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卿卿》壬子时

51、相遇

　　谢景之一颗糖丸便哄好了哭鼻子的小孩。

　　可他现在很是苦恼。

　　这小孩连着几日都住在这儿。
　　与他一同吃饭、起床，他走哪儿她便跟哪儿。

　　夕阳染红了天，此时他坐在一旁看着母亲身旁正低着头认真学着刺绣的小孩儿，若有所思起来......

　　“......小不点。”
　　他眼睫低垂。

　　归染抬眸看向他。

　　“哥哥，怎么啦？”
　　她语气软糯透着乖巧可爱。

　　“你......”
　　他犹豫，嘴张了张，道：“没什么。”他随手拍了拍她后脑勺，眼神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翌日天还没亮。
　　谢景之便叫醒了归染。

　　“我们要去哪儿呀？”
　　归染迷迷糊糊被牵着走向马厩。

　　“与我一同下山去。”
　　谢景之轻松将她带上马背。

　　“呀！哥哥？”
　　突如其来的腾空吓得她惊呼一声，迅速转头对上身后人的视线。

　　谢景之却一声不吭，只抿了抿唇，扬着马鞭朝着山下而去。

　　草原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

　　谢景之随意逛着，时不时往后瞧一眼。
　　小孩虽紧攥着自己衣角，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摊贩手里的小玩意儿，显然已被吸引。

　　“想要么？”
　　他转身，垂眸含笑望着。

　　归染回眸，明眸皓齿近在咫尺，一时竟忘了回应。
　　停顿数秒，待回过神刚要开口，却被他自顾拉着手走至一卖鞋摊位。

　　“这双喜欢吗？”
　　他拿起一双带有雪白狐狸毛边的靴子，晃了晃。

　　“嗯......”归染想了想，“喜欢！”兴奋回应。

　　他却毫不意外，只从怀中掏出两文钱来递给商贩。

　　商贩笑意盈盈收下，见归染小脸白皙红润乖巧站在一旁，便忍不住打趣道：“小姑娘生得俊俏，景之眼光可是不错。”

　　谢景之：“......”

　　归染没听懂，但看商贩笑意盈盈的样子，她只一味欣喜接过装着好看靴子的纸袋，紧紧抱在怀里。

　　前些日子路过这草原集市时，她一眼便看到了这双靴子，只当时忙着与师父一同上山采草药，从没想过有一日真的能够得到它。

　　“谢谢景之哥哥~”
　　她嗓音甜甜，尾音总是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

　　谢景之低眸撇了眼她，面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只是继续牵着她慢悠悠地逛遍整个集市。

　　直至过了午时。

　　归染独自一人抱着一堆东西蹲守在一棵大树下乘凉，安安静静看着不远处的茅房。
　　等了许久，都不见哥哥出现。

　　随即，她放下怀里的东西，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语气不满小声道：“哼~早都猜到了，哥哥就想甩开我。”

　　她咬了咬下唇，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集市，又眺望远处那延绵不绝的山路。

　　想了数秒......

　　她利落地从腰间利落取下大大的布带，弯腰将地上的纸袋全都装进去，扛起有些重量的大布袋，脚步却丝毫没有迟疑，大步朝着山上而去。

　　昨晚便察觉到景之哥哥的不对劲，幸好早晨下山时她便默默记清路线，这一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翻山越岭，这点路程根本不在话下！

　　何况，景之哥哥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还没报答他呢！
　　怎能将她轻易丢下！

　　归染边走边想，走得有些累了，便停下来歇一歇，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馕饼默默咬下一口。

　　待爬到山顶，再次看到悬崖边的茅屋时，已是近黄昏。

　　“终于到了！”

　　她仰头望了望天，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亮光，心里顿时有了小心思。

　　今日的天色暗得似乎比平常要早。

　　归染偷偷进了茅屋，藏在床底静静等待着......
　　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景之哥哥进屋。

　　他可是骑马，怎比她回来的还晚？

　　归染蹙眉，锤了锤有些发麻的双腿，继续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完全暗下来，屋里黑漆漆的。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
　　“砰”地一声，房门被猛力砸开。

　　她一下子惊醒起身，脑袋重重撞在床板上。

　　“嘶~”

　　归染疼得龇牙咧嘴，眼泪花都快要出来。

　　她疑惑，景之哥哥推门怎如此大的声响？

　　正犹豫着要不要从床底爬出来。

　　“妈的！人呢？”

　　一道男声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这... ”
　　另一人又将床褥翻了翻，嗓音沙哑：“我...我方才...亲眼看...看见他...他进了这院...”
　　“行了！ 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清，要你有何用？”
　　“那...”
　　“那什么那，还不快找！”那人一个巴掌削在结巴男脑门上，低声怒斥：“若是叫人跑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归染仔细听着，紧紧捂着嘴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方才听两人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们是冲着景之哥哥来的。

　　可景之哥哥到底有没有进屋来？

　　......
　　她眨巴着大眼想了想，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默默等待着。

　　两人动静很大，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遍，这床褥已然被刺了无数个洞。

　　“大...大哥，这屋子...太黑了，不...不如点...点个烛火？”
　　其中一个结巴男喘着粗气，靠在竹椅上有气无力地道。

　　那人皱了皱眉，没回答，只双手举起大刀狠狠向漆黑空中挥舞着，同时，眼前骤亮。

　　“大哥，恁这是干啥嘞？”结巴男换了口音，点着烛火凑近，一脸疑惑。

　　大哥猛然收力，脚步却没站稳，身子直直往前倒去。

　　结巴男抬手轻松往后一拽，语气颇有些调侃意味：“噫~恁今晚么吃饭？”

　　大哥：“......”

