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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魏过猎到一头熊。

      死熊躺在破旧的厂房里,魏过坐在它肚皮上,把燃尽的烟头丢进干涸的血滩里踩灭。

      “跑啊,快跑。”顾小妹连校服都没换,血迹在衣服上还没干透,着急忙慌推她,可魏过固执地纹丝不动,军大衣的毛领竖在耳朵边儿上。

      “俺不能跑。”

      魏过瞧着地上的猎枪。

      熊瞎子是保护动物,她跑了,谁坐牢。

      ————

      魏过还是暂时跑了,骑着她送货的电动破三轮钻进小路,因为顾小妹想吃大碴粥。
      这会天色蒙蒙,从现在开始赶路,赶到县城里去,刚好天儿透亮,能赶上小摊最后一碗热乎的。

      死熊不能放在工厂,魏过得把它放车上。
      这熊真重,接近两百斤,北方的冬天又冷,放一会儿就冻硬。于是她用电锯给死熊据成大块小块放在泡沫箱里,依次搬到车上,再搁工厂里拾点工业破烂盖上,干这事忙活了一晚上,用凉水洗干净手。

      魏过一低头,还有只熊掌没装箱,她手冻的没了知觉,踢到一边,没去捡。

      她帮猪肉店拉肉,所以知道怎么铺垫能不让血把她车给弄脏。
      她的车是破,但要干净。肉店老板娘笑话她,都送货了还管这些,可笑话完还是送给她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发卡。

      “给头发别别吧,小姑娘要是干净,立整儿的多好。”

      魏过收下,但没别起乱糟糟的头发。
      她把发卡送给顾小妹,顾小妹今天没带上。

      “你咋不带捏?”魏过纳闷地问她。
      “我没收到。”顾小妹把嘴一撅。
      “俺送你了,就放在你床头上,你咋的,没瞅着?”
      “没瞅着。”顾小妹想了想:“等我找找的吧,找到我带上。”
      “你得找着呀,你带发卡好看。”魏过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里,也给冻上了。

      “你到哪儿都带着,俺高兴。”

      三轮呼哧呼哧开进县城里头,魏过被大挂车尾气熏的睁不开眼。

      “这熊瞎子,”路边小店,卖粘豆包的大娘裹着头巾,瞅着她脸,笑得嘴里直冒冷气:“别搁那杵着呀,往大车后头凑啥,要躲开,不怪都叫你熊瞎子,这虎。”

      县城里认识魏过的人都叫她熊瞎子,因为她背有点驼,看着窝窝囊囊不利索,从后头看,就跟那山里的熊瞎子站起来似的。

      魏过不跟她说话,闷着头进去,要大碴粥。
      套着塑料袋的小铁碗落进两勺滚烫的粥,端到魏过面前。
      她低头,粥上放着一个粘豆包。

      魏过没要粘豆包,大娘也不在乎她要还是不要。自从上回看见她鞋上有个洞,以后每次都给她放一个。

      魏过不会说谢谢,也不爱跟她说话,但上回看见她家小闺女掉泥坑里,给捞出来放门口就跑了。

      顾小妹儿坐在她对面,干干咽口水,她把碗挪过去,顾小妹儿又推回来。

      “不吃了,刚才给尾气熏大了,没胃口。”

      魏过觉得有点对不起她,然后自己抬勺吃了起来。

      后头那张桌上,大娘嗑着瓜子和大家热聊。
      “下午店儿不开了,俺家老头哈,夜黑搁山上护林呢,哎呀,遇上那盗猎的,紧赶追给自己滚一跟头,这会儿趴病床上都不起来,我下午还得管他去,愁死人了。”

      “点儿这背呢。”

      “可是说,你们知道咋回事不。”大娘给瓜子皮一吐,神神叨叨低声:“就上个月,他喝点马尿在小林里解手,遇上黄皮子,就给他脚底下转悠。”

      “呀,讨封呢吧。”

      “我也寻思,我就问他,你说没说让人成仙,结果……”大娘一脸无语:“他喝多给人看成大耗子,一脚踹边儿上,还骂人膈应他。”

      “这不完了吗?”

      “我也没招儿,估计就为这事他才倒上血霉,想是皮子没成仙记恨上他了。”大娘手一揣:“喝吧,他下回再喝我得抽他。”
      “也还行,人在,倒完这茬霉就没事了。”
      “是,总比人没了强,你家老头那体格当年老毕了,俺弟厂里那几个刺头偷懒打牌给厂长抓个正着,一出溜翻墙走了就没抓着他,最后让俺弟供出来才抓到。”

      “得,他这厚脸皮是好活哈,”大娘嘴上骂骂咧咧,脸色却好不少:“人都说那祸害留千年,他可不就抗造呢。”

      屋里头你一言我一语,笑声一片。

      魏过沉默着喝粥,进来个新客人,大娘招呼人家坐在她对面。
      她端起碗一饮而尽,头一回除了粥钱,还留下粘豆包的钱。

      撩开小店陈黄的遮风帘,一辆警车呼啸而过,街边的人议论纷纷。

      “哎,怎么个事啊,小黄警官也出动了。”
      “那得是大案子吧,这家伙。”
      “肯定是,我丈母娘说,昨夜抓的盗猎团伙,就是给粘豆包家老头整倒地那俩人。”
      “哎妈,这俩可是真流氓,把人那山头当自个儿家祸祸,啥都不放过,什么鹿啊熊瞎子啊,光倒腾这些玩意都不知道挣多钱,终于给抓了。”
      “你这消息不值钱儿,我听说哈,其实没着抓俩,跑了一个。”
      “啥玩楞?还跑一个。”
      “昂,不知搁哪猫着呢,要真给跑了,可带着钱逍遥去了。”
      “太猖狂了,就这样人儿肯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门口,烧炉大爷也呸一口。
      魏过蹲在旁边提溜着眼珠盯着大爷,啥都不干就盯着。
      大爷被看烦了,丢下手里的烟头,不惜得看她一眼:“熊瞎子啊,你长点儿心吧。”

