜悦。
皇后和修霁绝不会在此时离开承熙帝，小太子的身份特殊，民间也容不下他们。承熙帝病重，国事无人主持，他这一走，若朝政大乱，待他如亲娘的皇后，活泼可爱的小太子，还有——修霁，岂不都身处危险之中？
可是，此时不走，若等到承熙帝病情好转，事情随时有变。更何况，自己的身份既尴尬又危险，若身份揭露，忌讳他的就不仅仅是承熙帝了，几位皇子都会视他为争夺皇位的劲敌。更何况自昨夜之后，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对修霁的心意，但两人的身份注定不能相守，他又该如何面对修霁的深情？
既然不能理清这一团乱麻也只好独善其身，花玥用力握住金牌，下了决心，轻巧的跃下树，正要离开，身后八角亭内传来修霁的声音：“伴伴！”
花玥一惊，以他今天的功力，竟然失神到修霁就在亭中也未能察觉！勉强回头，挤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怎么总是在我爬树的时候被你抓住？”
修霁从八角亭中奔了出来，一头扎进花玥宽阔的怀抱，泣道：“我总算又见到你了。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两个时辰。”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不想推开怀里的女孩，花玥低声问道。
修霁道：“你有心事时就喜欢站在这棵树上，我早就发现了。所以，我猜你会来。”
原来他的习惯修霁竟然这么了解？花玥轻轻拍拍修霁瘦弱的肩，惊觉她衣着单薄，埋怨道：“怎么穿这么少？你又不会武，这样怎么受得了？”
“我是装成睡着了。然后爬窗户从后门出来的。父皇病了，宫里人心惶惶，嬷嬷宫女们也没心思在后门值夜。”修霁打着冷战道。
堂堂公主既然爬窗出逃，花玥忍不住用力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火热的胸膛来温暖她。
修霁在他怀里抬起头来，低声道：“你身上好暖，我真想永远呆在里面。”
她柔柔的声音在花玥心头掀起巨浪，一个女孩又是皇家公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又怎能再装聋作哑下去，花玥哑声道：“修霁，我——只怕要辜负你。”
修霁掩了他的口不让他说下去，平静地道：“不要说，母后说过，你的身份关系到你的性命，若有半点泄露，你就有杀身之祸，所以你不能说。其实你是什么都不重要！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也看得出，父皇似乎很喜欢你，可是又好像很忌讳你，甚至有些怕你。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知道，要你留下，定会有很大的危险，甚至是性命之忧。你留了这么长时间，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已经担了太多的危险。这回多亏你早有准备才逃过一劫，但这般行险之事可一不可再，若有下次，你怕就逃不了了，所以，你还是走吧！”
“修霁——”她果然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修霁笑笑：“我真想和你一起走，可是——父皇病重，母后不会离开他，还有小六，他那么小，皇太子这顶帽子只怕戴不稳，所以我要留下来帮他。”
花玥略感意外，但转瞬就泰然，早就知道修霁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修霁，她的智谋才干，都已不输她四位兄长，但身为公主，在此时挺身而出挑起这千钧重担的勇气胆识还是让他忍不住佩服。
修霁说完这番话，挣扎着退出了花玥的怀抱，一不小心，两串泪珠却滚了下来，声音哽咽：“快走吧！你再不走我就要哭了。花伯伯说过，女人哭起来很难看的。我不要你看到我哭得难看的样子。”
只一眼，她哀伤的眼神成功的击溃了花玥好容易才下的决心，为了修霁，就算是最后难逃承熙帝的毒手，他也认了！
完全忘记了横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花玥上前将她霸道的拥入怀中，将握在手心的金牌塞进修霁手中，低声道：“我必须离京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然后会尽快赶回，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小心，这金牌能调动京中兵马，留着有备无患。”
修霁眼睛一亮，不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会回来吗？”
“我会！”花玥重重地点了点头，向修霁许下承诺：“我会用性命保你无忧！”
修霁在他怀里一笑：“你若没了性命，我要这条性命又有何用？”
