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之石》吟游诗人不留名

8、「祈愿之石」 | 第七章

　　奥罗拉国，这个小小的临海城市已经成了人类对抗魔鬼的最后堡垒。同时，也是唯一能让人们享受和平，安稳生活下去的最后一片净土。
　　这不仅仅是倚仗它一面朝海，三面环山的地理位置——天坑里开采出的一种神奇的石头，赐予了人们与魔鬼抗衡的奇迹般的力量。
　　人们将这种力量称为神力。
　　人和人的资质生来就有差异，住在奥罗拉城内的人，通常比住在城外聚落的人更具资质。他们生来就能掌控很多神力……
　　“错了！错了！”穿着修士长袍的导师扯着嗓子，露出一排歪扭的黄牙。我闻见了他嘴里喷出的恶臭，不禁皱了皱眉头。
　　“请问导师，哪里错了？”
　　“你背诵的内容是圣书的内容，但是！你错了很多字！比如说'神圣的奥罗拉国'，你漏掉了'神圣的'！原文还有，是'聚落'，而不是堡垒！还有最重要的——是'神将这种力量称为神力'！摩西.艾瑞恩，你大错特错！”
　　我站在座位上，刚刚背诵完圣书奥罗拉记的其中一个章节，爱丽丝皱着眉头朝我使眼色，看上去像为我捏了一把汗。
　　“对不起，导师……我只记住了圣书的含义，但是没有逐字逐句地背下来。”我立刻向他承认我的错误，“我以前看书只习惯先理解再笼统地记……”
　　“你还有理了吗？”导师似乎更生气了，“圣书是全知全能的石之神萨迦赐给我们的，你一个凡人怎么敢揣测神的意图？你的做法和异教如出一辙！面对神圣的圣书，我们的学习只限于一字一句地记下石之神的圣言，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我被他无端的怒吼和口臭惹得怒火中烧。更何况，这本一个拳头厚的圣书，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也毫无意义。这门课的考试不是背完整本书，而是写一篇虔诚的祷文。
　　“我承认我的错误，不过，敬爱的导师，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您。”我故意谦卑地问他。
　　“问吧。”他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
　　“导师，请问我们的圣书是用纸做的吗？”
　　“是的？”他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我笑了，抓住机会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造纸术是在几百年前由一个名叫赛伦的人发明的。”
　　“你想说什么？”导师烦躁地追问我。我立刻接着追问。
　　“而圣书的内容是由主教和众位神父编写，再排到印刷机上，印刷机再将他们编写的内容印刷出来。”说着，我双手捧起桌子上我的那本圣书，翻开几页，给他看上面的油墨，“按照导师说的，圣书只能背，不能理解——那么，所有编写圣书的人，排版圣书的人，难道都是异教徒吗？”
　　“你——摩西.艾瑞恩！你个异教徒！你胆敢顶撞导师！质疑圣书，质疑主教，质疑神父！你真是胆大妄为！”
　　背诵课的导师被我气得来回踱步，挥舞着手里的圣书。他激动地骂了很长的一段话，最后走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咆哮道，“艾瑞恩！你和你的长兄一样！兄妹两个都是胆大妄为的异教徒！”
　　着一句话就像一股倾泻而下的凉水，浇灭了我的全部怒火。我立刻追问他。
　　“你认识马修？你认识马修.艾瑞恩？”
　　导师也愣住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有理睬我的追问。他立刻背过身去，看样子像是被我气得说漏了嘴。
　　“摩西.艾瑞恩，你今天没有午饭吃，给我留下来。”导师的火也消了一半，但他还在气得发抖，头也不回地说，“夏洛特.莱恩，请你重新背诵《奥罗拉记》。”
　　坐在我前面几个位置的夏洛特站了起来，平静又流畅地背诵着圣书，爱丽丝皱着眉头难过地望着我。不过，我并没有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他无意间提到了我的哥哥马修。
　　在我八九岁时的记忆里，马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看来，他也是在神圣术教室里学习，后来才慢慢当上卫士长的。他和我一样，也曾经把这位死板的导师气得够呛。午休时，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导师两个人。我立刻问导师有关马修的事，结果不但没得到回答，反而又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利威安森是对的。只有完成这里的学习，成为修女或者卫士，再或者是神圣术士，才有跟知道内情的人对话的资本。
