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情人被腹黑大佬独占了》潮头浪花

14、妥协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陈宥一心头紧了紧，立刻抬起头来。

　　入眼的是一张深邃的脸庞，五官舒展，欧式大双眼皮，穿着一身休闲装。

　　却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陈宥一的神色暗了几分，反手推开他，站稳身形。

　　霍俊杰像是察觉到什么有趣的事，露出一个坏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呼吸喷薄在耳廓，痒痒的。

　　陈宥一冷脸别过头，“我没想到你会来。”

　　“拜托！要不是你清早给我打电话，我也不会专门跑来这里，”霍俊杰似笑非笑，弯腰捡起地上的拐杖，递给他，指着他的腿道，“这是怎么了？”

　　陈宥一接过拐杖，“摔了。”

　　霍俊杰问：“怎么摔的？”

　　陈宥一敷衍道：“就是摔了。”

　　“哦——”霍俊杰也不恼，亮出手中的文件袋，“我可是为了你的一句话，在警署待了一天查到的，这份恩情你要怎么报答我？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早上陈宥一确实和他打过电话，想借他的关系，查查十年前何家别墅失火事件，却没想到霍俊杰直接查到了警署。

　　陈宥一把手上的垃圾袋扔进回收桶里，面无表情转过身，“我家除了矿泉水，什么都没有。”

　　霍俊杰耸耸肩，“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们坐电梯上楼，站在出租房门口，陈宥一伸手去摸口袋中的钥匙。

　　咔哒一声，门开了。陈宥一反手开灯，指挥霍俊杰自己换鞋，转身杵着拐杖走进厨房洗手，拿出一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半杯矿泉水。

　　走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霍俊杰已经把文件摆在了茶几上，陈宥一随手拿过文件翻了翻，听见大少爷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小声抱怨，“还真是矿泉水。”

　　他没理会，边看文件边问：“何永辉和张太太的关系好吗？”

　　“你觉得呢？”霍俊杰撑着下巴，嗤笑出声，“他们夫妻俩一直都维持着表面上的恩爱，在媒体面前，在大众面前，可实际上呢，何永辉在外面玩得很花，并且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那何浩钧知道吗？”

　　“谁知道呢，要问他自己。”

　　陈宥一翻页的手停在半空中，指着结案报告上的一段图文问：“文件你看过吗？”

　　霍俊杰低头扫过一眼，“没有。”

　　那是一张拍摄于火灾当时的照片。

　　少年时期的何浩钧穿着脏兮兮的睡衣睡裤，赤脚站在火光前，怀中抱着晕迷不醒的母亲。他的半个面庞都带着灰渍，露出来的半身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与血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少年垂着头，火焰映入他的眼底，倾泻出破碎的、哀怨的、绝望的情绪。

　　那一刻他仿佛卸下所有的体面，只为哀求能救救他的母亲。

　　什么金钱和尊严都不重要了。

　　照片下，结案报告用冷峻的语言还原事实：“何浩钧救出其母张惠琳，别墅里还有何永辉和一名叫赵佩兰的女士，我们到达现场时，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何永辉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因抢救无效死亡，赵佩兰当场死亡。”

　　接下来的配图都是当时的场景：燃烧的火星、整面熏黑的墙体、戴头盔的消防员以及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图片太过于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霍俊杰也凑了过来，解释说：“那火灾来得突然，隔壁刚好也没人入住，要不是值班的警卫正巧路过看到了，急救车来得及时，恐怕连张太太都很难活下来。”

　　陈宥一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弯腰从笔记本里翻出何浩钧坐在钢琴前的照片。

　　当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对比时，陈宥一看到的是一个天之骄子丧失尊严的那一刻，是他在面对生死时本能的反应。

　　“他选择了救他妈妈。”

　　若有更多的选择，他或许会救下所有人，可当生命的抉择摆在眼前时，他选择了张太太，同时也放弃了何永辉以及另一名女性。

　　何永辉还是死了，在去医院的路上，死不瞑目。

　　陈宥一又看回钢琴前的照片，皱眉道：“我以为他很随和，好接近……”

　　“何浩钧随和？好接近？”霍俊杰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那是你不了解他，他可是一个高傲到自负的人，只不过看上去人很nice。”