花玥苦笑了一声：“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那你就加倍对我好，不就成了。”修霁脱口而出，脸更加的红了起来。
花玥心里难过，他如何不想对她好，只是——丢下重重心事，他正色道：“这金牌你拿着备不时之需。皇上病重，要防权臣借机生变。”
修霁看清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脸色也慎重起来，低声道：“这是父皇的金牌，不仅可以调动御林军，如父皇亲临，怎么会在你手里？什么严重的事，竟然要用到这个？”她适才那番话说得虽然掷地有声，终究还是心里没底，见花玥如此慎重，心里也有些发慌起来。
花玥见她小脸上红晕尽褪，忙笑了一下让她宽心：“别担心，我只是让你以防万一。”
修霁将金牌递到他面前，低声道：“这金牌关键时刻能派大用场，你比我更需要它，你还是留着吧。”
花玥故作轻松的一笑：“我的本事你还信不过么。放心吧！你要不听我的，我出去就不回来了。”
修霁急忙将金牌按在胸前：“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殿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秋思的惊叫声突兀而至，吓得修霁差点将手中的金牌丢在地上，回身只见几位母后身边的大嬷嬷一脸肃然的看着她和花玥，身后更跟了一群宫女太监。原来是发觉公主偷溜出去，所以特地来寻找的。。。。。。
疏桐宫中，皇后娘娘早早起身，未及梳洗就去了东边的偏殿，进门就见修霁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一夜未眠神色分明憔悴了许多。见皇后进殿，修霁恭敬地磕头道：“母后安好！”
“你可知错了？”强压下心疼的感觉，皇后板着脸问道。
修霁点点头：“儿臣知道错了。”
听女儿认错，皇后心已软了，嘴上却依然斥道：“你错在哪里了？说与我听，看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修霁认真地道：“儿臣翻窗偷溜出宫，全无公主的规范。是大大的错了。”
“还有呢？”
修霁想一想，道：“儿臣不能为母后分忧，还要让母后担心，半夜不能安睡，是天大的不孝。”
皇后娘娘点头时带了几份欣慰：“你总算长大了。起来吧！下回再这样定不轻饶。”
修霁揉着酸痛的膝扶着秋丝站起身来，口中道：“儿臣遵旨。”心里却有自己的主意，看来以后偷溜出宫更加不易，都怪当初在花家时偷懒，没有好好学学轻功。好在花玥出京去了，一时半会也就用不上这功夫，这段时间可要好好练习一下。
抬头见皇后娘娘愁眉深锁，修霁又暗暗自责，父皇还在病中，小弟年幼，母后已是心力交瘁，自己未能替父母分忧，还要让他们担心。乖巧的凑上前去，低声道：“母后，如今朝廷上的事又多又烦，儿臣想为父皇分忧，求您成全。”
皇后娘娘意外的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神色真诚，并无半点玩笑状，摇头道：“你一个女孩儿，朝中的事岂容你的插手？”
修霁端端正正跪在母亲面前，轻轻摇动她的双膝，道：“父皇病重，伴伴又出京办事去了。四位皇兄还未回宫，就算回了宫，他们互相不服气，不添乱就不错了。小五，太子都还小，此时除了儿臣，还有谁能为父皇分忧？”
皇后娘娘听修霁说得有理，她也正为此事烦心，叹口气道：“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这些事你从来都没做过。我怎能放心？”
修霁认真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自不量力干涉国事，不过是帮着父皇整理奏折，按父皇的意思做些抄抄写写的事。”
皇后听了这话也是一阵心动，早听花愆提过，修霁这两年和花玥在一起读了不少书，学了不少东西，早已不是一般闺阁女孩可比。抄抄写写这些事料想难不倒她。这些事虽然不是大事，却十分琐碎，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更重要的是，这宫中再难找出一个比她更能让皇帝和皇后放心贴心的人来。想到这里，皇后终究点了点头，道：“也罢。我去与你父皇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思，若你父皇恩准，你就也学着为父母分忧吧。”
修霁连忙行礼：“谢母后！”
皇后用手指轻点女儿额角，似嗔实慰：“这么大了，总算比小时候懂事一点了。”
皇后去探望承熙帝时，就将修霁的意思与他说了，随后道：“臣妾想这两年修霁真的长进了不少。这些小事料她也能做得来，最重要是聪明贴心，皇上如今病着，她能帮一点是一点。”
承熙帝刚要说话，一阵剧咳又冲口而出。皇后连忙伸手轻拍他的后背，脸上忧色更浓：“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上朝理事？”
