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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强行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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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吴拂雪难得早回家一天,走在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中午时分,迎着头顶的阳光明媚。
今天学校只上半天课,她下午就赶车回到家里了。因为即将开始实习,学校分配了实习岗位,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再过不久她就要到岗了。
于是在吴拂雪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她与苏映溪又“巧合”地碰面了。
“咦?是你啊!”显然,吴拂雪还记得苏映溪,一瞧见她就很高兴地主动打了招呼。
苏映溪也很高兴,没想到那一晚夜色浓重,又突逢意外情况,情急时刻下吴拂雪也记住了她的模样。
“你今天回来得好早。”苏映溪寒暄着。
“嗯,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去学校上课,而是要去分配单位实习了。”吴拂雪解释道。
果然。
苏映溪心中有数。
而谈闲意听了这话之后,也立刻想起两人之前聊过的话题,便轻轻碰了碰苏映溪的胳膊,提醒她想说的话要抓紧说。
苏映溪朝他微微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距离吴拂雪家还有几百米的距离,苏映溪决定送她一段路程,在这段时间内,她与吴拂雪闲聊起有关实习的事宜,也听吴拂雪表明了对之后未知情况的担忧。
“不要对还没发生的事太过于焦虑。”苏映溪宽慰道:“即便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也未见得是你应对不了的。而就算真有你应对不了的,那么甩手不干就好了。在职场中,你是新人,天塌了还有做领导的顶着。”
“哈哈,有道理。”吴拂雪被逗笑了,“我就干个基层员工的活,能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苦差事?”
“说得没错。”苏映溪对她露出一张“孺子可教”的笑脸。
既然话题刚好聊到这里了,苏映溪也就不想太斟酌言辞,只想将掏心窝子的话说给吴拂雪听,哪怕她能听进去一句,也好保证之后少吃亏。
所以,诸如“不要在新入职场时做枪打出头鸟的那一个显眼包”。
“要与人为善,但不要太过于在意旁人的看法”。
“别把外人无法付诸到实际的承诺当真”。
“不要奢求在职场中会交到真心的朋友,防人之心不可无”。
等等等等……
苏映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语速蛮快的,生怕人家听着会觉得不耐烦。
但幸好,吴拂雪并没有表现出这种迹象,反倒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来回应她。
见状,苏映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老妈没有嫌她烦,没有觉得她多管闲事,真是太好了。
话毕,她深深吸气,在呼气时仿佛叹出了千斤重担,而后表露心里话道:“总之,我就是希望你能在职场生活中顺顺利利,少吃亏上当,做好自己就好。”
“我也希望!”吴拂雪隐隐露出憧憬,“谢谢你,第一次见面就帮了我大忙,第二次见面又和我说了这么多真心话。”
“不值一提。”苏映溪笑着摆了摆手。
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人,会忍心看着自家的孩子吃自己曾经吃过的亏,所以总是唠唠叨叨地在孩子耳边强调重点,希望孩子少走弯路。
同样的,苏映溪此刻正逢机遇,有机会让她妈妈也尽可能地少走人生弯路,她当然不会放弃全方面地提醒到每一个关键点。
她该做的努力已经做过了,此后的路,终究还是要吴拂雪自己去走的,即便她担忧,却也无法替代。
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吴拂雪家门外。
该嘱托的话已经说过了,苏映溪了却了一桩心头事。她婉拒了吴拂雪要他们进屋坐坐的邀请,挥着手与她告别了。
离开的路上,谈闲意问她:“这下放心多了吗?”
“啊,放心多了。”苏映溪笑道。
“那我们接下来,就只要等着时空裂缝出现就好了,对吧?”
