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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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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柱有重大发现,带着现场的证物回来。
黄高凤洗把脸,又进了审讯室。
王猴看见猎枪的照片,疯狂点头:“这就是虎哥的枪,俺俩上山的时候枪都在他手里。警官,你们抓着虎哥了,我是不是能判轻点?”
这事儿还没完,黄高凤带他指认现场发现的那只断掌,很明显,这只手出自一个男人。
王猴瞧见这只手上缺失了半截的小指,吓的腿软。
“是…虎哥的手,有这个胎记,还有小拇指也少了半截。”
办公室里,紧急会议展开。
“李长虎,26岁,本地人,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斤左右。参与多起盗猎案件,目前在潜逃中。”
黄高凤和在座各位同事都清楚,根据现场留下的血量和这只断手,一桩盗猎案,很可能变成死亡案件。
而作案人很可能变成被害人,查案的方向要临时发生改变。
局里头有个快退休的老刑警,身体不好,平时坐坐办公室,大家都不让他干重活。
他敲敲门,拎着一本资料进来,弓起身子一坐,抿口茶:“我记得这人,是少年犯,小时候就犯案,两眼珠子一瞪,能给人气死。”
黄高凤翻开资料,里头是关于十三年前案件的记录。
“十三年前,他企图侵犯同班女同学未遂,脑羞成怒用砖头击打小姑娘的头,给活活打死了,啧。”老刑警沉重叹气,抿口茶:“那砖呐,都给打的碎成一块块的。”
这个案子黄高凤有耳闻,也因此,李长虎在这个县城臭名远扬,后来全家搬去了市里,这也没拦住他走上继续犯罪的道路。
“那小女孩儿可怜呐,特别好的孩子,十三岁就没了,走的面目全非。”老刑警忘不掉她的名字。
“叫顾小妹。”
*
这场雪不会停了,魏过想。
顾小妹最珍惜她的校服了,一直是都干干净净的,上面有肥皂的清香。
“那咱不去学校了。”魏过说。
反正去了学校,路上的雪会把她的校服弄脏。
那时候小妹走路上学,最不喜欢下雪,她问魏过有啥梦想啊,魏过咯咯一笑。
“俺想买辆三轮的货车,让你坐后头,送你上学去。”
“我不坐,三轮货车后面都脏兮兮的,给我校服埋汰了怎么办呀。”
“俺不弄脏就行了。”魏过没考虑到三轮车后头是敞开的,小妹坐上去也挡不住风雪:“我弄的干干净净,你坐上去呗。”
“那行,嘿嘿。”小妹的眼睛乌亮:“那我坐。”
顾小妹知道三轮车挡不住风雪,但她不说,小心地维护着魏过的自尊心。
魏过哪有什么自尊心啊,只有在她面前,才长出来那么一点儿。
“你想吃糖不。”魏过又问顾小妹,可没人回答。
“你吃糖不。”
“奶糖,你喜欢吃奶糖的呀,你忘了吗。”
她又问了好几遍,一扭头,顾小妹不见了。
“没事儿。”魏过苦笑着:“俺去给你送啊。”
小三轮开呀开,开进一片坟地里头。
魏过踏着雪,走到一块墓碑前,碑上是顾小妹十三岁的笑容。
这张照片是小妹上初中时候照的,她学习好,照片总挂在优秀学生表扬栏里。
魏过揭了糖纸,在她墓碑前头扒拉出来个小坑,坑里头静静躺着一枚蝴蝶发卡,发卡已经让土埋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魏过又把糖丢进去。
“你吃糖吧,你喜欢吃的奶糖,俺就放在你床头上,不要再找不到了。”
有时候顾小妹会丢掉一些东西,她丢掉了发卡,被后座的李长虎捡走了。
李长虎说,放学以后去学校后面给她。
她去了,李长虎变了脸。
“你陪我玩玩。”他嬉皮笑脸抓着顾小妹细长的手腕不肯放开。
他根本就没有捡到她的发卡。
顾小妹不愿意,她说她讨厌他。
她已经尽量躲开他,不跟他说话。
李长虎生气了,捂上她的嘴,捡起墙边的砖头。
那个时候,魏过往学校跑着,浑身都是污水。
她为了躲开大挂车的尾气,摔进路边的污水坑里头了。
今天她要去晚些,小妹可能正往家走,说不定遇上她。
十三岁的魏过走啊走,走到学校,有人往墙后跑,说发现死人了。
死人,魏过没见过。
原来死人,是围了一圈的大人,还有警笛刺耳的声音。
警车头上有个灯,一会儿闪着蓝色,一会儿闪着红色,闪了一会儿,顾小妹被抬出来了。
魏过的脑子里头出现嗡嗡的耳鸣。
像有一根绣花针,忽然从她左耳贯穿到右耳,针上的线把她视线刮的模糊,刮出很多重影。
后来顾小妹被盖上白布,杀她的人也抓到了,送进警察局里头,没送进监狱里头。
顾小妹的姥姥跪在警察面前哭地扯破了嗓子:“俺听不懂你说的那些!俺就问你,杀了俺家小妹的坏人能受罚,能偿命不?!”
