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写星辰》Sherlor

3、Episode·3·

　　【死去活来】

　　你弓着背剧烈地喘息着。
　　胸腔里仿佛困着暴怒的野兽，一下一下来回冲撞，蛛网般的隐痛甚至蔓延到肋骨。

　　豆大的汗珠接连从鬓角滚落。
　　你颤抖着伸手擦拭，却只触碰到干爽的皮肤。

　　心理作用？或者是幽闭恐惧？
　　不，都不是。

　　残留在身上的痛楚和惊悚如此真实——口器贯穿心脏，血液喷涌、身体失温……
　　你无比确信：
　　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死过一次。

　　指尖颤巍巍地抚上左胸。
　　衣料完好无损，没有贯穿伤，更没有黏腻的血……
　　掌下，你的心跳规律有力——这是生命的声音，活着的证明。

　　你没有死！
　　你跌坐在地，眼角似乎有泪划过。

　　视线无意识地飘向左上方。
　　光点组成的数字显示——23:39:48。

　　你一愣，环顾四周后悚然心惊：
　　熟悉的观景屋，窗外舒展枝叶的植物，泛着幽光的电子屏……
　　这是二十分钟前你所在的场景！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试问：你如何从葬身的午夜植物园，转身回到死亡之前？

　　若是死亡回溯，为何记忆带着血腥味的余温？
　　若是告死预知，为何身体残留着贯穿痛楚的战栗？

　　或许都不是……
　　你只是死后，又在过去的时间里、活了过来。

　　呼吸和心跳回归平和。你干脆席地而坐，盘腿时布料摩擦声格外清晰。
　　不同于上次苏醒时残留的药效麻痹，此刻你的四肢灵活自如。

　　这绝非简单的时光回溯。
　　毕竟现在本该处于过去的你，从身体状态看，分明是未来的你。

　　“游戏的死亡存档点？”
　　你屈指敲打太阳穴，试图从混沌中理出逻辑。

　　若真是死亡重开的话……为什么会在这个节点复活呢？它有这么特殊吗？
　　还是说在这房间里，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你遗漏了。

　　虫子，似蚁又像蜂。
　　黑色和灰色。
　　两只巨虫的影像在你脑海闪现。

　　你突然弹身而起，将不远处闪着幽光的电子屏拉到自己跟前。
　　果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篇文章。长篇文字旁的配图上，男人军帽帽檐下的目光依旧寒光烁烁，如箭锋般射向你。

　　但这一次，你没有被这双眼睛吸引，在画外为他驻足。
　　指尖一动，报道和相片便被无情地翻篇。
　　你无视了他。

　　回忆着当时的操作手法，电子屏在你眼前闪动。
　　一次两次三次……终于，你看到了熟悉的汉字——

　　“‘连孩子都能杀死的高危虫族’”。

　　对，就是这个。
　　你连忙去右下角比对图片。

　　和开屏的新闻报道一样，这篇类似科普的文章里也有配图。在上一次的一晃而过里，你似乎看到过和杀死你的虫子及其形似的生物。
　　状似蚂蚁又带着部分蜂的特性，通身黑甲，甲上着有绚丽夺目的虹色流光，头上那对巨大的复眼宛如黑洞——
　　对上了，就是你马上要在窗的另一面见到的“观赏物”。

　　你瞥了眼照片下方的补充，也被细心地翻译过：
　　阿加奥尼迪，雄性，成虫体。

　　原来杀死你的“观赏物”还有个如此冗长拗口的名字 。
　　该不会游戏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知从哪儿扒拉了个拉丁词根，简单搞个音译就给整出来了吧。

　　你停下吐槽，困惑又生：
　　话说回来，谁会这么好心地给你留下这条信息 ？还如此巧合地把它放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时间紧迫，死亡的倒计时再一次翻转，你无暇继续发散思维。
　　你开始争分夺秒地阅读那几节被人单独划分出来再翻译的文字。

　　“雄虫是族群中天生的护卫者……
　　雌虫进入孕育期后，雄虫会变得格外凶悍、富有攻击性。”
　　“雌虫会在产卵期‘褪色’，以自身供给卵的形成和生长发育。
　　雌虫一次只会孕育一对虫卵。孕育期的雌虫领地意识极强。
　　虫卵娩出后，雌虫会与其建立生命连接，直到幼虫成功从虫卵中孵化。”

　　好家伙，感情你碰上的不是随便虫，给你安排上的可是整整齐齐的一家子——
　　虫爸爸敲窗虫妈妈杀，俩虫宝卧蛋笑哈哈。
　　这待遇，你不死谁死？

　　垃圾游戏，毁我道心！

　　你在心里骂骂咧咧。
　　毕竟看到这，你只在当前句段行间的字缝里看到两个字“无解”。

　　“阿加奥尼迪的一生除了虫卵孵化期，都配得上‘高危虫族’的评价。”
　　“虫卵孵化期是它们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连人类幼童都能轻而易举地消灭它们——当然，如果孩子们能够无视雄雌成虫只面对虫卵的话。”

　　啪地一声，你把光板拍到地上。
　　果不其然，震惊体的文段能有啥含金量——无视两只雄雌成虫直面虫卵，哈，干嘛不说让你上天呢！
　　你要能干过虫爹虫妈，还需要找虫宝去多此一举地捏软柿子？

