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烟花》轻舟浅浅

21、否

　　……
　　阿余。
　　是她对余淡亲昵的称呼。
　　而这份亲昵，是被她所遗忘了很久的，在此刻才回想起来的回忆。
　　她不记得过往，余淡也同样不记得。
　　这份亲昵，还是变成了说出口的陌生。

　　杨亦冬跟在余淡的身后，沉默地走着。
　　“离别是很常见的事情。”余淡说着，回头却瞥见那人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
　　“啊……”杨亦冬回神，“我只是在想，忘却的记忆该怎么才能回忆起来。”
　　“你是说之前周五的事情？”
　　她摇摇头，“除了周五，我还忘了很多事情。”
　　余淡看着她。
　　“比如呢？”
　　“没有‘比如’，”杨亦冬抬眸，轻轻地看向余淡，“我忘却的事情，是与你的过往。”
　　余淡微微蹙眉，“与我？”
　　“嗯。”杨亦冬望向窗外的星辰，良久，叹了口气，“罢了。没什么。”
　　“就送到这里吧，”杨亦冬在楼道口站定，说，“你也快回家吧，别让父母久等。”

　　余淡的下楼声逐渐远去。
　　楼口忽吹来一阵风，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杨亦冬望着楼墙中的那窗莹月，思绪纷飞。
　　阿余……
　　你真的是阿余吗……
　　失去了记忆的你，还是阿余吗。

　　2月11日，周三。
　　新的一天开始了。
　　【叮咚！发布任务！】
　　【主线任务：帮助自卑的步任重拾信心】
　　【支线任务：步任在运动会中取得田径项目任意一项年级第一的成绩】
　　【任务截止日期：运动会结束后】

　　步任……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但是眼见着先前坐着余欣欣的空座位，补上了步任。
　　这个座位是NPC专座吗……杨亦冬不理解。
　　步任留着精干的短发，只在耳垂下侧，行事作风都活跃敏捷，这大概是经常运动者共有的一种——“运动气质”。
　　步任与余欣欣的自然存在不同，她的设定是转校生，从入场起就是个外向大方的人，颇有兴趣地跟周围的同学打着招呼。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你好，我叫步任。”
　　杨亦冬礼节性地握住。
　　“你好，我叫杨亦冬。”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提出了半个月后要举办的运动会。
　　同学踊跃着要报名，一个个举着手，课代表站在一旁，用笔在表格上写着注释。
　　步任也举手了。
　　“我想参加400米的跑步。”
　　步任名字后面的表格填上了“女子400米”。

　　自由活动时间，杨亦冬看着步任找到课代表，说了些什么。
　　任务在身，她离步任并不远，能听见那人是想要取消项目。
　　课代表离开了。杨亦冬走过去。
　　“为什么要取消？”
　　“害，”步任不在意地笑笑，“我左腿有旧伤，跑不了。”
　　“既然报名了，不如就试一试。”
　　步任摇摇头，“算了。反正也跑不快，肯定得不了好名次。没什么意思。”
　　“可是我看你刚才报名的时候很积极，还以为你很想参加呢。”杨亦冬说。
　　“……”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叹了口气，“是啊，确实很想跑，可是……唉——谁让我腿上有伤呢。”
　　“这伤……是最近的吗？”
　　“不是，是一年多前的了。但是……还是有影响。”
　　“我看见你刚才热身跑步的时候跑得又稳又快，好像完全不受影响。”杨亦冬期许地看向她，“这是不是说明你的伤已经好了？我根本都没看出来你哪里受伤了。”
　　“是右腿的软骨软化了。”步任抿抿嘴，摸了摸自己的右膝，“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好了没，慢跑还好，只是跑快时还是会隐隐作痛，我不敢用力跑。”
　　“那不如跑800米？”
　　“800米也需要速度啊，而且我擅长短跑，耐力并不好。”
　　“不管怎么样，不如先试一试呢？”
　　步任有些低落，“我就不了，万一……万一把腿再跑坏了……而且以我现在的状态，我根本不敢快跑，上去比赛也只是……丢人现眼。”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像是为步任，更像是为自己太过着急而自责，“先别取消好吗？再等等。”
　　“等什么？”步任疑惑道。
　　杨亦冬长这么大以来，已经被谴责过太多次，如今行事早已变得很会察言观色且小心翼翼，但唯独这件事不同，她抬眼，奇迹般地坚定地盯着步任看，说：
　　“等你决定参加比赛的时候。等你觉得自己可以参加比赛的时候。一定会有那个时候。我保证。”

　　杨亦冬不喜欢出门。
　　偶尔外出，也只是因为有什么事情。
　　她来到这里已经快三个月了，但是几乎没出过几次门。
　　除了买东西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社交。
　　这几天她和余淡没说过一句话，她向来是主动的那一方，如果说是她在自己和余淡的友谊之路是踏了一百步，那余淡从没朝她走过一步。
　　现在她不开口，余淡也一如既往地沉默。
　　本来，这个局面对于完成任务非常不利。关于余欣欣的任务里，余淡在辅导学业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她还有印象的是，在她的设定当中，余淡并不经常运动，更别说擅长。
　　因为她就是埋头做题，从不上跑道的人。
　　所以现在缺少余淡，似乎也没什么。
　　杨亦冬站定，舒了口气，又继续向前走去。
　　余淡果然是不喜欢她。
　　她眼前又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明明只是昨天，明明只是一年前，却好像离她很远很远。
　　记忆中的画面已经失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和声音，但即使模糊，杨亦冬也能听出对面那人话语中不加掩饰的笑意。
　　她被思绪强行停下了脚步。
　　她能感觉到从自己心中泛起的凉意，正密密麻麻地穿透着全身。
　　现在的余淡，不是她记忆中的阿余，不是一年前的阿余。
　　或许她根本不是失去记忆，或许阿余根本不长这样，或许是系统认错了人——和一个名字有“余”字的人弄混了。
　　这样去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余淡不认识她，为什么余淡对她如此冷漠，为什么无论如何余淡都无法信任她，和她建立友情。
　　因为那人根本就不是阿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