好容易顺过这口气，承熙帝胸有成竹地道：“梓童不用太担心，今天头午伴伴已经将那四个小子平安的放回来了。朕让他们在朕病重期间代理政务，辅佐太子。”
皇后大惊，忍不住道：“求皇上废了小六‘太子’的尊位吧。这位置坐得太险了。”四位皇子可不同花玥，皇后娘娘信得过花玥可信不过他们。
承熙帝微微一笑：“放心吧，这事伴伴走时已经安排好了。如今他们相互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说，朕还没死呢，这大夏还容不得他们放肆。”
承熙帝又道：“你才说得是。朕如今真的是力不从心了。修霁有这心思正好。就让她来帮朕处理些事情吧。刚开始可能不懂，教上几回也就会了。说不定天意如此，我大夏要出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护国公主’呢。将来也可传为一桩美谈！”
“护国公主？”皇后将这称呼念了两遍，摇头道：“我只要孩子们都平安就好，却不在乎这虚名。”
修霁在千金殿中等了一天，到傍晚时分终于等到了父皇传召的圣旨，匆匆赶到永昌宫。
承熙帝有意要看她本事如何，就随手指了桌上几份不太要紧的奏章让她看过宣讲分析一番。修霁也不怯场，平日与花玥讨论书典时也常有争论，此时与彼时虽有不同，却也有共通之处，于是娓娓道来，竟也是思路清楚，条理分明，承熙帝十分满意，当场应了她所请。从此后，所有承上来的折子先由代管国事的四位皇子看过商议好意见，再送到永昌宫，由修霁从中找出重要的由承熙帝龙目亲审，若承熙帝觉得妥当就放下去办理，若承熙帝另有旨意，则大多由她执笔拟旨后再发还给四位皇子。
如此一来，修霁就成了承熙帝的臂膀，多亏她聪明能干，省了承熙帝不少功夫，国事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
平静有序的日子才过了两个多月，随着承熙帝病体日重，人心又渐渐的不稳起来。
修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力量有限，只能尽全力为父皇分担一些。至这几日，承熙帝已经神智模糊，完全无法处理政务了。
眼见父皇不久于人世，四位皇子又开始不安份了起来，永昌宫的四周也不时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修霁心知这是千钧一发之际，不敢怠慢，好在花玥留下的金牌在手，她就悄悄的布置了起来以防不测。
这一日承熙帝有了些精神，冲修霁略招招手：“霁儿过来。”
修霁连忙走了过来，问道：“父皇，您好些了吗？”
承熙帝无力的摇摇头：“怕是好不了了。朕问你，你那四个兄弟最近可安份？”
修霁不敢欺瞒父亲，只得如实道：“他们最近走动有些异常，与大人们交结过密。”
承熙帝叹了口气：“看来终是不能两全了。朕本来想保全他们，不让他们骨肉相残。如今看来，这番心血终究是枉费了！也罢！既然不能全保，也只有保小六了。”
听这语意不善，修霁吓了一跳：“父皇——您要怎么对付三位皇兄和四弟？”
承熙帝沉默片刻，从牙缝中挤出八个让人胆寒的大字：“成王败寇，斩草除根！”
“父皇不可！”修霁重重地跪倒在龙榻前：“他们都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两行浊泪溢出眼眶，承熙帝颤声道：“这是命啊！生在皇家，身不由已。”
修霁忽然想起母后当年说过的话。父皇平时虽然看着宽厚慈爱，但真要狠起心来，即使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极狠得下心来。
修霁后脑发凉，心知父皇为了保全小六，已经对四位年长的皇子动了杀机。她和小六是一母同胞，但和四位皇子也是血脉相连，怎忍心看他们被杀。可是父皇所虑也是实情，若是不乘着父皇还在除去这四个有野心的皇子，小六不仅太子之位不保，性命都保不住。还可能牵连母后和自己。而且这四兄弟互不服气，皇位却只有一个，定会斗得翻天覆地，到时血雨腥风定会淹没宫帏朝堂，到最后也还是那八个字的结局：“成王败寇，斩草除根！”
承熙帝催促道：“朕口述，你来拟旨！”
修霁勉强答应了一声，昏昏沉沉的起身去取文房四宝，神思不属之际，一脚踩空，就重重地跌在地上，手肘处立即擦去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痛，她还没来得及叫痛，却听殿外传来小鱼儿兴奋的禀告声：“禀圣上，邀日公子回宫了！”
“是伴伴！”修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似乎突然被一记铁拳击得粉碎，惊喜交加之下，竟然伏在地上痛哭出声。
只要他回来了就好！呜。。。。。。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归去来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