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用心才冷

84、情深暖人

　　修霁左手拿着的红色的布老虎，右手拿着一串可爱的小铃铛不停地晃动着，叫道：“乖小六，快点爬，爬过来姐姐给你糖吃。”

　　大红金丝绣凤被上坐着个肉乎乎的小人儿，正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盯着姐姐手中的玩具，伸出手背都胖出好几个小坑的小手往前伸着，口中依依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婴语。

　　修霁将小布虎伸到小人的面前，等他伸手去抓时却猛的一缩，道：“爬过来我就给你。”

　　小人儿依然叫着，用手拼命够着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抓不着的玩具，叫声有些焦急。修霁哄道：“好弟弟，囡囡都爬得很好了，你到现在都不会爬，这多丢脸啊。你可是男子汉呢，输给小姑娘多丢脸。乖，听话啊。。。。。。”

　　修霁不停地哄着弟弟，可那小皇子一点也不给她面子，屁股牢牢的粘在床上就是不肯爬。修霁终于没了耐心，伸手要将小人儿摆成趴着的姿势，小人儿不甘就范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哭起来。

　　刚进门的花玥听到小人的哭声笑道：“你一天不欺负人就难受吗？”

　　修霁闻言抬头：“你怎么来了？小心地上的凳子。”

　　花玥扶着墙摸索到椅子前坐下，嘴里道：“就你这乱，每次来了都要小心。”

　　修霁噘噘嘴，有些委屈道：“我已经学着收拾了。谁知道收拾屋子这么麻烦，早知道就把秋丝也带出来了。”花家是给她找了一个丫环，但比起秋丝却差了不止一点，而修霁公主的破坏能力又远远超出一般的千金小姐。

　　两人正说着话，不防一直不肯爬的小皇子忽然四脚着地，爬到了花玥身边，伸出小手去拉他的袖子。花玥眼睛看不见，又在和修霁说话，一时没有察觉，等给花玥倒水的修霁一回头，只看见自家小弟身子一晃，竟然从床上滚落下来，惊得她尖叫一声：“小六。”

　　听到修霁尖叫，花玥也感觉到了不对，伸手去捞，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只听“扑嗵”一声，小人儿已经跌到了地上，立即儿啼声震天响亮。

　　两人手忙脚乱的将小皇子抱了起来，慌乱之中，花玥的手碰到了某个柔软高耸的所在。两人同时一怔，花玥心中一阵乱跳，又是难堪又是心慌，若修霁嚷起来，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谁知修霁虽然羞得满脸通红，迟疑了一下，终究一声未出，只是抱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弟弟柔声哄着。

　　两个各怀心事，一时都不出声，倒多亏了小皇子的哭声，屋里才不至静得诡异。花玥红了脸思忖再三，觉得自己一个男儿，若此时装傻混了过去，怎么也说不过去，终究还是开口道：“殿下，刚才对不住。我实在不是有意的。殿下若是气不过，是打是骂伴伴都受了。”

　　他这番话说得颇为忐忑，虽然修霁和在宫里时大不一样，可毕竟本性难移，平时两人难免争执，但那都是些小事，如今这事却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小。修霁已经及笄，花玥也快十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对男女情事将懂不懂的时候，自然格外慎重，再加上修霁身份高贵，天家娇女，岂同寻常？因此花玥说这话时，已经抱定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决心。

　　谁知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修霁说话，花玥想问却又不敢，生平竟然第一次尝到这种进退维谷的滋味，就像吃鱼鱼刺卡在嗓子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好生难受。

　　修霁好容易将弟弟哄得不哭了，这才偷眼回头看花玥，见他脸上又红又□□彩之极，胸中仅剩的那些羞恼都化个干净，道：“我知道你看不见，这事并不怨你。我也没有生你的气。”

　　没有想到修霁这样识理，花玥一时竟未能反应过来，见他呆呆的一言不发，这般神态却是从未见过，正想开口取笑他，一股羞意却让她檀口微开既合，掩饰道：“小六一定是饿了，我抱他去找娘亲去。”丢下花玥自去了。