老刑警欲言又止,关上手边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只剩沉默。
顾小妹的姥姥没活过那年冬天。
村里的人都可怜她,大家自发给她举办了葬礼,把她埋在顾小妹身边。
同村的老太太说她苦啊,心里太苦,活活苦死了。
人的心能给活活苦死,这是真的,魏过见到了。
老太太又说姥姥解脱了,她能去找她的女儿,找她的孙女儿。
魏过不懂,问她啥是解脱。
老太太想想,说:“就是灵魂飞走了,以后都不会再苦了。”
“那小妹呢?”
“她也一样,解脱了。”
魏过听到,乐了。
她站在那一大一小两个坟头前,拍着手,嘞个嘴乐到了耳根子,不时起来蹦蹦跳跳,比谁都快活。
“傻子。”大家都哭,然后骂她,骂她是没心没肺的傻子,看人死了还要笑,她咋能笑出来的。
魏过不管别人说什么。
顾小妹的灵魂飞走了,没把她的灵魂一起带走,她不怪顾小妹。
只要她能解脱。
姥姥死时候留下了点钱,一半钱给了老太太,一半钱给了魏过。
魏过等到十八岁,用钱买了三轮车。
三轮车开过很多路,又开回这里来了。
从前她老梦见顾小妹,顾小妹哭个不停,说头疼,脑袋上的血流下来,糊住她的眼睛,她啥也看不见。
魏过才知道老太太骗她了,小妹根本没有解脱。
魏过说那你跟着我吧。
“说了,你跟在俺身后,俺去哪儿都带着你。”
她的头靠在墓碑上,委屈的眼泪焦急挤在眼眶里头。
“俺咋看不见你了,你是去好地方了吗,是比俺的身后,还要好的地方吗。”
这场雪不会停了。
当风雪在静止的人群中穿行,会默不作声带走故人的声音、眼泪、脚印。
魏过嗓子酸的不行,拍掉小妹墓碑上的雪,沙哑着。
“那你去吧。”
她放顾小妹走了。
*
警局传唤了工厂负责人,他一听工厂里头出了事,不用警方问什么,一轱辘把能说的全说出来。
“保安室里住着一个送货的女人,当初俺瞧着她可怜又事少,不用工钱也能帮着看看厂子,就让她住着了,厂里头一般就她在了。”
“她是谁?”黄高凤问。
负责人如实道:“就知道别人管她叫熊瞎子,就二铺街那肉店,她搁里给人送货呢。”
熊瞎子。
黄高凤好像记得她,在衣裳掉见过。
妹妹牡丹也提起过她,具体什么事,高凤记不得。
熊瞎子的活动轨迹并不远,一辆小三轮,从村里到县上。
她是一个很没存在感的人,不会被特意关注到,记得她的人只有几个。
粘豆包家大娘记得她来吃了粥,多给了豆包钱;烧炉大爷记得她今天没捡烟头,反而送他烟;黄牡丹说她帮着多带了几张油饼,没要钱;肉店老板娘说她送了新套袖,然后辞职了。
“俺问她要去哪里?”小闺女嚼着糖:“她不理俺。”
她这天的轨迹和往日的每一天都能重合,只是动作有一些不同。
黄高凤看着些笔录,手指一紧。
人会在道别的时候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而这样的事,熊瞎子做了很多件。
她会不会是在道别。
李长虎前脚在工厂失踪,熊瞎子后脚就出现这样的动作,她理所应当进入她的视野。
这个人得带来,雪天嫌疑人逃窜起来更便捷,黄高凤穿上厚点的雪靴出门,时间已到傍晚。
她刚出门,出乎意料地,警局门房的灯下头站着一个人。
她的身躯佝偻着,窝窝囊囊,像山里的熊瞎子站了起来。
她的身后有一辆三轮车,熄了火,放在那里。
“熊瞎子?”黄高凤确认着。
魏过抬了头,脸上冻的红扑扑,哈着白气。
她突然扯起嘴角微笑,嘴上干皮都翘起来,声音枯哑:“俺猎到一头熊,熊是保护动物,俺不能跑。”
黄高凤带着张国柱等几名警察去卸她的货车,当车上盖着的东西一层层掀开,张国柱面色铁青,把嘴里反出来的酸水生生咽了回去。
黄高凤眉头蹙起,让人把魏过带进去。
李长虎的下落就在眼前,经过法医比对,分尸所用工具正是工厂里的电锯。
李长虎的尸块上有枪伤,胃里有没消化完的方便面残渣,判定是枪伤而亡,随后被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