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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香萼眯着眼,困意朦胧,舍不得从暖洋洋的被窝里出去,索性将手缩回去,闭上眼睛睡到了再次醒来。

      已近年关,天色阴沉,门外呼呼刮着风,声声撞窗。

      屋内烧了一夜的火,香萼烧水洗净脸,对上一块模糊的残缺镜子。

      她的肤色比从前更健康一些,不用在太夫人和各位主子面前时时含笑,她却更爱笑了。

      十七岁的年纪,不知道是她真长高了还是不用再谨小慎微地含胸低头,她身量高了些。不仅如此,从前身子瘦,如今却不显单薄,婀娜窈窕。

      只是衣裳大多都小了,趁着过年果园没有活计,正好将过去的衣裳都改了。

      她来果园已半年,这里原本是一对夫妻带着儿子看守做活,活计忙碌时去附近雇村人。这家人都不敢搭理她一个犯了错被打发出来的丫鬟,虽然同住,饭食都是分开做的,十天半月也说不上一句话。

      香萼为自己解释了几句就没有再多言过,老老实实干着分配给她的活计。

      这一家人年关得了八日假回家,留她继续看守果园。

      她是无处可去的。

      香萼热了一个干饼,吃完将灶台擦得一点水渍都无就开始改衣裳,她手艺娴熟,针线飞舞,思绪渐渐飘远。

      不久前,玉蕊来看她,说了她一直在给她说好话,不断安慰她也许哪天就能回去伺候了。她感激玉蕊的好意,却实在不想回永昌侯府了。

      她在太夫人房里,和玉蕊两个都是大丫鬟,吃穿用度比外府小姐还好些。

      而一开始来这里伺候果树,晚上撑着精神挑破水泡后,累得顾不上洗漱。坐着就睡着了。

      习惯这等劳作后,她依旧睡得很香。

      睡前不用费心血琢磨太夫人心情,不用应对夫人姑娘们私下里的拉拢打探,不用说一句话前想三遍.....

      即使她如今还是永昌侯府的丫鬟,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松快。

      即使这里的活计比从前粗重十分。

      上回她和玉蕊说了不用帮她说好话了,她似乎没听进去,若还有再见的机会,她一定要说明白。

      她真的很喜欢,也很珍惜现在这样简单的生活。

      哪一日攒够银钱赎身就更好了。

      想到此,她抿唇一笑,忽而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香萼,香萼!”

      是玉蕊的声音,在北风中拉远,十二分的急切。

      快过年了,她怎么会来?香萼连忙放下衣裳去开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对上揪着衣襟喘气的玉蕊。

      “你怎的来了?”

      玉蕊随手指指远处一辆驴车,“你还管我怎么来的,出大事情了!”

      香萼一惊,连忙拉了玉蕊进屋。玉蕊顾不上喝热茶暖暖,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昨日被她偷听到夫人说自己陪嫁庄头的儿子还没娶妻,看上了香萼,不嫌弃她犯过错,想娶她当儿媳。

      她本能地感到了不是好事,就找人仔细打听了,才知道这家人的儿子今年三十岁,身高三尺......

      是个天生的侏儒。

      太夫人哪里知道自己儿媳妇陪房家遮掩的丑事,应了一句年后再说。

      偏偏玉蕊当时不应该在槅扇外的,还得装作不知道此事,一句话都不能求情。

      “你究竟是怎么得罪夫人了,诬陷你出来了还不放过?”

      香萼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垂着脑袋,素手搭在改了一半的薄薄亵衣上,过了片刻勉强笑道:“我怎知道?”

      她反而静下心来,安慰眉头紧锁的玉蕊:“你就当做不知道,更别想着帮我说话了!左右还要年后再说,这些时日我定能想出办法的......”

      玉蕊想起过去二人一起在阴晴不定的太夫人手下过日子,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还要应对后院各房的想头,想想香萼平时与人为善都被容不下,不由红了眼圈。

      二人互相安慰一会儿,香萼拿了几个柿饼让她带回去吃,送忧心忡忡的玉蕊出门。

      她这一日都怏怏的,再提不起任何精神。原本的悠闲喜气一扫而空,天黑得早,香萼做了顿简陋的晚饭,吃完心里堵得慌,索性穿上厚衣裳合上了门去果园里走走。

      这时候的风并不大,吹在脸上,正好叫她神智清醒。

      却又心下怔忪。

      如今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赎身。

      半年前她还揣测过为何夫人要陷害她,但她既然没错,何必用她可能犯了错的念头再折磨自己?

      拿到卖身契,得到自由身,才是最紧要的。

      为奴为婢,她根本抵不过主子一个念头变化,能轻易左右她的去处,她的婚事,即使她再小心谨慎都没用。

      但她如今的银钱哪里够......

      天色愈发黯淡,无星无月,香萼突然停住了脚步。

      远处传来一股血腥味,在北风中直往她鼻子里钻。

      周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她蓦然变响的急促呼吸。

      这里她住了半年,从没有野兽,附近的农户都知道果园是永昌侯府太夫人的产业,轻易不会靠近。

      香萼原地迟疑片刻,决定还是去瞧瞧。

      她循着血腥味的来源放轻脚步,忽然间,她的脚踝被一把攥住。

      “啊!”

      下意识尖叫后,香萼又连忙捂住嘴,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手背上飞快起了一层细小疙瘩。

      她大气不敢出,两条腿兀自发颤,在极度恐惧之下,所有知觉都消失了,只有脚上被攥住的感觉占据所有心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这感觉是热的......

