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你》澄绪

11、第十一章

　　第二节课之后的课间要跑操，张小天去过厕所后就往操场走。广播里还在放运动员进行曲，跑道上清一色是蓝色校服的学生，按班级聚集在一起打闹唠嗑，但还没站成队列。张小天还没认全班里的人，只能朝大概方向往前走，路过四班时还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简单回应。
　　又往前走没几步，张小天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他。他回头一看，是陆白，旁边还有几个男生跟他一起。张小天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一班的队伍在哪儿，便朝那几个人走过去。
　　“同桌，我可喊你好几声了！”陆白朝他笑着说。张小天刚想解释自己没听到，陆白旁边那个男生先出声了：
　　“人家跟你又不熟，能搭理你这个烦人玩意儿？”
　　“哎你怎么说话呢？这可是我同桌！”陆白“啧”了一下，“没瞅见我同桌一看是我就过来了？”
　　张小天听着陆白他俩扯皮，悄悄打量说话的这个男生。那男生肤色黑的几乎看不清黑眼圈和皮肤底色的界限，个子很高，看上去要比站在一旁的陆白高出大半个头，但偏偏很瘦，又有点驼背，站在这里反而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擦，你说关系好就关系好吧。”那男生一揉脑袋，用眼睛上下扫了一遍张小天。张小天站着没动，任他打量。
　　陆白一拍脑袋：“哎我，忘了给你介绍了。同桌，这是李安，咱班的班长。”
　　李安闻言稍稍站直身子，见张小天只是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又佝偻回去了。
　　主席台正前方的学生正在站队，有几个人往这边看，还朝这边挥手，李安单手插兜，举另一只手朝他们挥了挥，转头问陆白：“走不走？”
　　“走走！”陆白点头答应，又招呼张小天：“走吧同桌，咱班在那边。”
　　张小天跟着他俩走过去。陆白和李安都去自己的位置上站着，张小天没有位置，便直接站在了队尾，没过多一会，广播里哨声一响，各班的方阵就都跑动起来。北方跑操偏爱人贴着人的“豆腐块”队形，前后排挨得很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有人放了个屁，大家谁也躲不掉，不过张小天自成一排，后面没有别人，他跟队的时候便特意稍落后一点，与前面拉开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四圈的路程还未过半，就有人借着离队系鞋带偷跑去厕所和商店，张小天前面也有人偷跑，其他人自动补上空缺，张小天往旁边挪了一位，仍旧独自站在最后一排。他一边跑，一边放空脑子，眼神无目的的到处游弋，最后定格在明明个头不矮还站在前排的陆白身上。陆白跑步一窜一窜的，头顶有一撮都发随着他的步伐跟着一块摇摆。张小天看着那撮头发，有些走神没留意脚下，一步踩在了前面同学的后脚跟上。
　　“哎！”前面那个人吓了一跳，张小天也回过神来赶忙道歉，那人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从张小天身旁走到跑道边提鞋。张小天给他让出一条路，自己又往旁边挪了一位，抬头接着跑，发现刚才一直盯着的那撮毛不见了。
　　兴许是也跑了。张小天换了个锁定视线的目标，刚开始神游天外，被人突然拍了下肩膀。
　　“哎！”这会换张小天被吓了一跳，站前面的同学有的还回头看看，张小天有点尴尬，回头看清是谁拍他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咋的，不欢迎我啊？我可是特意上后排来陪你的。”陆白呲牙一乐，有点晃人眼睛。
　　“不是因为逃跑操被发现了？”
　　“你咋能这么想我呢？”陆白故意一板脸，“我可是全国十大模范同桌之一，一个将关心同桌刻进灵魂里的男人，怎么可能看我同桌孤身一人于寂寞冷风中呢？”
　　什么全国十大模范同桌？还有，冷风？张小天余光瞥见前面还有人一边跑一边把外套脱掉系在腰上，露出来的胳膊上有汗，阳光一照还有些反光。陆白这一句话槽点太多，张小天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始吐槽，索性不说。陆白在一边絮絮叨叨，张小天也没太听，只偶尔嗯啊的回他，没一会旁边就没动静了。张小天本来都有点习惯这个背景音了，冷不丁没声了，便问他：“咋不说话了？”
　　“我看你对我说啥又不感兴趣。”陆白撇撇嘴。
　　“还成。”张小天也有点跑热了，把袖子撸到小臂上，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怕冷风把你牙吹感冒了。”
　　“靠，同桌！”陆白被逗笑了，一排白牙又露出来晃眼睛，“你说话挺有意思啊！”
　　“跟你比还差点。”张小天说。
　　“真的？你真觉得我说话有意思？”陆白啧啧，“我做鬼也不信。”
　　“不信啊？那你就消停眯着吧。”张小天说。
　　“那可不行。你什么时候见我陆白的嘴停下来过？”陆白煞有介事的摇摇头，又接着说，“咱俩也跑啊？”
　　“要跑你跑，”张小天又把袖子放下来，“我不跑。”
　　“走吧同桌，咱俩去小食堂，我想买袋儿‘幸运’。”
　　陆白说的小食堂就是四中校内的商店，“幸运”干脆面的名字。
　　“我不去。”
　　“那我走了？”陆白又问他，“我真走了？”
　　张小天摆手让他快点走。
　　陆白在弯道处快跑了几步，卡着那边树林子的盲区从外圈离开了队伍。张小天接着跟队往前跑，只是几步便觉得耳边有点... ...无聊。
　　有点无聊，对。广播里的进行曲还在震耳欲聋的放着，脚步声整齐，交谈声偶有，和往常的课间跑操一样热闹，但此刻张小天还是觉得有些隐秘的，平常被他刻意忽视的感受正在复苏，像久不见天日的植物的芽，发现阳光后竭尽全力的往出钻。他又跑了几步，在马上就要出弯道的时候，跟着另外一个也逃跑操的人一起跑了下来。跑到路边，又不知道往哪里去，便直接往班级走。
　　回到班级，屋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应该是关系不错正在说话，见张小天走到门口，还停了下来。张小天看这两人因为看见自己连话都不说了，就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不爽。他之前都是从后门进出的，这次他只犹豫了一瞬，便从前门走进去，从班级第一排往最后一排走，路过那两人时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那两人等张小天走过去后又开始说话，只不过声音压低了一些。张小天坐在座位上，听着屋里低低交谈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有病。
　　广播里传出主任组织各班站队回教室的声音，按距离还要有一会才会进教学楼，可楼道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跑回来的。张小天往门口看，看见即将跑过门口的陆白。
　　陆白看见他好像也很意外，本来直冲着后门跑，又折回来从前门进，脚步灵活往最后一排走，带回来一阵暖洋洋的风。他“啪”一下子把什么东西扔到桌面上，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
　　“你也跑了？你不不跑吗？”
　　“想跑就跑了。”张小天看向桌面，是一包干脆面。
　　“早知道你也跑我就晚一会跟你一起了。”陆白把干脆面塞进桌堂里，又掏出课本摆桌面上，“刚才我刚从小食堂出来，差点跟主任撞上，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被看着脸了。”
　　张小天看着他在自己旁边忙忙活活，刚才那种强烈的被排外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他隐约闻到陆白身上带回来的淀粉肠的味道，罕见的觉得这玩意儿还挺香。
　　“今天小食堂卖淀粉肠了？”张小天情不自禁的说。
　　“什么？”陆白没听清。
　　“没什么。”张小天如梦初醒，又说：“要是跟我一块跑，你就买不上干脆面了。”
　　“我现在买上了也吃不了几口，还不如一会下课去买。”陆白隔着袋子捏了几下，撕开包装要往嘴里倒，突然斜眼看了下张小天，又把干脆面凑近他。
　　“来口吗？”陆白问。
　　张小天心想自己看上去很想吃吗，但拒绝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作。
　　陆白等了一会，叹了口气，把手举起来，手心朝上，用下巴指了指。张小天照做，把手心伸了出来，在干脆面袋子里挑了一块最完整的放到他手心里，这才往自己嘴里倒了点，胡乱嚼了几口又接着说“：“下次再给你买，这次我...没想起来。”
　　“不是，我...”张小天想解释自己不是想吃，还没等说，就听见楼道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陆白抓紧又往嘴里倒，还示意张小天也快点吃。张小天看着手心的一块干脆面，突然觉得它有点烫手，他匆忙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半天也没尝出个滋味。

