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聊斋》生如蜉蝣

1、故事一 别走楼梯

　　乔茵是个才入职不到半个月的新人。
　　作为渠道经理助理这个角色，乔茵每天要做的就是产品推广、算价出单以及单证管理，和偶尔一些资料复印打印的工作。
　　秉着职场新人该有的谦卑和恭顺，她服从了把她调配在姜北区姜汉路平安大厦25楼的工作安排，哪怕在同城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已经听闻过平安大厦的种种灵异事件——哪怕是开在姜汉路如此繁华路段的4A级写字楼，一楼商城却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商铺流水一样的来去，却从来没有能存续超过一年以上的，着实匪夷所思。
　　哪怕就是在江城的盛夏之时走进商场，也会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之感。
　　在微笑着应承部门经理周一会准时到平安大厦报到的时候，乔茵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难以名状的微妙表情。
　　一转眼两周过去了，乔茵每天都忙到脚不沾地——正值业务增长最迅猛的阶段，25和23楼四位渠道经理却共用她一位助理，不忙才怪。
　　好在半个月来，她倒并未遇到什么诡异离奇的事件，只是她每次上下楼，帮忙传送物品或者借调帮忙的时候，经理们都会叮嘱她一定要乘电梯，不要走楼梯。
　　乔茵本来觉得就两层楼的事情，爬一爬楼梯倒还锻炼身体，但是她也天生听劝，所以每次都依言乘坐电梯上下，再加上写字楼入驻的商户并不多，所以电梯也不太繁忙。
　　只是这天，刚好来了一批新产品宣传册，需要及时分发出去，业务员就可以刚好拿着出去展业，不知怎的电梯却非常的难等，乔茵怕耽误事情，选择了推开逃生门走楼梯。
　　从25楼下到23楼倒是没什么，乔茵把宣传册分发到了各科室之后，又怕上面算价咨询的人太多，得赶紧回去帮忙，于是又选择走楼梯，但是这次就很不对劲了，因为无论她怎么爬，那个绿莹莹的楼层标志都是“24”。
　　“糟了，糟了，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乔茵扒着扶手，已有几分气喘了，“明明也就三十几个台阶的事儿，不可能这么累。”她突然想到一个韩国电影《狐狸阶梯》，立马吓得浑身一哆嗦，冷汗自额间冒出，背上更是升起一股恶寒。
　　她抬头望了望，现在距离绿色标的“24”，还剩十一个阶梯，双数的是半层，那么去25楼就是二十二个阶梯，也就是现在一共要爬三十三个阶梯。
　　“一般鬼打墙都是视觉障碍，我就闭着眼睛，心理默数三十三步，再睁眼就好。”
　　“30、31、32、33。”
　　乔茵一睁眼，果然看到楼层标“25”，并且看到了虚掩着的推拉门。
　　“终于到了。”乔茵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她要去拉门把手之手，逃生门却被另一只手打开了。
　　出来的是个文秀却略显几分呆气的年轻女孩儿，披肩发厚刘海加黑框眼镜，让她在呆气上更增了一分土气，不过她笑起来还是很亲切很好看的。
　　从女孩儿的修身工作服和橙色工牌乔茵可以看出，这女孩儿大抵是自己的同事，但如果是同事，肯定也是跑25、23楼，自己不可能没见过。
　　女孩儿似乎看出了乔茵的困惑，先自我介绍道：“我是张燕，也是咱们XX公司的渠道经理助理，前段时间一直借调江南营业部，今天早上才调回来。”
　　“哦哦，张燕，你好，我是乔茵，半个月前分配到来咱们江北营业部的。”
　　张燕点着头，她一手还捧着一沓资料，另一手已经拉开了逃生门。
　　从一进门开始，乔茵就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沉的，眼前也模模糊糊，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层雾似的，张燕跟她说什么其实她根本没听进去，直到她把手上的那一沓资料递给了乔茵，乔茵才听清楚她的话：“那个、小乔，不好意思，本来夏经理让我把这沓新算价政策复印出五套来，人手一份的，但是杨经理在外面陪同展业，有个客户来了让我帮忙接待，你看……”
　　乔茵心领神会：“没事，没事，我刚好没事，你给我，我来复印吧！”
　　张燕笑着：“那好，谢谢你了啊！”
　　她转身，又拉开逃生门去了楼梯间。
　　乔茵正要提醒她不要再走楼梯时，已传来干脆利落的下楼声。
　　乔茵想刚才肯定是自己犯迷糊了，才连个楼梯都爬不明白，何必人云亦云，没事找事，自己吓自己呢？
　　于是，她捧着资料，走到打印室，专心复印起资料来。
　　直到两套资料都复印好了，已经半个多小时去过了。
　　这时23楼的夏经理发来微信：“你在哪儿，忙得要死，还不来帮忙？”