　　他一巴掌拍在结巴男脑门上，怒斥：“你个鳖孙！谁让你点灯的！”

　　他朝四处瞟了瞟，又迅速吹灭烛火，拉着结巴男朝床底爬去......

　　......

　　夜色逐渐深沉，此时的床底异常拥挤。

　　归染蜷缩在床底最里侧的角落，捂着嘴紧盯着身前两人，此时他们距离自己不过半臂远。
　　幸而这床够高，足够两人蹲着。

　　“大哥，咱为啥要躲在这儿呀？”结巴男用方言顺畅问道。
　　“那小子迟早是要回来的，这卧房铁定是他住处，咱就在这儿守着。”
　　“嘿嘿，”结巴男憨笑，夸赞：“中！还是咱大哥聪明！”

　　......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鼾声渐起。

　　归染细细听了听，轻呼出口浊气，稍活动了下僵硬的下肢。

　　也不知道景之哥哥到底会不会回来......

　　现下她只期盼着别回来才好！

　　她默默地又等了等。

　　直至身前二人已然睡得如同死猪般，归染这才缓缓往前挪了挪。
　　两人中间恰好空了一个身位。

　　她双膝跪地，缓慢挪动着快要爬至两人中间......

　　突然，左边结巴男动了。

　　她被惊得浑身都颤了颤，不敢再乱动分毫。

　　一息之间，鼓起勇气转头......

　　“——啊~你你你...你...”

　　只见男人正抬手指着自己。

　　她只轻蹙眉头，稳住心神学着他的动作抬手往他身后指去，唇瓣微张，眼神透出一丝恐惧。
　　仿佛他的身后有着令人恐惧的画面。

　　结巴男猛然转头，朝后看去。

　　就是此刻！！！

　　“快！”

　　她瞬间警铃大作，心底只有这一个字，于是手脚并用地快速往出口爬。

　　不敢回头，也不敢有半分停顿，生怕那人反应过来。

　　就在她整个身子完全出了床底之时，脚踝处突然被一股大力所拉扯住。

　　归染回头。

　　只见右边男人一只手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脚踝。

　　她猛力往回处扯，想要挣脱开来，可那人力气很大，翻了个身双手往后撑地，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来。

　　“小屁孩还想逃！”那人似是只使出了全身的三分力气。

　　他双手按着她的脚踝猛然用力往后一拽。

　　归染俨然被他牢牢控制住。

　　......

　　已是下半夜，茅屋里却烛火通明。

　　“这小妞儿长得倒是比咱家妞妞还白净。”

　　结巴男站在被绑的归染身前，倾身弯腰掐着她的下颌仔细瞧了瞧，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服。

　　“绳子绑结实了么？”大哥靠在窗框边打开一条缝隙仔细观察着，又转头不耐催促：“看好了，这小屁孩机灵着呢！”

　　“大哥放心吧，”结巴男松开她的下颌，又将归染身上的绳子紧了紧。

　　归染嘴里被塞了布条，眼睛却没被蒙住，这会儿也不再挣扎，只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那结巴男操着一口方言，话说的很是利索。
　　他眼神直直盯着归染，从上打量多遍后搬了一张竹凳来，大喇喇地与她面对面而坐。

　　归染毫不示弱，年纪虽小，面上不显半分胆怯。

　　她直视回去，大眼瞪小眼几秒后，心底升起一丝疑惑，竟从对面男人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愚蠢的清澈是怎么回事。

　　“恁...恁为啥如此看着俺？”
　　结巴男低头将自己衣衫检查了个遍，语气里透出一点不自信的意味。

　　归染却只挑了挑眉，嘴角泛起一抹似有若无地嘲笑。

　　结巴男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她突然一下子变了脸色，瞳孔睁大，眼神惊恐地盯着男人身后，如同见了鬼一般。

　　“啊~！！！”
　　结巴男惊叫，似弹簧般弹跳开来，又犹豫着慢慢回头......

　　“呵！”
　　归染轻笑一声，眉眼顿时舒展，眼神里满是对面前男人愚蠢行为的嘲笑。

　　结巴男瞬时反应过来，“恁竟然敢耍弄俺，找死么？”

　　他怒气上升，伸手攥住归染胸前衣襟，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儿，仿佛下一瞬便要将她碎尸万段。

　　归染没半分退缩，仰着头直视。

　　眼见着他便要一巴掌挥下。

　　“行了，别闹了！”

　　大哥发话，面色不虞。

　　结巴男有些倖倖地放手，转头气鼓鼓地坐在一边。

　　若不是留着这小妞还有用，他今天高低得好好收拾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