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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是他自作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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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上场的。”谭出意脸上的诚恳不似作伪,“我知道的,你作为貔貅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忙。”
这份诚恳就像一盆冷水,将陶添禄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她完全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舌尖打转的那句“我可是貔貅,肯定比这只王八强”被强行噎了回去,终是如石子沉进湖底,没留下丁点痕迹。
不知哪来的酸涩忽得填满胸膛,陶添禄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也是,谭出意根本就不是因为知晓他是貔貅才送他小像的,更不是因为对他有好感!都怪那天那个油嘴滑舌的小贩!要不是小贩说的那些胡话,也不至于让他想入非非,然后会错意。
陶添禄负气地哼了一声,头却沮丧地垂了下去,语气仍有不甘:“你就真带着这只龟去考核?不用我跟着?”
“不带龟龟,它看上去还太小了,我自己上场就行。”谭出意见他神色郁结,心下有些疑惑,以为是自己没有向他表示感谢,“从百花钱庄到北境秘境,你已经帮我很多了,真的非常感谢!这次就不继续麻烦你了。”
陶添禄的情绪愈发低沉了:“不用你谢。”
“呃……”谭出意挠挠头,难道他不高兴是因为自己还没还钱?
一想到还钱的事儿,谭出意脸上就划过一丝心虚,小心翼翼打探道,“是关于银子的事儿嘛,现在还还不上……”
“不是。”陶添禄重重地摇头,他不再多语,自顾自地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谭出意定在原地。
走出去老远,陶添禄又觉得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抓到一手空气——没有貔貅小像了。
愧疚和懊恼是烦人的羽毛扇,以磨人的速度上下扫动他的心脏。陶添禄直接原地坐下,无措地捧住自己的脑袋。
究竟在烦什么!?不就是她要自己行动,不要他跟着吗!?他们本来也不是很熟!
陶添禄气呼呼地将身边的野草连根拔起,再一根根丢掉地上,丢一根就在心里念叨一句。
只是气不过被无端揍了一顿,才想了个讹人的招来以牙还牙。
只不过是为了找裴简,才顺便与她同路。
只不过是为了还人情,才陪她去北境秘境的。
现在人情还完了,他本就没有道理再帮她做事了。
她也很识趣,没有贪图貔貅带来的福运——一切都合情合理,是最好的发展。
陶添禄长长呼出一口气,任由自己向后仰倒。带着点泥腥气的青草香并不能抚慰烦躁的心情,他两眼无神,呆呆地盯着浮云流动。
若真是最好的发展,那他究竟在遗憾懊恼什么呢?
另一头的谭出意沉默地注视着陶添禄远去。她的眉心微微蹙起。
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谭出意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哪点踩到了陶添禄的雷区。
她应当没有做错什么。
如此想罢,谭出意便立刻扼制住动荡起伏的情绪。还是先专注于眼下的目标,赶紧回去打坐修炼,争取拿下本次考核的魁首——宗门给予考核优胜弟子的奖赏还是非常丰厚的,到时候就能去给陶添禄换些金银制品了。
希望那样能让他开心些。
第二日谭出意卡着点到达聚夏峰。
“是法堂”的行刑长老已然立于高台之上,正在宣读月末弟子考核的规则条例。
——“第一场考核,攀登‘观心见众塔’”。
观心见众塔,是衔瑜仙宗惩戒弟子、关押罪孽深重妖邪的地方。
这次的考核规则果然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过去的月末考核大多都是弟子抽签选择对手,在擂台上进行三次比试,胜多者考核为优。
谭出意向来循规守矩,从不越雷池一步,自然也没有进过观心见众塔。
她站在原地,驻足远眺。
观心见众塔如同一头蛰伏屏息的凶兽,悄无声息地吞吐着微弱的晨曦。塔身漆黑,威严肃穆。迷蒙雾气缭绕氤氲,遮掩塔的全貌,远远看去,竟令人觉得塔型颇像凌厉长剑,嵌在群峰之间。
正当谭出意浸润于观心见众塔带来的震撼之时,行刑长老浑厚的声音将她扯回现实。
“每一位弟子将收到一枚考核令牌,令牌会如实记录你们攀登的层数。层数高者为优。”行刑长老鹰隼般的眼神扫过在场的弟子,“观心见众塔内妖邪聚众,若无法承受,必须及时将考核令牌捏碎。”
“敬遵教诲。”衔瑜仙宗的弟子们齐刷刷地抱拳行礼,声浪排山倒海,气势惊人。
谭出意是最后一批进入观心见众塔的弟子。
甫一入塔,魔气与妖气交杂着倾轧而来,腥臭难闻的气息占据鼻腔。谭出意紧皱眉头,死死握住追邪剑的剑柄,试图安抚躁动的追邪剑。
但今日的追邪剑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径自挣脱谭出意的桎梏,如同脱缰野马般直直地冲向台阶。
“追邪!回来!”