　　乔茵赶紧回复：“好的，好的。”
　　与此同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肩膀上。
　　乔茵吓了一大跳，不过也是这一搭，让她昏聩的神志却突然清明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打印室里。
　　拍她肩膀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白面青年，一脸错愕地望着一脸惊惧的乔茵。
　　“美女，你是我们公司的吗？怎么没见过你？你怎么用我们公司的打印机和打印纸在复印呢？我们这里的打印室是不对外的。”
　　乔茵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工区，确实跟自己25楼的格局完全不一样，然后她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小伙，目光聚焦在他的工牌上，上面赫然印着XXIT公司xxx
　　“这是几楼？”
　　“32楼啊，小姐姐。”
　　乔茵再次感到汗毛竖起——我怎么跑到32楼来了？
　　她拿起自己的资料，连抱歉也没来得及说一声，就跑向电梯间。
　　她狂按上面的下楼键，可她的心砰砰跳着，比这按键的频率还快。
　　等下到25楼时，夏经理和温经理已经被要算价和出单的业务员打围了。
　　两人脸色均不好看。
　　资历稍浅一点的温经理直接埋怨道：“你送个宣传册要这么久吗？不知道十点到十一点是最忙的时候，还弄得来夏经理要亲自出单子。”
　　乔茵赶忙连声道歉，并把刚才张燕给的新政策和自己的复印本都拿上前，证明自己没有偷懒：“刚才在25楼楼梯间遇到一个同事，叫张燕的，给了沓资料让我帮忙复印，但我真不知道怎么搞得，进去的时候是25楼，但是……但是……”
　　这时本来闹哄哄的环境瞬间鸦雀无声，夏经理和温经理纷纷停下了手头事情，脸色凝重：“叫什么？张燕？”
　　业务员虽然流动性大，但是也不乏有些业绩长虹的老业务员在场，他们正用略显惊慌和惊恐的目光望着乔茵。
　　“喏，就是这沓资料。”
　　她递出去的时候，这才望了一眼资料第一页的大标题，上面写着2015年6月XX公司综合开拓部询价政策。
　　但是当时已是2018年。
　　这时，有个老业务员突然说：“张燕，不就是跟超越部的黄经理干架的那个小女孩儿，两年前就被公司辞退了哇！”
　　乔茵听到此处，手一颤抖，资料散落了一地。
　　她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变得沉重。
　　此时的职场，已没了刚才热火朝天的工作氛围，而是陷入老业务员叽叽喳喳的讨论中。
　　“小乔来之前，不是还有个姓朱的助理么，也说是在楼梯间见过张燕，也说是帮她复印资料什么的。”
　　“不会是恶作剧吧？”
　　“如今这社会的生存压力，谁有那功夫？”
　　“不过也是，那个小张其实是个老实孩子。”
　　“就是，是个好姑娘，听说大学也挺不错的，就是人好像读书读多了，有点轴了，遇事转不过弯来，也跟不上咱们公司的节奏，这才让几个渠道经理不待见。”
　　“其实黄经理这人也真是的，就算人家给他报错价了，他最后也是赚的，少几千块而已，一个大男人一点格局都没有，揪着人小姑娘不放，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可不把人说急眼了么！”
　　“是啊！那么文秀的一个小姑娘，逼急了也是会失控的，不过在职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跟女人能打起来。”
　　“我现在都记得小张当时那个狼狈委屈的样子，唉——据说不是本地人，家里环境也不好，找个咱们公司这么体面的内勤工作不容易。”
　　“但是黄经理指定是要跟小张‘不共戴天’咩，说什么如果公司集团不开除小张，他就跳槽去别家同行，那不是每年几百万的业务也带走了，公司肯定经不起这个损失，只能弃卒保车了。”
　　“当初她服务的这几个渠道经理就没出来调停一下，护个犊子什么的？”
　　“呵呵哒，其他三个不说话看热闹倒罢了，那个夏经理，还把当时的算价政策甩进她怀里，怪她业务不熟练，耽误了黄经理，给综拓部丢脸。”
　　“啧啧——刚步入社会的小姑娘，就遭受这种挫折和打击，会不会想不开……”
　　“你是说……”
　　“嘘——反正这事儿玄乎的很，小张被开之后几个月，就有个报道说，某天清晨，一个出外旅游的房东归来，闻到屋里有臭味，后来发现是自己的租客饿死在屋里头，说是个年轻张姓小姑娘，身边有一份很长的遗书，后来新闻被压下来了。”
　　“饿死？这年头还有饿死的……”
　　自那之后，乔茵病了一周。
　　病好之后，她就申请转部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