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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幻像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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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人大多逐水草而居,定居的并不多,但花家毕竟是从关内搬来的,所以花愆还是吩咐人建起了一处庄园。庄园很大,却并不奢华,里面设施一应俱全。花家人到来之前,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些人,都是为花家做事的人。等到花愆一行人到来,这庄园才算真的有主人了。
见主人一家渐行渐近,路长风一跃上马,带着四个小子飞奔上去迎接,离花愆马头还有两丈多远,路长风坐在马上,长揖道:“爷,可把您盼来了。”
花愆点点头,路长风又对一旁的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夫人一路辛苦了。”皇后点头为礼。路长风然后转向芮氏道:“娘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请娘子歇息几日,长风再向娘子禀告。”
芮氏浅笑道:“有劳了。”
“娘子说得哪里话?长风如何当得起。”路长风诚惶诚恐地道。爷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底下人有事都喜欢先求了娘子,只要娘子允了,所求大多能成。所以路长风一见娘子来了,就定了心。有娘子在这里,下人们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路长风向皇后和花愆夫妇问过安后往后一看,第一个就见到花玥骑在一匹白马上正与冰剑说话,他催马迎了上去:“好哥儿,可算又见到你了。想死我了!”
花玥听到路长风的声音,伸出手与他重重一击掌,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在双马交错的一瞬间,花玥低低在路长风耳边道:“可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想要我折腾你一下?”
路长风一怔,灿烂的笑容一下无法收回,僵在脸上看着说不出的诡异。花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勾出一个极美的笑容,道:“别害怕。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哪还能再随便捉弄人?”
路长风这才干笑出声:“哥儿别开这种玩笑。路长风还想在花家快快活活的养老呢。”
花玥道:“那就看你能不能让我快活了。”
路长风暗暗抽了口气,苦着脸道:“玥哥儿,爷可不是一般人,你可千万别为难我。除了爷的吩咐,其它的事,您说一,长风如何敢说二?”
花玥郑重的点点头:“你这话我记下了。也好,我不为难你就是。”
路长风松了口气,这才去与其它几位小主人打招呼。
一行人进了庄园,在正厅坐上,花愆让皇后坐首座,皇后不肯,只拉了芮氏坐在左侧的椅子上。花愆也没有再让,自己坐在正中,一群小孩儿坐了右侧。冰剑是花愆义子自然也在其中。冰杰和仇妹花氏夫妇从未当他们是下人,所以也跟孩子们坐在了一块。路长风等几个花愆亲信的手下则只能规规矩矩的侍立一旁。
长途跋涉了一路,花愆只是略略问了几句就让大家都回屋歇息去了。刚歇了一晚,第二天就有贵客上门。
原来花愆买的这片草场,原来属于这里的一位王爷。这位王爷在这里是个跺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而来访的贵客,正是王爷与他的侄子。
花愆与王爷要去附近走走。他的侄子怕受叔王约束不愿去,就留在了庄园中等侯。
这位小爷二十上下年纪,哪里是个闲得住的人?不到半天就把这把庄院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见这庄园虽然不小,却丝毫不见富丽气息,从心里就有些瞧不起花家。不知叔父是怎么想的,竟将祖宗留下来最好的一块草场卖给了一个外乡人。那花愆虽然看着不凡,看看他这家,分明是个平常的普通人家。
他正在那想着,却见不远处拐角转出一群少年男女来,有说有笑正向他走来,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发亮了。真让人想不到,这样不起眼的庄园里竟然有这样一群人。当真是个个气宇非凡,容貌出众。忍不住就想上前与他们亲近交谈。
虽然一路劳顿,少年人新到了一处,总是兴致勃勃,又睡了一夜好觉,今天就凑到一起商量要去哪里玩。花玥,花琦,修霁,冰剑,连平常不与他们聚在一起的斯辰都没有丢下,被花琦拉了来。几人正在商量着去哪里转转,谁也没注意前面有人在咳嗽。
花琦只顾说话,不防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哎呀”一声刚刚叫出一半,那人却冷冷地发话道:“你没长眼吗?”
