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污染物之后》六木

5、萍乡工业园区（二）

　　“啊——”

　　李虎整个人跌入深坑中，他顾不上摔断的腿，惊恐环顾四周，“谁，谁在说话。”

　　向阳装死不出声。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凭借落日余晖李虎可以将洞内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里面除了碎石污水没有别的东西，不断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李虎想可能是自己幻听了。

　　于是他把注意力再又放在自己身上，他忍着剧痛扶着壁站了起来，试图爬上深坑。但他的右腿断了，使不上力。

　　李虎抬头大声呼救：“有没有人，救命。”

　　如此反复喊了十声，回音不断，始终没有人出现。

　　光线渐暗，李虎绝望的跌回地上，他回不去了。

　　他自己死不死到无所谓，但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女儿，他不甘心啊。

　　荒凉残破的工业园区，巨大的深坑里，一个不到五十岁的中年大汉，掩面痛哭。

　　向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她刚刚飘了出去，想找人来救李虎，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可能因为天快黑了，向阳感受到了许多同类，它们发出各种呓语，它们蠢蠢欲动。如果李虎不能及时离开，会有生命危险。

　　向阳快速扫视坑里的情况，看到一根断裂的水泥管后，她心里一动，随后迅速飞到断口处，身体开始不断液化，将一颗颗碎石推动。

　　小石头砸落在水泥管上，发出清脆的打击声，在空旷的坑里显得非常清晰。

　　李虎瞬间被吸引注意，他惊恐的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视线里是一根被砸得高高翘起得水泥管。

　　水泥管！李虎露出激动得神色，拄着长棍向水泥管前进，这里是工业园区，地下肯定埋着众多水泥管，他上不去，但可以通过水泥管道爬出去啊。

　　这个时候的李虎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钻进水泥管道，赶快爬出去。

　　李虎顺着管道爬啊爬，管道里没有光线，他便用打火机照明，李虎没有注意到，他的头顶，水泥管壁上，有一摊透明液体跟着他一同往前涌动。

　　十几分钟后，李虎终于通过管道爬了出来，他正想大笑几声，待看清周围景象后，脸上笑容僵硬。

　　他，回到了女儿出事的工厂。

　　天，黑了。

　　浓郁的阴邪气息迸发，在景象开始变换的时候，向阳一跃而起黏上李虎的裤脚。

　　“兄弟，愣着干啥，还不快去食堂打饭，晚一分钟就没得吃了。”

　　后背被人重重一拍，李虎呆愣了一下，哦了两声跟上那人，可他刚迈出右腿，整个人就跌倒在地，剧痛让他头脑清明。

　　看着完好整洁的厂房，飞速奔跑的工人，以及明亮的天空，李虎呼吸加促，整个人控制不动的发抖，他进入污染区了。

　　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李虎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不仅没有一点头绪，反而越来越慌乱。

　　左脚踝传来的凉意让他内心慢慢冷静下来，他想起之前那个从污染区闯出来的兄弟。

　　那个兄弟说，在里面一定要保持冷静，情绪不能失控，只要守住心神不被污染，找到出口就可以出来了。

　　对，保持冷静，不要怕，都是假的，找到出口就可以了。

　　出口，出口，李虎心里不断默念这两字，拄着长棍慢慢往厂房大门口挪动。

　　一路很顺畅，没有任何工人阻拦，就当李虎以为自己能出去的时候，保安亭里传出一声爆呵：“干什么呢！”

　　这个保安虎背熊腰，个头也大，李虎本来以为自己以及长得够壮了，可在这人面前就像个小鸡仔一样。

　　而且这个保安有点不一样，他的脸是青白色的，这明明是一张死人脸！

　　李虎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哆嗦道：“我要出去。”

　　保安低着头阴恻恻的盯着李虎：“工作任务完成了吗？没完成不能走。”

　　“完......完成了。”

　　“单子。”

　　“什么单子？”

　　“工作任务单，完成后，组长会签字，我要看有没有签字。”

　　“我......我没有单子。”

　　“怎么没有。”保安的头继续往下折了45度，他的嘴抵在李虎的头顶，轻声轻气的说：“单子在你衣服口袋里。”

