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体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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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闪而过，紧接着屏幕暗了下去。
何浩钧端碗的动作一滞，抬起眼皮看向身后的人。
陈宥一背对着他，从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宽阔的后背，白炽灯在身侧落下模糊的影子，迷迷蒙蒙，不甚清晰。
仿佛他一开始就看不懂这个人一般。
陈宥一。
这个人很矛盾，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经常相悖，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是那个初到南城，在地上捡名片的人？还是表弟口中令人唾弃的渣男？是在酒吧里，红着脸找他讨要联系方式的模样？还是把他私事捅上热搜，却又冲到他面前将他抱进怀里？
长这么大，何浩钧还是第一次遇到像陈宥一这样的人。
这世上的人大都功利，何家人更是如此。他们把欲望写在脸上，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不惜出卖底线。
但凡在名利场呆的越久，人也会不知不觉被污染，曾经看不惯的人和事，都逐渐习以为常，直到某一天彻底被同化，成为金钱与名利的奴隶。
何浩钧所见的基本都是这样的人。
可陈宥一却不一样，他眼里有着何浩钧未曾见过的赤诚与热情。
似乎他并不为金钱而活。
陈宥一从消毒碗柜里拿出两双碗筷，放在台面上，低下头去摸拐杖。
视野范围内伸过一只手，把拐杖递了过来，抬起头，正对上何浩钧审视的眼睛。
陈宥一看着他把刚拿出来的碗筷又放回去了一套。
“我不吃，”何浩钧说，“下午应酬过，现在还不饿。”
“哦，”陈宥一眨了眨眼，笑嘻嘻道，“那这些饭菜都是为我一个人做的。”
何浩钧“嗯”了一声，扶着他走到饭桌前，主动拉开座椅，让他坐了下去，一双筷子顺势塞进他手里。
明明是个有人伺候的大少爷，却出乎意料地会照顾人，体贴人。
陈宥一神情微愣，抬眼瞧见何浩钧端着饭碗去盛饭，他低垂着头，几缕碎发遮住半边眼睛，手腕上挂着块低调的百达手表，以及如果不是行家，根本看不出品牌的私人订制西装。
这样派头往往出现在高级商务餐厅，或是出席公开会议，面对记者采访，可他却在这间略显狭窄的出租屋里，端着一碗饭放到陈宥一面前。
看到坐着的人还在发愣，何浩钧低声问：“怎么了？”
陈宥一回过神，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鸡肉放进嘴里。
咸咸嫩嫩，非常好吃。
这下陈宥一更加确认了，这并不是大少爷心血来潮地第一次下厨，他应该已经做过很多次，直到非常熟练了。
可是，为什么？他一个大少爷为什么要经常做饭，甚至这么会照顾人？
何浩钧拉过椅子，在身边坐下，陈宥一立刻放下筷子，拿出永福坊的甜品袋子，把买到的招牌端到他面前。
“尝尝，专门给你买的。”
由于甜品袋子在地下车库时摔到过，尽管表面有些破损，但仍不影响食用。
何浩钧却没有动，只是垂头看着白白圆圆的糯米团子。
“你不爱吃？”陈宥一还以为买错了，心里啧了一声，暗骂蔡宏宇提供的错误情报。
那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一瞬间暗淡下去，像收起锋芒的野兽，巴巴望着何浩钧，满眼都是失望。
这样的神态根本做不了假。
何浩钧盯着陈宥一，试图从他脸上揭开那层虚伪的面具，好证实吴秘书的猜想。
但他发现自己失败了。
陈宥一的反应很纯粹，仿佛一切真的如他所言，接近他，只是因为把他误当成何简乐。
何浩钧收回目光，解释道，“我曾经确实爱吃，但也很久没吃了。”
陈宥一问：“有多久？”
何浩钧想了想，“十年。”
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久到何浩钧自己都快忘记它的味道。
他拿起勺子，叉起一个糯米团子放进嘴里。
陈宥一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何浩钧说：“好吃。”
陈宥一看向透明的白团子，一向不爱吃甜食的他，竟也产生了尝一个的想法。
他伸手叉起一个糯米团子，入嘴是冰冰凉凉的外皮，内包豆沙馅，除了甜，就没有别的味道。
吃一个就腻了。
“剩下都是你的。”陈宥一一共买了六个，还剩四个，全推到何浩钧面前。
他重新捧回自己的碗，开始扫荡面前的饭菜，不时夸奖道“你做的真好吃”。
何浩钧转过头，看向身边狼吞虎咽的人，不知怎的，心底的那根弦忽然崩开了。
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陈宥一疑惑地转过头，问他：“你怎么不吃？”
何浩钧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涌动的思绪，缓缓道：“我爱吃这个，只是因为小时候爷爷常常给我买。”
很难得，“何简乐”几乎不提家里的事，之前在酒吧，即使陈宥一想要试探他，也都被驳了回来。
这是他头一次主动开始倾诉。
陈宥一顿时安静下来。
何浩钧眉头轻蹙，似乎在回忆，“老爷子知道我爱吃永福坊的糯米团子，只要路过一定会给我买。后来，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却始终记得我爱吃的东西。每次佣人推他出门，他都会故意绕远路，去一趟永福坊，然后把糯米团子抱在怀里给我带回来。”
“那时我会趴在门边，如果听到爷爷大喊我的名字，那一定是老爷子带着糯米团子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低沉温润，聊着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陈宥一仿佛真的能想象出，老人推搡着轮椅，堆满慈爱的笑容，朝孙子扬起手中的甜品袋。
“其实他不用亲自去买，只用吩咐一声就好了。可老爷子偏偏不，他很犟，一定要去。”
陈宥一眨了眨眼，“那他一定很爱你。”
何浩钧轻笑，“谁知道呢。”
陈宥一说：“我和你不一样，我爷爷从来不认我这个孙子，小时候我爸领着我回老家去看爷爷，还没走进家门，就被他用晾衣杆打了出来。他站在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说他们陈家没有我这么个讨债鬼。”