      她鼓足勇气用力挣脱开,一下子摔落在地,顿时看清楚了身边躺着个人,一袭黑衣几乎湮没在夜色中。

      就是他抓住了她的脚?香萼吓得顾不上摔倒的疼痛连连往后退,这个人却再没有动静,像是昏死过去。

      一片黑阒下,香萼慢慢地挪回去,伸出两只手指在他鼻息下方探了探。

      人还活着。

      血腥味似乎是来自他的腰腹,她腿脚发虚,用力咬了咬嘴唇,收回手扶着一颗果树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常年待在永昌侯府的后院里,从没见过这等事。

      受伤昏迷在果园里,难不成是打家劫舍的强人?

      她再次蹲下身打量,他脸沾染了一层污泥尘土,轮廓却似曾相识。

      香萼视线下移,眯眼打量。

      此人身形高大,衣裳精细,腰间佩刀,不太像强人。她思忖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解下他的佩刀,抱在手里往回走。

      她知道她又心软了,做不到见死不救。这样的天气在外边躺一夜,不说流血,冻都要冻死了。

      以她的力气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将他背回去的,只能先回去找板车。香萼快步回到小屋,将武器藏在床底,又将果园的一辆板车推出去。

      那人依旧闭着眼睛,在原地一动不动。

      香萼废了好大力气,才尽量不碰到他腰腹将他抬上了板车。她热出一身汗,抬手擦拭额头,双手不受控制地在风中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人运回去。

      真是奇怪,方才几眼她确信她一定在哪儿见过此人。

      香萼将他抬到自己的床上,气喘吁吁,整个人顺着床沿滑落在地,双臂酸麻到没了知觉。

      若是半年前,她定是连他一只胳膊都抬不动。

      明日就是除夕了,又是城郊果园,大晚上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大夫的。

      何况,她也没有银钱。

      香萼平复了好一会儿站起,这个人既然已经拉回来了,她先看看伤势。香萼谨慎地在门后放了两条叠起的长板凳,只留了一盏烛灯。

      他衣裳被血浸透,很难解开,饶是香萼手巧,也废了一会儿功夫。只见他肋骨下方一道深深的伤口,像是被人用刀剑捅的,血刺呼啦。

      伤口下方有个刺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依旧清晰鲜明。

      豺身龙首的猛兽,口衔宝剑,染了主人的血,朝着香萼怒目而视。

      她吓得手往下一抖,碰到他腰间荷包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硬邦邦的。

      香萼心跳怦怦,一抬眼,男人霍然间睁开双目,锐利的视线浑不似一个重伤晕厥的病人。

      她碰到的可能是重要东西,香萼强装镇定地收回手。

      “你醒了......”

      眼前人眉如剑,目如漆,只是看她一眼,香萼不由紧张,小声解释道:“我看到你昏迷在果园里,就把你拉了回来。”

      男人微微一笑,颔首:“多谢姑娘,某定有重谢。”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小小的屋子,简陋极了,确实是农家模样。

      眼前这个姑娘用一块褐色布帕包发,素着一张白嫩的脸,他没有多看,很快移开视线,在她手上的茧子停留一瞬。

      最后停留在他的伤口上。

      他声音虽虚弱,却很是温和。香萼还沉浸在他可怖的刺青中,目光无意识跟着他的视线停在伤口上,耳根瞬间红了。

      方才情急没有多想,可她从没有见过男人的身体......

      香萼站了起来,道:“可要给你请个大夫?”

      “不必,”他往下指指一个香萼没碰到的荷包,“内里有伤药,劳姑娘为某.......包扎一二。”

      香萼听他断断续续说了如何包扎,点点头,去刘二夫妇的卧房找干净的布。

      回屋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叫香萼轻松不少。

      她依着他方才的话,给他敷止血的药粉。

      随身携带伤药,怎么看都不像寻常人......不过,香萼看得出他身上衣裳包括几个荷包都是名贵布料,织法更是精细。

      这等贵人的事,不是她可以过问的。

      她用布包扎好,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没有醒转。

      但面上冷汗涔涔,牙齿咯咯作响,喉咙里更是发出极痛苦的一声闷哼,又硬生生止住了,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香萼发呆几瞬,没有再动他的衣裳,另寻了一床被褥给他盖。

      她忙活许久,烧好热水后自己身上汗津津的,难受极了,实在没力气再提热水到刘二夫妇房里,干脆在挂了几件衣裳的衣架后脱了厚重的冬衣,解开衣裳,轻轻地用热水擦拭上身。

      饶是挂了几件衣裳,她仍是始终背对着。

      穿好衣衫后她探出脑袋看向床榻,他没有醒过。

      热水还有一些,香萼洗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脸。

      香萼动作轻而熟练,没一会儿,污泥消失,露出一张面无血色的俊容。

      她又用茶水打湿手帕,润润他干燥的唇。

      做好这一切后,香萼轻手轻脚打扫衣架后的水渍,刘二夫妇的房间她不便去睡,他们儿子也十一二岁了。太晚了,以防他今夜有个不好,她在椅子上对付一夜便是,明日再问他有没有地方能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从玉蕊来告诉她要配侏儒,到在果园里捡了个男人,都太让她惊讶,她一定会记很久。

      香萼吹熄了蜡烛,困意来袭前,倏然一惊。

      她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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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每晚9点日更到正文完结,下一本《折金枝记》欢喜冤家先婚后爱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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