　　霍俊杰指着钢琴前的那张照片说：“这应该是我们国中交响乐团表演的照片。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学校校庆，请来一位非常有名气的外籍老师，负责乐团的工作。那位老师是香蕉人，却明里暗里歧视所有黄色皮肤，那段时间我们排练，即使节奏没错，音符也没错，他也会故意找借口，批评我们竖立威信。”

　　“所有人都讨厌那位老师，只有何浩钧没有。无论那混蛋如何找茬，他始终保持着所谓的友善与微笑，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真实的想法。”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忍气吞声，不动声色。”

　　霍俊杰笑了笑，撑着下巴缓缓说：“那场演出非常成功，何浩钧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技术获得了全场的掌声与称赞，却只有那个混蛋对结果很不满意。他在采访镜头面前阴阳怪气，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却摔了个狗啃屎，直接摔上了第二天的娱乐新闻。”

　　“虽然何浩钧只是看着，什么都没说，但我猜这一定是他做的，也只有他会这么做。”

　　陈宥一垂下眼睛，对霍俊杰的话不予苟同，他并不认识何浩钧，只是从零碎的资料中拼凑出他的前半生。

　　他出生在南城最风光的家庭，从小到大一举一动都在媒体及追捧者的注视下，他的父母并不恩爱，却因为是长孙，被寄予厚望，直到十七岁那年被赶出家门……

　　可为什么？难道过了十七年，何家才知道何浩钧并不是亲生的？

　　思绪到这里，再度中断。

　　霍俊杰起身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告诉陈宥一他有事要走，从他那儿也得不到新的线索，陈宥一将人送到门口。

　　临走前，霍俊杰发给他一个号码，“这是李警官的联系方式，有问题你可以给他电话。”

　　“谢谢，”陈宥一说道。

　　*

　　“出来了。”

　　霍俊杰走出公寓大门的那一刻，迈巴赫里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

　　吴秘书坐在副驾驶，紧紧注视车外的动静，分析道：“何先生，陈宥一和霍俊杰认识，霍俊杰与何君豪相熟，他们都是一伙来对付你的人吧。”

　　何浩钧没说话，脸阴沉得吓人，抬眼看向车外。

　　迈巴赫停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繁茂的枝叶挡住半边车身，位置非常隐蔽，霍俊杰根本察觉不到。

　　半个小时前，他们开车抵达公寓楼门口的马路。

　　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杵着拐杖的陈宥一站在台阶上与霍俊杰紧紧“相拥”，两个人贴得很近，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他们一起结伴上楼，一起进了陈宥一的公寓。

　　这一幕，吴秘书看到了，何浩钧当然也看到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家老板，忿忿不平道：“所以陈宥一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您，我早就猜到他没安好心。”

　　昏暗的车厢内，何浩钧眼底一片漆黑，半晌哑声说：“开车。”

　　车内鸦雀无声，司机丝毫不敢怠慢，随即点燃发动机，汽车混入川流不息的街道，窗外华灯初放，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来。

　　万籁俱静间，只有路灯在车内投下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划过何浩钧的侧脸，一闪即逝。

　　尽管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何浩钧依然感到沉闷，就像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密不透风的房间。

　　缠绕他十年的梦魇，一瞬间仿佛地底爬了回来，丑陋的男人来到他的脚边，用那张被火烧过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小钧，你凭什么活着，你要陪我一起下地狱。”

　　何浩钧猛地睁开眼。

　　是一段突兀的手机来电提示。

　　吴秘书也听到了铃声，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目光顺着后视镜，落到何浩钧的手边。

　　何浩钧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抬手接了起来，“渝渝。”

　　“表哥，”张子渝的声音很清亮，带着养尊处优孩子特有的娇气，“你还在南城吗？我过几天想回一趟南城。”

　　何浩钧“嗯”了一声。

　　张子渝停顿了一下，有些害羞地张口，“那个，陈宥一，你找到了吗？”

　　何浩钧又“嗯”了一声。

　　张子渝声音轻快，甚至有点小俏皮，轻声问道：“哥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隔了许久，何浩钧才说：“我能把他怎么样。”