　　花玥听她走了，意外之下竟然感觉有些欣喜，停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独自呆在女孩的闺房中不合适，正要起身不防左脚麻了，脚着地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身体一跄就向前扑去，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想扶住什么，却不料抓住了一个冰冷柔软的东西。

　　纤细均匀的骨架，光滑如丝绸的肌肤，还有冰冷的触感，有了这几点感知，花玥立即就认了出来：“斯辰，你什么时候来的？”

　　斯辰瞳仁深处微微一亮，他什么也看不见，自己没有说一句话，他就能立即知道是谁。难道，这就是常人所说的缘吗？

　　心里这么想，他出口的声音也就多了几分温度：“小心点。”

　　花玥借着他的手站稳了脚，在腿上发麻的地方拍了两下：“没关系。坐久了有点麻。”

　　斯辰低头去看他的腿，口中道：“让我看看。”

　　花玥又用力在腿上敲了两下：“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就好了。”话音刚落，却感觉到两根冰凉的手脚在他的腿上戳了几下，酸胀麻痛的感觉立即就轻了大半，早听说斯辰医术不凡，第一次亲身体验果然神奇。脚麻虽然是小事，可是效果如此立竿见影依然让他忍不住佩服道：“真是好本事。谢谢你了。”

　　斯辰唇边多了一丝笑意，扶住花玥：“你再走两步，血脉通畅就好了。”

　　花玥一跃而起，动作轻灵敏捷完全看不出半点异样。斯辰的刚刚浮起的笑意立即抹去，淡淡道：“你的腿没事？”难道刚才他是假装的？

　　花玥不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刚才是麻了，不过我从小练武，一时血脉不通早就好了。”

　　斯辰听了这话，脸色才好了些，只是道：“那就好。”

　　花玥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随便走走。”斯辰脸上涌出罕见潮红，可惜花玥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本能的觉得这话有误，斯辰跟修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再说男女有别，他跑人家屋里来做什么？花玥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和修霁也是男女有别，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啊，嬉笑打闹都是如此自然。

　　虽然感觉可疑，花玥终究没有揭穿斯辰的谎言，不知为何，他隐约就是觉得这个古古怪怪的男子对他并无任何恶意，起初因他窥探自己的秘密而生的恶感经过一年的时间推移，也淡得几乎感受不到了。花玥只是奇怪斯辰为什么总会突兀的出现和消失，难道他真的无事可做？可是听娇儿说，外面求他卜卦的人多得很，他应该很忙才对。

　　窗外桂树上开着金黄色的小花，阵阵香风腻人，正房里两个妇人对面而坐。坐于下首的布衣女子正手扶一个小小的簸箕，里边是一些桂花，正与上首的妇人闲聊。

　　上首的妇人身穿金丝掐花万字留仙裙，外罩青花嵌火狐狸毛夹袄，低头看着下首的妇人细心的仔细挑捡着花里藏着的细石子，口中道：“芮姐姐，你弄这些做什么？”

　　芮氏笑道：“弄干净了做桂花糕啊。几个孩子都爱吃呢。”

　　上首的妇人正是皇后娘娘，听芮氏这么说，微笑道：“这些粗活还用你来做吗？你只要旁边看着厨娘做就好了。”

　　芮氏不在意地道：“什么粗活细活的。自已做看孩子们吃得开心，我也就开心了。刚来鲁镇那几年，什么活不得我自己干。”

　　“可苦了你，那时一定很不容易。”皇后娘娘语出由衷。

　　芮氏道：“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山里的一个村姑，做点活算什么。能和尚希在一起，怎么苦也不苦了。倒是他，才是真的苦了。”说完轻轻一叹，芮氏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顺便手指一勾，将悬于眼睫的一滴咸水弹了去。

　　皇后迟疑了一下，问道：“他——怎么了？”