“是啊。”苏映溪抬头看了看天。
冬日的天空看上去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蒙蒙的雾气,但依然蓝汪汪一片,一眼望不尽。
说实在的,她真的很不愿意看见丑陋的、可怖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时空裂缝出现在这块本该无暇的“蓝色宝石”上。
即使那道深渊一般的黑色裂口,普通人是瞧不见的。
但她不能视而不见,她对这个世界仍有期许,所以当下也正为之努力。
不知道时空裂缝还会出现在多少处时间线上,不知道破坏力无限的天灾究竟会以怎样的形式真正降临人间,也不知道她与奈莉等一众神仙,还要这般努力到何时。
只希望,努力终有回报。
没有辜负苏映溪的等待,当夜,时空裂缝终于有了踪迹。
后半夜一点,仍然缩在工具小屋里的两人,被一声异响惊动了。
苏映溪当即敏感地睁开眼,警觉地歪了歪头,细听外头的动静。
那声音很像是雷声,但绝对不可能是雷声,毕竟她在北方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深冬时节会打雷的。
那如果不是雷声的话……就有些像是天空炸裂开来的动静了。
苏映溪利索地翻身起来,按住了同样担心着、想要跟她一起去外边看看情况的谈闲意。
“闲意,我感觉有点不妙。”苏映溪微微苦笑了一下,“所以你先待在这里,我一个人出去看看就好。”
谈闲意被劝阻住,点了点头不再动作,不想苏映溪为他费心。
“等我。”苏映溪交代了一句,转身便出去了。
如她所料,外边的动静果然是时空裂缝出现的征兆。
但出乎她所料,她此时所见的时空裂缝,不再是以往那般又长又深的一道漆黑大口子。
抬眼朝天望去,原本深邃平静的夜幕完全被打破。
黑沉沉的天空中,在她的头顶正上方,像是深厚的冰层被强行炸开了一样,无数道或细小或深长的缝隙处,都透着浓郁诡异且不祥的黑光。
条条缝隙扭曲着聚集,像是一副诡异的星图。连苏映溪看了都不觉心头一震,本能地感到恐慌。
她用双眼直视着这片天崩似的苍穹,眉头不自觉地深深拧起。
肉眼可见的,裂缝向着无尽的远方蔓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耳边竟渐渐传来类似玻璃破裂粉碎的细微声响。
“靠……”苏映溪终于忍不住骂出声了。
“这天是要塌的节奏啊……”
她捧着那颗存有力量的水晶球,深深地叹了口气,心头那股不安感一点点地扩散,怎么也压制不住。
真是要命了,这可不像是现在的她能够解决的麻烦。
苏映溪牵强地笑了笑。
但没关系,要命就要命,她一向如此,硬命一条就是干。
水晶球中的力量被激发,冲天的白光几乎将黑夜映成白日。
富含浓郁神力的白光形成一道光柱,磅礴地直击到苍穹之壁,抑制住了天空中裂痕无尽扩散的趋势。
神力将时空裂缝包裹住,缓缓向着天空中的空隙内渗透。但显然,这部分力量不足,不足以愈合这种破碎程度的裂缝。
苏映溪无奈地叹息,依赖外部存储的力量,果然比不上自己拥有可支配的力量。
既然如此……
夜色中,一道红光一闪而过。紧接着,滴滴嗒嗒的微小声音传入耳边,暗红的液体滴在水晶球上,伴着冲天的光柱,血色染红了白光,连带着将夜色也浸染成深红。
苏映溪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冬日北方室外实在太冷,她手上划破的口子被冷风吹得生疼,连缓缓流出的血液都要被冻成冰了。
她的血液,是她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能作为水晶球力量的加成,帮她尽量解决这处时空裂缝。
但……如若这般依然不见效果,而水晶球内的力量又即将耗尽……
那她就只剩死路一条喽……
“哼哼……”苏映溪仰头望着依然不够完整、随时可能进一步破碎的天,脖子都酸的不行了,也实在是没招了。
如若这天突然塌下来,第一个砸死的肯定是她。
苏映溪心里忽然闪过这一念头,紧接着就气笑了。
奈莉为什么不来支援她一下?把她往这儿一丢就不管了?这会儿又感应不到她要完蛋了?