花琦揉着撞痛的额角还未来得及说话,冰剑已经冲了上去:“你看见我们过来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分明是故意的。”
那人冷哼一声:“我站在这里不动,是她不长眼。你是哪来的豺狗,叫得好难听。”
他开口两句,竟然连骂两人,气氛立即剑拔弩张起来。花玥是这群孩子的头脑,到此时才慢悠悠地说话了,开口竟是斥责自己的妹子:“走路也不看着路,这下踩着狗屎了吧?”
王爷侄子又直又挺的鼻子都气得歪到了一边去:“哪来的瞎子,好大的胆子。”
花玥听他骂自己瞎子,心下动怒,脸上却淡淡的不见波澜:“敢在别人地盘上骂人的人,想来应该有些本事吧。我们正想出去跑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如何?”
草原上的人哪有不会骑马的,那王爷侄子也是个中好手,当下就应了下来。一群人骑上马出了庄园,转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一干小祖宗找到一个极好的所在。一个矮矮的小山坡,平缓的坡上铺满了细绒一样的嫩草,摇曳的野花若粒粒宝石镶嵌其中。坡下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河底的沙石在水光映衬下都闪着珍珠一样的光泽。青色的小鱼在水里摇头摆尾游得快活。
花琦看得高兴,伸手去水里抓鱼,可她的小手刚刚碰到水,却飞快的缩了回来:“好凉!”
王爷侄子不屑的冷笑一声:“那是雪山上化的雪水,当然冷了。”
花琦却也不与他争执,回头对花玥道:“哥,我们就在这里玩到天黑再回去吧?”
花玥点头道:“好。”
几个人欢呼一声就四散去寻乐子了。花琦冲到山坡上去采摘野花,冰剑自然紧跟其后。斯辰从背囊里寻出一个钓杆,竟然坐在一块大石上开始垂钓。修霁则对草地上跑过的一只野兔产生了兴趣,骑上马追着跑出好长一段路。花玥因为看不见,不敢像他们那样乱跑,就躺倒在绿草地上,拨下一根青草放在嘴里嚼。
所有人都把那位小王爷当成空气,他就有些憋不住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其实在庄园里一看到这几个人,他就心生结交之意,所以才巴巴地站在路中间,还特地咳嗽了一声,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本来想自己一身王公的打扮,这几个民间少年一见,自然会赶紧的上前巴结,谁知这几个人个个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从始至终竟无一人对他露出哪怕略带一点讨好的笑容。更被那个盲眼的少年骂成了狗屎。现在又没有一个人肯理他,他眼珠一转,决定不再干站在那里,而要主动去找这些人的麻烦。
仔细掂量了片刻,小王爷从仍然呆在原地的两个人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在草原上,他一向是想怎样就怎样,何时在意过别人,怎么会对这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如此小心。他最终选择了那个垂钓的黑衣少年是因为那黑衣少年虽然看着冰冷难以亲近,却比躺倒在草地上的白衣少年让他觉得轻松些。
那白衣少年明明生着一张明媚如阳光的脸,嘴角时时隐约笑意可见,却让人不难侵犯,所以小王爷最终还是把目标定在了斯辰身上。
慢慢走到斯辰身边,见他全神贯注于钓杆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压下心底再次涌起的被忽视的不快,小王爷的眼珠四处看看,想找个借口发难,眼光一扫,却见斯辰额上金冠上颤颤的缀着一颗明珠,光泽极佳,一看就非凡品。于是开口道:“好大胆,不知道这样的极品明珠,不是你这样的草民可以用的吗?”