      放在平时,烟头刚落地,魏过就会伸去手,捡起来随便吹吹,在炉旁又点一遍,再使劲抽出两口。

      可今天没有。

      她从军大衣的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烟盒,拿出一根,递给大爷。
      大爷像看见什么前所未有的新鲜事,拿着烟在鼻子下面闻闻,看见烟嘴,眉毛跳一跳:“你能抽起华子啊。”

      魏过摇头,又掏出根新的,蹲着抽。

      “不乐说不说,挣点钱别嚯嚯,买件新衣裳,”大爷揪揪她的领子:“瞅这衣裳脏的,上头这猪血都干透了,埋汰成啥样了,你不行运点别的玩意。一小姑娘成天给人运肉,不得越来越埋汰。”

      魏过抢过毛领子捂住耳朵,嫌他烦。
      她越嫌大爷烦,大爷越是絮絮叨叨。

      她抽完手里的烟,把烟盒往大爷怀里一丢:“走了。”
      “嚯,剩这半盒都给我啊。”大爷没想真收。
      “嗯。”魏过点头,她是真给。
      “啧,上哪儿整得这好烟呢。”大爷抹掉烟盒一角上沾着的血迹,乐呵呵放兜里。

      魏过顺道买了几个油饼,又开上她的破三轮,开过熙熙攘攘的街,在一处卖衣服的店跟前停下,店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名字叫黄牡丹。牡丹每天穿得花花绿绿,连棉袄都比别人的颜色鲜亮。
      她曾经看魏过穿的单薄,要送给她军大衣,魏过不要,黄牡丹不听:“你听我的,外头冷,出去前儿穿件厚厚的衣裳。”

      牡丹正跟她妈妈说着话,见魏过拎着油饼进来,打开钱柜翻出张零钱。
      魏过经常帮她带油饼,她家就住店后头,嫌早上冷,不爱出门。

      “俺想买东西。”魏过说。
      “买啥呀?”
      “套袖。”魏过在肘上比划。
      “行,啥颜色的?”
      “粉…粉的吧。”

      牡丹不讨厌魏过,有时候还跟她多说几句话,牡丹的妈妈很讨厌魏过,在背后跟人说她身上腥不拉几,脏乎乎的,脑袋有问题。但也不当她面说,就是眼神嫌弃。

      她俩也听说盗猎的事,正八卦着。
      “丹儿啊,你说要是上那盗猎的屋里一翻,得缴获不老少皮子吧。”
       “皮子算啥呀,俺姐可说了,就这些人卖的东西可多,一头野生动物能拆开往死卖。”
      “真造孽,哎。”

      牡丹说着拆开塑料袋,一瞅,里面好几张饼,平时都是只带两张。

      “哎,那我钱给少了,熊瞎子,你等会儿的。”牡丹又去开钱柜,妈妈叫住她:“别找了,人都走了。”

      牡丹一抬头,人影果然早就没了,柜子上留着两份零食,一份是魏过买套袖的,一份是牡丹给的。
      “这人,咋钱都忘了呢。”牡丹正要追出去送,给她妈妈揪回来。
      “忘就忘了呗,这俩钱咋了,她身上那件大衣都是你看她可怜给她的,要不还穿个破线衣搁街上晃悠呢。”

      牡丹一看窗外,窗边结了霜。

      雪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给街道一笔笔画上白色。
      “又下雪。”妈妈抱怨着,拍一下她的腚。
      “我看你那旧棉鞋堆着闹心,给你拾掇拾掇扔了去。”
      “切。”牧丹暗暗笑着:“你哪是要扔啊,你得留着下回儿送给熊瞎子吧。”

      她给熊瞎子送军大衣的时候妈妈确实生气了,不过是气她送了新的。
      “俺那旧的不穿的,就拿给她呗,全新的不留着卖,送给傻子干哈呀,白瞎。”
      妈妈当时念叨她,牧丹吐吐舌头,跟没听见似的。
      当然,现在念叨她,牧丹还是一样。

      “俺包饺子,等中午热乎点给你姐送去哈。”

      牡丹故意不想回答,中午还是去了。

      她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扎俩丸子头,带着毛绒绒的耳罩,蹦蹦跳跳抱着饭盒往警局休息室里探头去,俏皮咧着嘴:“小黄警官?”
      “呦呵,这不黄队长的家属吗。”座位上,张国柱正在接着热水,瞅她一眼。
      “俺姐呢。”牡丹没瞧着人,拍掉身上的雪才进去,坐到张国柱旁边。
      “你姐审人呢,没空搭理你。”张国柱的手幽幽伸向铁饭盒:“阿姨做啥好吃的。”
      “滚犊子。”黄牡丹拍开他的手,嫌弃:“是给你的吗。”
      “哎呀呀呀。”张国柱悻悻收回手:“告你袭警哈。”
      “你少跟俺吹胡子瞪眼儿。”黄牡丹瞪他一眼:“是谁,在你小学六年级没写完作业的时候借你抄,又是谁,在你初中尿裤兜子给人笑话的时候帮你出气。”

      “我那不是没走到厕所就……”
      “你就说尿没尿吧。”
      “嘘嘘嘘。”张国柱一下老实了,热水推到她面前:“小点声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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