　　下晚自习时班主任叫住张小天，跟他说他妈妈来接他。张小天觉着尴尬，跟班任打招呼时连他的脸都没敢看。他按照班任的说法在校门口找到了他妈妈的车，刚上车便说：“以后不用接我放学，我自己回家。”
　　“你找不着。”小天妈妈说道，发动汽车驶离学校。
　　“我找得着。”张小天争取道，“我昨天就已经看好了公交车路线。”
　　“不用。”妈妈干脆利落的拒绝他，连一个理由都没有。张小天见状也不想再说了，车窗紧闭，车里安静的能听见外面车流的声音。
　　“你...小天，你晚饭吃的什么？”妈妈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对，试图找补一下，“妈妈明天开始给你送晚饭吃好吗？”
　　“不用...这么麻烦。”张小天也不由自主开始小心翼翼的说话，“我随便吃一口就行。”
　　“那怎么行？”妈妈刚开始还轻声细语的，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高,“还是家里的饭菜干净安全，你在外面吃坏了怎么办？还要请假，多耽误你学习...”她还想说，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强行放低声音，用一种介于生气边缘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妈妈也是担心你身体，你爸爸之前肯定不会好好照顾你的。”
　　张小天停了良久，心里觉得这样过挺没意思的。他早就该清楚他这个妈妈对他有诸多不满意，不过是因为一些他不清楚原因才捏着鼻子借过他的抚养权，他没那个能力去反驳他母亲的决定，他也无法为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
　　“小天，你听懂妈妈说话了吗？”他妈妈还在催他表态。
　　“嗯。我明白。”
　　张小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