斯辰其实早已看到他靠近,不想理他,只顾专注的盯着水面。这里很少有人垂钓,鱼儿都没有警惕之心,很快就有鱼儿咬钩了。他正平心静气等着鱼儿把钩咬实就要拉杆,小王爷忽然一开口,他一怔的功夫,那鱼尾巴一拍水,已经溜了。
斯辰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并不说话,收了钓杆向花玥走去,除了花玥,他讨厌与任何人靠近,就连花琦,那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又对他亲热得不得了,若不是为了接近花玥的,他也不会勉强与她亲近。只是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和花家所有人接触的过程中,笑得越来越多。而以前,他几乎以为自己天生是不会笑的。因此他对小王爷的挑衅根本不屑一顾。
花玥感觉到照在身上的阳光少了一些热度,挥挥手道:“要晒太阳就躺到一边去。别挡着我。”
话音刚落,身边果然躺下一个人。斯辰用他略带童音的嗓子问道:“我一句话也没说,你怎么总能知道是我?”
花玥将嘴里嚼碎的草根吐掉,又换了一根新鲜的,口中道:“那还不容易。你一走近就有一股冷气。我看你真该看看大夫,全身冰凉得像块石头。”
斯辰沉默了一会道:“我就是大夫。巫医,巫医,其实是相通的。”
花玥道:“我虽然不是大夫,却知道人还是要多些快乐欢笑才好。”
“可我不是你们。”斯辰叹了口气,停了一下又道:“花玥,跟我走吧。这凡间虽美,终究不是我们久留之地。呆得久了,尘世浊气会侵扰了你天生钟灵之气,沉沦了神心。”
花玥皱眉:“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因为我的巫师,你是神兽,我们在一起修炼,定会事半功倍的。”斯辰正色道。可惜花玥看不见他的眼睛,自然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真诚和渴望。
花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因为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而重新咽了下去,只是道:“你别白费心机了。那个冷冰冰的神仙你愿做就做。我就喜欢做个俗之又俗的俗人。”
斯辰眼中光芒一黯,低声道:“那只是现在。红尘苦恼太多,你难以独善其身。伴伴,你总有一天会想脱身的。我等着你醒悟。”
花玥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他。谁知斯辰竟然一把握住他的手。因为有修琅的事,花玥极讨厌男人无端接触他的身体,尤其是这个斯辰,低斥一声:“干什么?放开手!”
斯辰却道:“静下心闭上眼,我让你看些东西。”
他清冷的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花玥终究没有强行挣脱,他双目被布蒙住,倒不用闭上眼,只是静下心来。这一静下心来,立即无数场景一幕幕在他脑海浮现,越看越心惊,他忍不住想脱开斯辰的手,却不知那只细弱的手掌怎么生出这么大的力量,让他挣脱不能。而他自己却像梦中一样,全身的力气半点也使不出。照在身上暖暖的阳光好像忽然添了几倍的热度,花玥只觉浑身燥热,额上见汗,冷斥一声:“放手!”
斯辰的手终于松开了,花玥一跃而起,怒道:“你竟然敢用巫术骗我!”
斯辰低声道:“我只是用灵力让你看到你坚持留在凡间的后果而已。那些影像并不是我幻化出来的,实在是将来就要发生的事。就连我自已,也不能控制你能看到了什么。”
花玥一声冷哼:“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何时曾对我客气过?”斯辰幽幽一叹,声音里满是自怜自伤。他这一辈子都是被人当成神一样的敬畏,何曾曲意讨好过别人?他本来最讨厌与人接近,无论何时何地都与人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可对花玥,他却一再改变自已去接近他,甚至变得不再像自已。
花玥对斯辰语气中的感伤丝毫没有在意,他仍沉浸在一种愤怒的情绪中,也许是刚才看到的情景触痛了他年少敏感的心,他怒气冲冲道:“对你这种人何需客气!”
花玥的话如钢针扎进斯辰心窝,剧痛难忍,他握住心口,低声喃喃道:“说的是。世上有一种缘,是为孽缘。你我之间,大概就是这一种吧。”
花玥负气不理他,撮唇呼哨了一声,在一旁吃草的白马立即跑了过来。他也不等跑远的弟妹和修霁,上马飞驰而去,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