何浩钧的笑容极淡，“说不定我也是，儿女都是父母长辈的讨债鬼。”
陈宥一其实并不需要安慰，他已经习惯被爷爷以及其他亲戚在背后议论，本以为早就应该满不在乎的事，却突然间有了一丝触动，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确实被安慰到了。
他重新把头埋进碗里，一声不吭吃着快要见底的饭菜。何浩钧站起身接了一个电话，很快走了回来。
“我该回去了。”
“哦，”陈宥一抬起头，敏锐地察觉出“何简乐”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发生什么了？”
何浩钧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走到门口换鞋，“吴秘书找到了开车的人。”
“那这些甜品……”陈宥一也跟着他来到门口，“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带走吧，可以留着吃。”
何浩钧手里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偏过头来，他眼里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与疏离，开口道：“不想吃就丢掉。”
听到这句话，陈宥一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一股无名怒火，半靠着墙，勾起嘴角，“好，那我就都丢掉。”
何浩钧站在玄关回望他，张了张口，最后在与陈宥一的对峙中放缓了态度，“抱歉，这本该是我的问题，却连累了你。”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舒展陈宥一紧皱的眉头。
陈宥一下意识闭上了眼。
指尖却停在半空中。
意料之中的触碰并没有到来，陈宥一再度睁开眼时，只听他轻声说，“再见。”
咔——
门被合上了。
房间里突然空了一大块，头顶的空调吹得人浑身冰凉，陈宥一撑着拐杖重新走回饭桌前，目光触及没吃完的糯米团子，忽然感觉一阵糟心，他抬手，把剩下的甜品和包装袋一起扔进垃圾桶。
何浩钧冷着脸下楼，走进停车场。
感应灯在身后一盏一盏亮起，悄无声息底地拉长了他的影子。
吴秘书快步迎了上来，伏在何浩钧耳边轻声说：“已经查到了，是何君豪找人动的手。”
何浩钧“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出来。
吴秘书立刻噤声。他知道自家老板一般不抽烟，一旦抽烟必定是心情差到极致。
难道是陈宥一那小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才惹得他如此不悦？
吴秘书心里舒坦了些，伸手为何浩钧点上烟。
烟头明明灭灭，何浩钧眼里的光沉了下去，一句话都没有说，半靠着车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不说话，吴秘书也不说话，站在他身旁，静静等待下一道指令。
果不其然，何浩钧掐灭了烟，松开领口，躬身坐进车内。
黑暗中，他平静地开口：“去何家老宅。”
吴秘书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何家老宅被何永庆一家霸占着，虽然名义上还在老爷子名下，但自从何耀光死后，那儿俨然成了何二少的地盘。即使是何老爷子去世那几天，何浩钧都没有回去过，怎么说回去就要回去了？
但吴秘书不敢提出质疑，和老板共事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何浩钧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迈巴赫长驱直入，顺着盘旋的山头一路开上了南城最昂贵的别墅区，窗外路灯低垂，透过玻璃窗留下模糊的光晕。
门口的保安长在看清车牌号后，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大少爷！”
何浩钧抬手扬了一下。
保安长马上替他开门。
不过几秒，消息便传到管家那里，等迈巴赫开进车库，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大少爷，这么晚了，您找谁？”
一双长腿迈下车，何浩钧懒得搭理，走进电梯，“何君豪呢？”
管家跟随老爷子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语气平淡道：“他已经睡下了。”
何浩钧用指尖点了两下手表，“这才八点。”
管家态度卑谦道：“他有客人。”
语气分明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
何浩钧扯出一丝讥笑，“房间在几楼？”
“三楼，第三间。”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光是站在门口，就隐约能听到卧室里男孩的调笑声。
吴秘书抢先一步打开门，入眼的便是一对交叠的身体，混合着刺鼻的味道。
男孩没想到有人会闯进来，“啊”地大喊出声，立刻抓起手边的衣服，用被子遮住身体。
何君豪喝得烂醉，仰面躺在床边，地上摆了好几个空酒瓶，他迷迷糊糊问：“是谁？”
下一秒，人被何浩钧提了起来。
“顶你个肺……”脏话还未出口，就在男孩的尖叫声中重新堵回嘴里。
一股强有力的劲抵着小腿根狠狠踩了下去。
疼痛让何君豪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气，瞬间清醒了过来，挥手想要反击，“何浩钧你——”
何君豪常年沉迷酒色，早就已经掏空了身体，根本不是何浩钧的对手，眨眼便像破布一样，被按在了地上。
何浩钧挑起嘴角，弯腰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还是那么没用，只会想这种拙劣的方式。”
何君豪气得脸色通红，张嘴开骂。
在一片惊惧的目光和尖锐的谩骂声中，何浩钧面无表情，缓慢地收回脚。
“这次杀人未遂，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我既往不咎，”他看着地上的人，冷冷抛下一句话，“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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