　　芮氏淡然道：“也没怎么。只是一下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本来是一呼百应，举手抬足万千注目，忽然间从天下跌到了地下。他自幼学的治国安邦，文武济世之才都没了用武之地，既不会耕田种地，更不懂行商经济看人脸色。身为男人靠妻子生活，心里有委屈没处说，尤其他这样的人——”说到这里芮氏停了一下，想起当初家中全靠自己教书的束修渡日，虽然是心甘情愿，却也有丝丝酸涩涨得她胸口一阵阵发闷。

　　皇后幽幽一叹：“总是我累了你。”

　　芮氏听了这话倒笑了：“娘娘怎么说这话。当年若不是你救了尚希，哪有我们的今天。前几年是苦了些，到底也过来，如今尚希已经过了这个难关。自他重新振作精神之后，我们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快活如神仙一般。”

　　“花爷出门四个月了吧？他平时也常常出门这么久吗？”

　　芮氏含羞一笑：“出门是常有，但很少有这么久的。以前他若是出门时间超过两月，他就会带上我和琦儿。”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在家里做客，这回他一定也会带着妻儿一起出门。

　　皇后惊诧道：“他出门做生意还要带上你们？”

　　“尚希说，他江山都可以不要，只要有妻子相伴，儿女绕膝就无憾了。”芮氏眉目间溢满的幸福让皇后心里忍不住一酸，侧开脸去不敢再看，怕泪水忍不住就突出眼眶。

　　过了一会，皇后没话找话道：“我来帮你吧。”

　　芮氏道：“已经弄好了。不用你再沾手了。要不你先坐会，我把它送到厨下就来。”

　　皇后也站了起来：“我也不算什么客人，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也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手的。”

　　“也是，我倒忘了你也有一手好厨艺呢。当年第一次见，你做的小点心味道可真是不错。”芮氏也笑了，想起当年两人一见如故的情景。

　　皇后也道：“你既然记得当年，就不该总是跟我这么客气，我叫你姐姐，你却总叫我夫人。”

　　芮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还不是跟着尚希叫的。总不能他叫一样我叫一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皇后道：“理他呢。是我叫你这么叫的。他要不爱听，叫他来找我就是。”

　　芮氏轻笑：“那好啊，我就叫你妹妹了，你可别不高兴。”

　　“我是求之不得呢。”皇后说着抢过芮氏手中的桂花：“让妹妹替你拿着，我们一起去厨下吧。”两人说笑着从上房出来，穿花拂柳，说说笑笑，不觉到了厨下。

　　仇妹正在厨房指挥着厨娘们，如今花家比当年大了数十倍，仇妹虽然已经很少下厨，但厨下的事依然要她来管。正在忙碌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自家娘子的声音，一抬头，见芮氏和白夫人慢慢行来，连忙迎了出去，先向白夫人行了个礼，才转脸向芮氏：“娘子怎么来了？晚饭一会就好。”

　　芮氏将手中的簸箕递了过去：“快去洗洗，晚上点心就吃桂花糕。”

　　仇妹连忙接过来，笑道：“正是呢。自从桂花开了，剑儿念了好多天娘子的桂花糕呢，今天他可有得吃了。”

　　芮氏微笑：“剑儿读书辛苦，是该好好慰劳一下。”

　　仇妹苦笑道：“自从玥哥儿回来后，这孩子越发贪玩了起来。爷这几个月不在家，我看他读书练武大不如以前刻苦了。”

　　芮氏听了这话皱起眉来：“这可不行。读书练武不可松懈。我也是忙得疏忽了，今晚就好好跟他说说。”

　　仇妹这几个月为儿子的事担心，但看到芮氏全心招待白夫人不敢打扰，这时听了这话，心里自然开心，笑道：“娘子开口料这孩子不敢不听。还是玥哥儿好，无论爷在不在都没有片刻松懈。”

　　“娘亲，你又在背后说我了。”忽然从一旁跳出来的那个可爱男孩嘟着嘴，一脸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