苏映溪忍不住在心里骂那个神仙,骂完之后又重新抖擞精神,集中在眼前这道坎上。
再一次划破皮肤,伤口又深又厉,血液喷溅似的蓦地涌出,一瞬间将水晶球表壁全覆盖住。
血液渗透进神力之中,她周身晕染开来的红光愈发妖异。
时空裂缝在和她作对,窸窸窣窣的碎裂声不断,而且整个时空都开始发生晃动,地动山摇的,像是地震了一样。
听话留在工具房中的谈闲意自然也察觉到此刻的异常加深,因为他感觉自己身处的小房子正在偏移倾斜,堆在角落的工具也正朝着他滑过来,几乎能给他埋住。
见势不好,谈闲意抢先一步出了工具房的门,摇摇晃晃地站在颤动的雪地上,寻找苏映溪的所在。
而他此时所见的,就是一副血色遮天蔽日、而天幕却崩裂成无数细小碎块的模样。
谈闲意双目微颤,心中无比震惊。他也见识过数次时空裂缝的真容了,也见到过苏映溪尽其所能地抵御天灾时的模样。
但他从没亲眼目睹过这么……毁天灭地的一幕。
他看出来了,面对这里的天灾,苏映溪似乎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勉强抵抗,却终归会被消磨至死。
“映溪……”谈闲意有些害怕了。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依然能看清有鲜红的液体不断流淌到那枚神奇的水晶球上。
有一部分被水晶球吸收了,另一部分就滴滴嗒嗒地落向了地面,在纯白的雪地上砸出一小朵一小朵的血色梅花。
与此同时,他还看见苏映溪的外套被寒风吹着鼓起一角,隐隐约约显出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的,随时都可能撑不住。
苏映溪确实到了强弩之末,水晶球的力量濒临耗空,她也已经失血过多,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四肢冰凉发麻,整个时空在她眼中都在旋转扭曲。
耳边的嗡鸣声又吵又闹,苏映溪摇晃了两下头,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那声音模糊,她的耳朵里又好像鼓了一层膜,什么都听不清。
发黑的视野中,有道身影急速朝她冲了过来,冷不防地将她扑出去老远,她的脑袋差点撞上路肩,一时间摔得更加头昏眼花。
“映溪,小心!”
苏映溪茫然地看了一眼冲过来的人,“……闲意?”
“映溪,你能听清我说话吗?”谈闲意将她扶住,握着她的肩膀提高音量说道:“映溪,天上有东西掉下来了,刚才差点砸到你!”
“掉东西了?”苏映溪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把眼前糊着的黑雾揉散后往天上看去,又看了一眼方才砸下来的东西,原地已经被砸出一个深坑。
“我去……”苏映溪眉头一挑。
她的力量输送断掉了,勉强维持时空裂缝不再扩散都做不到,因此那破碎的天幕真的开始崩塌了,掉下来的就是时空之壁的碎片。
“这是真的天塌了呀……”苏映溪喃喃道,硬撑着站了起来,打算再拼上一口气,让她的血液能够辅佐神明之力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但她被拦住了。
“映溪,不行!”谈闲意抢过那颗一直被苏映溪牢牢护着的水晶球,同时用力扯下一块布料,缠在苏映溪伤痕累累的手腕上止血。
“你流血太多,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的!”谈闲意坚决道:“而且神明留下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了不是吗?你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可是……”苏映溪咬紧牙关,“这个时空不稳,时空之壁的碎片一直这么砸下来,会毁了这个世界的。”
“但至少你得先活着!”谈闲意强硬地揽过她的肩膀,带她去找头顶有遮蔽的地方,避免他俩被天上坠落之物直接砸穿。
苏映溪的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被谈闲意强行带着往远处躲避,一时都挣不脱。而就在这时,谈闲意忽然又推了她一把,将她推离脚下这块地方。
苏映溪懵了,回头找他时,就见他们刚才站的那块地方,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整块地都塌陷了。
谈闲意的双手扒在还没坍塌的地面,整个人却已经悬空挂在了无底的黑洞边缘。
“闲意!”苏映溪反应过来,立马反身飞扑回去,用力拉住了他的双手手腕。
她自己手上也有数道伤痕,一用力就钻心地疼,但她咬牙忍住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手。