　　垃圾攻略，费我光阴！

　　你已基本确信，“游戏”就是个把人骗进来杀的狗玩意儿——你根本看不到破局的希望。
　　正如你绑定的系统编号是“48000”，这游戏莫不是就想看你死去活来。

　　身后再一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着枝桠灌木被碾压的声音。
　　你的寒毛瞬间起立。

　　恍然间，你记起来，这只阿加奥尼迪雄虫原本只是简单路过的……
　　但待一声巨响，它便凶相毕露。

　　你复而平静下来，听着背后的动静，在心中默念着“三、二、一”——
　　穿云破地的坠落声扩散开，雄虫当即擦出狂暴的鸣啸。

　　折返，敲击，落地窗碎成千万片。
　　一切如期而至，按部就班得如同傅梓刊行的稿件，字词句段都已落定，无从更改。

　　突然间，你不想和上次一样逃离了。
　　你想试试看不同的选择能否导向不一样的结果，能否解锁一些新的东西填补你的认知。

　　最差不过会死。
　　但你好像又是死不掉的——即使左上角的倒计时充满着违和，似乎永远都不会归零。

　　你肯定自己没有陷入疯狂的幻觉。
　　你赌自己还会睁开眼睛。
　　你想知道代价。

　　慢慢转过身子，这一次，你坚定地望向了那双巨大的黑色的复眼。

　　人类总会患上各种奇奇怪怪的恐惧症。有人害怕玩偶，有人害怕深海，还有的人甚至会害怕长单词……
　　当一只渺小的、可以任人踩死的蚂蚁被无限放大，再人畜无害的外表被赋予巨物的形象时，人类很难不本能的恐惧。

　　你害怕吗？害怕的。
　　但你此刻出奇地冷静——

　　冷静地看着雄虫的前肢划过一道森然的白光，吹面而来。
　　冷静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颈，感受到喷薄而出的温热。
　　冷静地放任身体摔倒在地，代表生命的红逃逸漫开一地。

　　身后的门上，电子眼骤然放声尖叫。
　　很幸运，雄虫不像那只雌虫，没有对你的“尸体”宣泄愤怒，它冲着你磨钳擦翅片刻后就离开了。

　　你躺在地上，冷静地看着死亡沙漏里掉落最后一粒沙。
　　人类死亡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你听到48000没有波动的机械声响起。

　　『检测到玩家拥有天赋技能，当前天赋技能已满足使用条件。』
　　『天赋技能「时序」生效——』

　　你眼睛里闪过转瞬即逝的一道光。
　　这一次，你听清了。

　　“天赋技能”。
　　“使用条件”。
　　“时序”。

　　你眼前一黑。
　　下一秒，你捂着脖子大口地呼吸着。
　　剧烈地喘息间，你的视线瞟向左上方——
　　光点显示当前的时间是23:50:14 。

　　你瞳孔微缩。
　　“复活”的节点，变了。

　　23:50:14……
　　和23:39:48相差不大，最多也就10来分钟，但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你颤抖着将手从脖颈上取下伸到眼前，手掌指缝间干净得不染纤尘。
　　但你明明记得，那些喷涌的红色是如何以37度的温度，在你的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的。

　　你又一次真切地体会了死亡。
　　然后又再一次地活了过来。

　　按捺下心中的震荡，你找到了个切入点，抬头默问：“48000，倒计时还在，那我的那份礼物呢？”
　　系统的风格依旧神神叨叨：『「礼物」只在「今天」发放。时间神奇又特别……「礼物」只有一份，世上也只有一个「今天」。』

　　“48000，说人话，我的‘今天’还是‘今天’吗——谜语人不会受欢迎的，你们系统上线真不需要考取相关的职业资格证吗？”

　　你有些懊恼，先前系统提到的语言模块简直是调整了个寂寞。
　　这种说话的方式如若隔着屏幕或是书面行文，确确实实精准地踩在你的好球区内。但此时你已身临其境，语焉不详只会让交流的效率下降好几个度。

　　系统沉默了几秒，给出的回复终于直白了些。
　　『「礼物」……现在是空盒。』

　　虽未做过多幻想，但游戏没有给你卡bug的机会。
　　原因只有一个：
　　现在的时间你早已来过。

　　想起第二次死亡听见的系统提示音——你的“死去活来”，正是从唯一的“新手礼包”里开出的天赋“时序”的结果。

　　时序……是什么呢？
　　从字面上，这个词不难理解。但作为所谓的“天赋技能”，它又似乎不好理解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变换时间，为什么总要经历一次“死亡”，才能去到死前的节点。
　　它似乎是有序的，但又是混乱的……

　　以你以往博览众多设定小说的经验来看，任何和时间有关的能力基本都是作者们极力避免的。
　　这种能力过于逆天，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会杀死小说的未来。

　　比起“轻型机甲”和“异化基因”，礼包里的“时序”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杀死小说未来的Bug能力，正在给你创造生路。
　　有谁……在为你“保驾护航”吗？

　　你想起了游戏开始前和48000漫长的交流，想起了那个“同生共死”的玩笑。
　　视野左上的时间依旧以秒数变动。你愣了愣，在心里轻声呼唤系统。

　　“天赋技能……是你特意给我安排的吗，48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