　　转眼间，我已经在这个神圣术教室里呆了足有一个多月。多亏了爱丽丝，我才能更快地适应这里的生活。下午的跑十圈，已经比最开始要轻松很多了。为了让我顺利地完成下午的训练，爱丽丝给我留了她的一半面包。
　　“谢谢你，爱丽丝。”
　　跑步前，我飞快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含糊不清地道了句谢。
　　“加油，摩西！”爱丽丝笑着冲我竖起两个拇指，“还有，你今天跟导师说话的时候太生猛了！”
　　用词恰当，但又不适合一个瘦小的女孩子。我笑了，一时忘了那些烦心事。
　　队伍匀速跑完了十圈，紧接着是攀岩和格斗训练，一切都比之前要轻松多了。训练结束后，穿着衬衣短裤的老卫士站在一节阶梯上，用洪亮的声音向我们训话。
　　“经过三个多月的学习，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能跟得上我们的训练了。有些人做得很出色，有些人依旧在队伍里浑水摸鱼——全知的石头神都会给你们试炼。只有努力通过考验，才有资格留在这里学习。”
　　提到考试，队伍小声地骚动起来。从那些低低的闲言碎语里，我听见了不少小道消息。比如圣神术教室每隔一个季度就会举行一次考试，其中包括神秘的神圣术。
　　“为此，我们神圣术教室各科将会举行考试，只有通过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神圣术资质测试！”
　　训话结束后，这一届的学徒都在谈论即将到来的考试。我和爱丽丝照例去食堂吃完饭。一路上，爱丽丝兴奋地像个孩子，不停地重复着，要神圣术测试了。她的样子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又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摩西！终于要测试神圣术了！能不能成为神圣术士，成败在此一举了！”
　　“是神圣术资质测试，而且，我们还要先通过考试，离神圣术士还远着呢。”
　　我提醒爱丽丝的时候，加菜端上来了。今晚的加菜是热乎乎的芝士和酸甜的番茄片。我分给爱丽丝一些芝士和番茄，夹进面包里。
　　“这太不公平了。”我咽下一口面包，“我才学习一个月，就要和学习三个月的你们一起考试。”
　　“没事的，摩西，我们一定能通过的！”爱丽丝大大咧咧地安慰我说，“相信我！我有预感，我们一定能成为神圣术士的！”
　　我摇摇头，一边啃手里的面包，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接下来的考试。历史我应该是没问题的，而其他两门就难说了。背诵课的导师会为难我，体能训练又实在不是我的强项。事实上，我在这里只熬过了一个月，才刚刚适应所有的课程和生活，变化就来了。
　　这是一场我必须通过的考试。如果我过不了，想找到马修，就只能通过更难，更跳跃的方法——利威安森还会有别的办法，但他肯定会先狠狠地嘲笑我一顿。
　　这几天闲暇的时候，我都坐在宿舍的长桌边，有时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温习功课。翻看手里的枯燥的圣书，厚重的奥罗拉史。思绪总将我从这些文字中间带走。
　　我喜欢书，也喜欢看书，这似乎是天性使然。童年的记忆都是我偷偷溜进马修的书房里，实验室里，瞪着半懂不懂的文字冥思苦想。
　　有一次，我把自己关在书房，看了一上午的书。快到中午的时候，螺旋梯最下面的厨房里飘上来呛人的烟，马修头几次下厨的时候，弄得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我能听见偶尔传来懊恼的喊声。他把面包烤成了硬邦邦的黑馒头，我中午很生气，一口也没有吃。马修红着眼眶冲我笑，一边笑一边道歉，独自啃完了盘子里硬邦邦的黑馒头。
　　现在想起来，我总觉得他对着炉子哭过。
　　我啃完了剩下半截细软的面包，细细看完了奥罗拉史的第一个章节，又将圣书背过的几章复述了一遍。终于，我合上书页，深深呼出一口气。
　　明天就要考试了，说不紧张一定是假的。我从来没有真正参加过考试。马修从前会给我出考题，那些在我看来，都是无所谓的游戏。
　　睡前，我跪坐在床上，手指在胸前画了一个圈，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全知全能的石之神萨迦，请你在上面看护着我，保佑我一切顺利。”
　　为了打听到马修的消息，我必须通过这些考试。
　　我在心里又填上一句，角落里传来另一个女孩低低的祈祷声。睁开眼睛，我看见坐在上铺的夏洛特也开始祈祷。
　　“我们平时那么努力，石之神一定都看见了，它会保佑我们的！”
　　爱丽丝已经缩在被窝里，不停地动来动去，只露出两只碧绿的灵动的大眼睛。我分不清楚她是在紧张还是在兴奋。不过看她那副样子，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