“闲意,上来!”苏映溪的身体重心向后移,试图将人拉上来,但力气不足,杯水车薪。
谈闲意仰着脸看向她,地裂的速度也十分快,他意识到自己挂着的这块地方很快也要彻底塌陷。而此刻,他的注意力却更多放在了苏映溪的伤口上。
被冻的本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这一刻又狰狞地绽开,缓缓渗出的血液沿着苏映溪的手腕,一直淌到了谈闲意的指尖。
这样不行……
谈闲意心知肚明,他们两人这次怕是难以共同安然身退了……
“映溪。”谈闲意当然会感到恐惧,他低头向着完全无光的深渊望去,又抬头用复杂无比的眼神望向苏映溪。
这场出乎意料的“旅程”,他最初不是自愿踏上的,但后来却是自愿留下的。
他陪在苏映溪身边,见识到了太多曾经从未幻想过的奇异画面,也洞悉了世间之隐秘。
但他仍然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帮不上苏映溪一点忙,对已知的世间危局做不了一丁点的贡献。
这一瞬间,谈闲意忽然后悔了。
早知如此,先前那么多次,苏映溪要送他回家时,他就应该听她的话,老老实实地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不要妄想更多、更深入地了解身边这个人。
最重要的是,不要像现在这样,给她添麻烦。
谈闲意苦笑了一下,心中已有决断。
他做不出贡献,所以就更不能耽误能做贡献的那个人。
他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要把能帮上忙的人拉下水。
“映溪。”谈闲意恢复冷静,看着她说道:“放手吧。”
苏映溪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搭救自己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僵持下去,两人都得完蛋。
“胡说八道什么。”苏映溪语气不善地反驳。
这样的反应在谈闲意的预料之中,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苏映溪不愿放弃他这个累赘,为此他的确感到高兴。
“你很重要,映溪。”谈闲意说,“所以你要保重自己,才有机会应对我们头顶与脚下的危机。”
“你得活着,等待神明的救援赶到。”
既然苏映溪不肯放手,那么就由他来放手好了。
谈闲意慢慢挣开了她的手,同时将她慌乱无措的表情映入眼眸。
在他下坠的一刻,他清晰地听到了苏映溪声嘶力竭呼喊他的声音。
他坠入了仿佛没有边界的地底,上方的一切快速离他远去,直到他再也看不清苏映溪的脸。
谈闲意默默闭上了眼。
“闲意!闲意!”苏映溪的声音已然沙哑,强烈的恐惧淹没了她的身心,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的声音吵的她头脑昏沉。
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涌着血,苏映溪整个人如坠冰窟,思绪全然不转了。
她颤巍巍的身形缓慢站立起来,摇摇欲坠地站在随时可能下沉的地面边缘,眼前一片昏黑。
残余的理智告诉她,她得去寻找掩体,她得先保住自己的命。
于是她踉踉跄跄地远离这块塌陷的地面,走着走着却被积了雪的路肩石狠狠绊住了。
苏映溪两腿一软,半跪在雪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而就在这时,头顶仍旧不停崩碎的天幕,正掉下新一轮的时空之壁碎片,朝着苏映溪的头砸了下来。
她隐约听到了危险向她袭来的声响,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躲,就连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视野越来越窄,又迷蒙又晕眩。苏映溪撑地的手软软的失了力气,整个人脱力地向着一侧歪倒。
寒风带走了她身上的体温,她疲惫至极地阖上了眼。
破裂而下的时空之壁碎片就快要砸到她身上,却偏偏在距离她只剩一寸之远的时候蓦地停住了。
不止是碎片,整个时空都陷入完全的静止状态,破碎的世界被定格住了。
但苏映溪并没能撑到看见这一刻的奇迹。
有一道深深的白光降临在这片静谧的时空。
光芒中,一抹人影渐渐显形,朝着苏映溪走近,所经之处积雪尽化。
祂在苏映溪身旁蹲下,将昏过去的人揽入怀中,翻过她的手腕轻轻一抹,狰狞交错的痕迹就淡去了。
“你也真是……”空灵幽远的声音响起,却又欲言而止。
祂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实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