谭出意根本叫不住追邪剑,它爬塔的积极性明显强于她。
无奈之下,谭出意只好飞身向前,尽全力追赶失控的追邪剑。
剧烈的白光从剑身上爆射而出,引得处于低层的邪祟尽数往谭出意的方向涌过来。密密麻麻的魔气使得温度骤降,谭出意只觉得有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刮擦着身体。
好在“如鱼得水”的追邪还记得主人,在谭出意发动剑诀之后,它得令而去。凛冽的剑光无情地斩碎低级邪祟的身躯,铺天盖地的魔气反被追邪所镇,一时不敢向前。
谭出意追着自己的剑,节节攀登。
由于追邪不在她手,她只得通过念剑诀的方式催动追邪攻击,杀伤力大大降低。她根本不能通过斩出一条血路的方式登塔,只能硬凭身法在邪祟群中左闪右避,见缝插针地迈上台阶,追逐着她那不省心的本命剑。
“这是第几层了……”随着阶数的递增,谭出意只觉得自己的灵力在急速消逝,四肢愈发沉重。
“追邪!”嗓子已然喊得沙哑,谭出意心头的烦躁已经达到巅峰。如同怒浪狂涛般的戾气攀上她的胸膛,眼中赤色悄然蔓延。
追邪嗡鸣声愈发强烈,嘈杂的频率吵得人耳膜生疼,助推谭出意的情绪滑向堕落的深渊。
追邪剑最终停在了一处宽大的平台上。
谭出意拖着疲惫的身躯,踏上台阶。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暴戾,费力地将心神外放,探查着周围的情况。
此处应当是塔的中层?她依然能看见向上的台阶——但不知为何,那些台阶都悬浮于半空,并不与她所在的这处平台相连。
“追邪,快点回来。”谭出意的声音里尽是疲惫,她压根没想到追邪剑今日会不受她的掌控。
追邪剑依旧没有乖乖回到谭出意掌心。它古怪地立在半空,浓稠的黑色魔气缓缓流淌在剑身周围。仅是瞬息之间,追邪剑的周围出现了短暂的漩涡,强劲的吸力疯狂地捕捉着塔内厚重的魔气。
谭出意注意到低级魔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飞也似的退下了平台。可惜追邪似乎并不打算放它们平安离开,呼啸拉扯着它们周身的魔气,直到将魔物全部吸干。
流淌在追邪剑周围的魔气愈发凝实,谭出意愕然地注视着眼前迅速发生的一幕。
魔气缓缓筑成一道颀长的身影——这道身影!这道身影谭出意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立于半空的追邪剑缓缓落于那人掌心,乖顺地就像襁褓中的婴儿。
"师尊?!“谭出意惊疑不定。
裴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黑衣的裴简神色冷峻,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那双谭出意无比熟悉的眼眸中,只剩睥睨的漠然。
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
“裴简”的动作在谭出意的放大的瞳孔里节节映出——他缓缓抬手,追邪剑锋正对她的心脏。
下一秒,“裴简”的身影就瞬至谭出意面前,寒光兜头而下,要不是谭出意躲避及时,就要被其生生劈成两半。
谭出意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肮脏的尘土沾满她的面颊,唯有那对机敏的眼睛熠熠闪光。
她已经发觉不对劲了。
黑衣“裴简”由魔气凝聚而成,他的面容清晰,与真人无异,可身躯愈往下就愈虚幻——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她熟悉的师尊!
可是这个冒牌货为何能夺取她对于追邪剑的控制权?
谭出意一边躲闪,一边将脑海中关于魔物的知识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任何符合眼下情况的信息。
黑衣“裴简”的一招一式都凌厉而凶狠,即使此时的谭出意已然晋级金丹后期,仍觉得无力招架。这个危急关头,谭出意竟然还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要是裴简日常时能多与她对招,而不是常年兀自闭关就好了,这样说不定她今日就能见招拆招。
长久以来,裴简并不会亲自指导谭出意成长,大多时候都靠她自己步步摸索。
有时候很遗憾自己没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看世界……
不对!她怎么会有这样自怨自艾的想法?当真是被这股莫名而来的戾气蒙蔽头脑了。
谭出意再一次险险避开,而黑衣“裴简”手腕轻翻,擦身而过的追邪剑成功将她的耳朵开了个豁口。正当谭出意旋身反攻,并再次念动剑诀,试图夺回追邪剑控制权时,黑衣“裴简”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什么?!
谭出意愕然顿在原地。
毛骨悚然的直觉感如同一股电流,刺激得谭出意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本能性地抬头。
遮天蔽日的阴翳盖住了她的脸。
黑衣“裴简”稳稳立于高空,魔气蒸腾而上,将其冷硬的五官衬托得更加诡谲,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妖冶美感。
糟了!谭出意瞳仁剧烈地颤动。
巨大的威压将她狠狠钉在原地。
即使眼前这个裴简是冒牌货,也不是她轻易可以解决的。
黑衣“裴简”甚至连捏碎考核令牌的时间都没有给她留下,寒光毕现的追邪已然逼至谭出意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