　　张子渝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对不起表哥，我浪费了你的一片好心，我认真考虑过了，与陈宥一的感情，想来想去还是放不下他，他对我很好，当初是我太任性了，没有好好考虑他的感受，贸然提了分手，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找他复合……”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何浩钧拉了下领口，心底没由来地泛起一阵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怪异感。酸涩、苦闷、嫉妒等奇奇怪怪的思绪涌了上来，眨眼间蔓延过他的周身。

　　何浩钧的左手下意识收拢，握拳，青筋突起。一切的一切，都是从看到霍俊杰的那一刻开始。

　　车后座的人许久没有说话，就连吴秘书也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张子渝像是察觉到了异样，声音有些迟疑，“表哥，喂？你在听吗？”

　　何浩钧慢慢松开握紧的手心，忽然笑了，“嗯，我在听，信号不好。”

　　“哦，”张子渝撒娇道，“表哥你说，他应该会同意的吧？”

　　何浩钧没有回答。

　　“啊，我忘了，表哥你没谈过恋爱，真是的，工作狂也要记得好好休息哦，我们南城见，”张子渝愉快地说，“如果我和他复合了，我一定请你吃饭，把他介绍给你，表哥再见！”

　　“嗯，南城见。”

　　何浩钧挂了电话，抬起头，正对上吴秘书担忧的眼神，“何先生……”

　　何浩钧微愣，意识到失态，一寸一寸缓缓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又露出一贯礼貌而又随和的笑容，声音却仿佛掉进冰窖，“掉头，回公寓。”

　　前排的两人同时面露惊讶，但还是遵照命令，将方向盘转到底。

　　何浩钧转头看向窗外，沉沉浮浮的霓虹倾泻在他眼底，他这一生有过两次直面死亡的时刻。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他被人揽进怀里，躲过了那场劫难，第二次是在十年后，他又再度被人护在身下，避开了那辆迎面而来的汽车。

　　何浩钧始终记得陈宥一的手，他张开双臂向自己扑来，仿佛与记忆深处的过去重叠了一般。

　　他的手很温暖，抱着自己，却在微微颤抖。

　　那一刻，何浩钧开始后悔。

　　明明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依靠任何人。这十年间，他一直孤身一人，拼命成长，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终于成为了所有人仰仗的存在，把当年那个弱小且无助的自己狠狠抛到身后。可即便如此，在那辆汽车疾驰而来的时候，他还是像当年一样，被人揽进怀里，来人用清澈的眼神看着他，喊出他的名字：

　　“Harrison——”

　　回头的一瞬间，何浩钧听到冰封破裂的声音。

　　迈巴赫折回公寓楼下，夜色渐深。

　　何浩钧跨出一只长腿，回头对车里的人说：“你们自己回去。”

　　吴秘书急道：“何先生，等等，您明知道陈宥一他不可信，您还是不要和他再产生交集了……”我担心您会越陷越深。
　　后半句话，吴秘书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

　　温热的风带走身后的追问，何浩钧头也不回，大步踏进公寓大门，按下最近的电梯按钮。

　　吴秘书追了出来，停在公寓门口，却没有再进一步。

　　来往的路人忍不住来回打量他们，何浩钧通通无视，跟随人群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打开，合上，打开……直到停在27楼，走廊狭窄潮湿，空无一人。

　　踏出电梯的那一刻，何浩钧也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并非一定要回来，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如此放不下？

　　是因为看到了霍俊杰和他相拥，还是听到张子渝想要复合？

　　此刻心情很复杂，一时间整理不出头绪，但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嘲笑：别开玩笑了，你不要忘了，他与何君豪是一伙的，他欺骗了你。

　　何浩钧装作听不见，在陈宥一家门前站定，伸手按下门铃。

　　叮咚——

　　“来了，”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回应，紧接着被人从里面推开。

　　开门的人脸上微愣，随即绽放出惊喜的神采，“你怎么来了。”

　　何浩钧缓缓抬起头，与陈宥一四目相对，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迷茫，困惑，甚至称得上狼狈。

　　然而所有的思绪在凝视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了。

　　他想要他，把人留在身边，哪怕那是谎言。

　　陈宥一疑惑道：“何简乐？”

　　头顶的感应灯刚好熄灭，白炽灯穿过玄关，在地面落下一层光晕。

　　何浩钧略一偏头，笑容极淡，回答说：

　　“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