　　李虎下意识地伸手往口袋里摸，还真让他摸到了一张硬纸。

　　李虎吞了吞口水，颤巍巍地将硬纸拿了出来，定睛一看，居然真是一张任务单子，上面还写了他的名字。

　　他的任务是贴条码，截止到晚上12点，他要贴满61250个，这怎么可能，就算他能一秒贴一个，也要连着贴17个小时，况且现在看天色已经是中午了，只有十二个小时，他根本完成不了这个任务。

　　李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推开保安，往外头冲去。

　　脚踝再次传来凉意，李虎还是执意往外冲。

　　保安没有再阻拦，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只是本来呈九十度的脑袋诡异的往右上再转了九十度，他就这样看着李虎冲出大门，嘴角上勾到耳边。

　　冲出大门的瞬间，李虎心里松了口气，他出来了......？

　　李虎震惊的看着十米外，侧对着他的保安，保安的脑袋再次转动，这次足足转了180°，完全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等看清保安的脸后，李虎吓了一大跳。

　　原本只是青白色的脸变了，现在的保安，脸颊消瘦，眼珠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黑窟窿。

　　那对黑窟窿牢牢地盯着李虎，说出的话语更加阴森可怖，“李虎，完成工作任务才能走。”

　　李虎不是傻子，明白工厂大门不是真正的出口，而且他出去一次，保安就变了个样，如果他再闯一次，说不定保安就会变成骷髅对他发起攻击。

　　李虎不敢多说一句，手里紧紧捏着任务单拄着长棍转身往回走。

　　工厂不会只有一个大门，李虎对这个工厂很熟悉，毕竟是自己女儿上班的地方，几幢楼分别是做什么的，四面有几个门，他一清二楚，闭着眼都能走。

　　可让李虎没想到的是，无论他来到哪个门口，遇到的都是先前的保安。李虎不敢上前搭话，看到保安就转身，最后李虎选择来到贴标签的车间。他想，可能需要他完成任务，等他完成任务找组长签字后就能走了。

　　这一耽搁，挂在工厂车间的时针已经转到了1，留给李虎的时间只有11个小时。

　　贴标签的车间里，已经站满了工人，粗粗看去不下一百人，没有一人说话，每个人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机器，举手，贴上，动作统一的像同一批出场的机器人。

　　李虎拖着断腿来到唯一的空位，开始笨拙的贴标签。

　　向阳从李虎的裤脚里滑出，迅速流到门边，再又通过细缝流出，很快就没了踪影。

　　这里很不对劲，向阳本能的觉得李虎不应该去贴标签，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出口在哪，所以乘李虎贴标签的时候，她出来探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虎现在在认真工作，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个领域的主人不至于在员工工作的时候害人吧。

　　而且向阳在李虎身上留下了一滴分身，虽然她目前只能在十米内通过分身瞬移，留总比不留好。至少如果李虎有危险，她能感应到，好赶回来救人。

　　这个工厂很大，一共七幢楼，四栋大厂房，一栋办公楼，一栋宿舍楼，还有一栋食堂。

　　向阳仗着身体优势，将四幢厂房转了个遍，任何角落都没放过，可能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所有人都呆在各自的岗位上，整个厂房只听得见机器转动声，车间外没有任何人，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还剩下食堂，宿舍楼以及办公楼，向阳瞄上了办公楼。

　　办公楼一共有五层，一楼是展厅，展厅前台站着一位盘着头发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站姿优美，双手搭在腹部，脸上噙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向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为人挺好看的。

　　可惜跟蜡像一样，没有灵魂。

　　就当向阳越过地面的黄线往楼梯上爬的时候，一道甜到腻味的声音响起：“客人，您还没有参观展厅，请由我来为您介绍我们工厂的产品。”

　　原先面向门口的工作人员不知何时转过了头，并膝弯腰，对着地面上的向阳伸出脑袋，鲜红的嘴裂开，露出八颗亮白的牙齿。

　　向阳僵在原地没有动，她不是被吓住，而是她上不去。

　　向阳试着往后退，能动，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参观展厅才有可能上去。

　　参观展厅？向阳没有一点兴趣，甚至还发起吐槽：“你们老板有想法却不多，既然都已经安排接待员，怎么只安排美女接待员，美男呢？看不起我们女性顾客吗？就是因为你们的不重视，你们即将失去我这位优质客户。”

　　向阳一边说一边流到了大门口，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跑路。

　　只留下笑容僵硬的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