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樱桃》游枣

34、发疯

　　池一洋车子还没出停车场。
　　就被分手了……

　　偏偏派出去的人来消息——
　　说在班澜小姐公寓门口抓到了赵玄……

　　那会班澜前脚踏进电梯，赵玄的电动轮椅已经潜在安全通道口，正要跟着上去。

　　及时被吴忧安排的保镖拦在半道儿。

　　如果不是今天在公寓加派人手盯着，但凡晚一步，根本不敢想象……

　　池一洋的心悬着出了机场，直奔池家酒店。

　　吴忧在大堂迎上他，脸上没什么血色，青茬胡须尽显疲惫。

　　吴忧猜到今晚不太平。

　　这些年只要往返周市，就没好事。
　　查无此人，毫无进展是常态。

　　现在顶楼套房绑着那位，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找了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

　　如果是，老板今晚恐怕要疯的。

　　“说什么了吗？”池一洋阖眼靠在电梯里侧。

　　“他说等你来。”

　　“……”

　　吴忧见了一面那男人，用瘦骨嶙峋形容也不为过，却恰恰在说话时露出一股冷笑，看得瘆人。

　　隔着一道房门，池一洋整衣敛容，大手一推跨进房间。

　　沙石烟墨色地毯尽头，男人转动手中电动控制器，在落地窗边缓缓回头。

　　直到轮椅再次停下，池一洋终于看清他的脸。
　　那张他在梦中无法描绘又恨之入骨的脸。

　　没有想象中的暴戾恣睢，那人嘴角始终上扬，不带丝毫恐惧，饶有兴致地平静姿态让他瞬间戾气上涌。

　　“池一洋，又见面了。”赵玄气若游丝，假装探头又开口：“班小姐没有一起来？”

　　语气带着明目张胆地挑衅。
　　真该死。

　　晚上九点整，吴忧默默落了大门的锁。

　　池一洋的西装服帖搭在长条沙发边，黑色衬衫袖口被卷至大臂下方。

　　池家新酒店刚试营业，临时接到通知顶楼往下三层都不接待客人，全部清场。

　　拳头的闷声持续许久。

　　轮椅上男人嘴角血迹流下也不顾，只是依旧含笑受着不吭声。

　　池一洋冷笑一声，半靠在沙发扶手边，接过白色毛巾擦手。

　　“差不多了，省得说我欺负残疾人。”

　　他扔了毛巾开始点烟。
　　烟盒递到轮椅面前，对面男人挥手拒绝，慢条斯理取出口袋中方巾，轻吐口中血沫。

　　还有零星碎牙。

　　“托你女朋友的福，腿给她砸废一条，终身服药，严禁烟酒。”

　　男人身处窗边阴影之中，眉宇间是重拳留下的阴郁青色。

　　说完看见池一洋捏着烟的手颤动一瞬，他似乎很满意：“别激动，我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大不了今天给你打死在这儿，不急。”

　　“不烂在阴沟里，躲了这么多年，又出来想做什么。”

　　“来会会老朋友。你的伤怎么样了？那一刀捅得不轻吧。”

　　池一洋掐了手中烟，火星闪过，硬生生逼出几个字：“你找死。”

　　窗外雨声渐烈，白色闪电后雷鸣震耳，池一洋指尖还有滚烫的灼烧感，印在男人脉络延绵的脖子。

　　“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池一洋的手指在一字一顿中掐紧他的大动脉。

　　男人吞咽中嗅到血腥气味，微微张嘴：“当然是喜欢她的......贱样子。”

　　厚重的隔音玻璃又被猛烈撞击。

　　池一洋脑中闪过班澜身上的伤口，每每想起都如同有人用冰凉的爪子剜他的心。
　　他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然痛得麻木，又暗自庆幸，这么艰难的时候，好在有他与她同样煎熬。

　　吴忧看见红色印子留在玻璃上，又向下流去……

　　拉住了发疯的池一洋。

　　再打真死了。

　　赵玄倒是满不在乎瘫在轮椅上，一副送上门来任人鱼肉的样子。

　　别说池一洋了，吴忧都看得也憋火。
　　赵玄这会比腐烂的臭鱼烂虾还叫人作呕。

　　池一洋的手垂落在裤缝边，刚才磕在上面的不只是赵玄的脑袋，连同他的关节，汩汩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毯上。

　　他真杀红了眼，真失控了。
　　七年的拳头攒到今天，是可以拿人性命的程度。

　　赵玄喘了口气，听见门外动静。
　　面上表情越发兴奋。

　　“池一洋，别急着弄死我，我猜，你会想见见我哥。”
　　……

　　门外敲门声和电闪雷鸣交融，池一洋微微颔首示意保镖开门。

　　两扇大门打开。

　　漆黑走廊中陆嘉文不可一世的眼神冷冷扫进房间。

　　有意思。
　　陆家独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瘫痪的弟弟？

　　池一洋眯眼睛看看陆嘉文，又转而盯几秒赵玄。

　　不怎么像。

　　陆嘉文一身酒气，不知道是从哪个局赶来的，表情不像是来救人的，大步流星冲进来，一脚踹飞了赵玄的轮椅。

　　赵玄个子不矮，重心不稳，翻身跪倒在地，露出半截假肢，和萎缩的不像样的残腿。

　　池一洋眉头皱起，班澜当时应该是使了牛劲，这么个身形悬殊的男人能给她砸废了，也是老天爷帮她。

　　套房里气氛诡异。

　　陆嘉文兀自站在那里，也不说扶起赵玄，冷冷开口：“一洋，解气了吗？就这么个废人，不值当池家少爷脏了手。”

　　“你们陆家人丁挺兴旺啊，要不是他说是你弟弟，我还以为是你儿子呢。”池一洋漫不经心坐在旁边，翘腿笑了笑。

　　“多说无益，谈条件吧。”陆嘉文拿起桌上酒杯一口喝完。

　　“对嘛，我逗逗你女朋友，她折我一条腿，早就扯平的事......”赵玄撑着轮椅坐垫支起身子，刚坐稳。

　　陆嘉文回头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噢？那我这一刀的帐怎么算，要不我马上捅他一刀？也算扯平了。”

　　陆嘉文和赵玄目光落在池一洋腰后，隔着衬衫瞧不见任何，但是却让陆嘉文被拿住命门。

　　当年班澜父母欣然同意赔偿金了事，除了金额加码，没有任何矛盾，爽快地签了和解书。
　　陆家私下打点好所有经手人，该消失的消失，该闭嘴的闭嘴，一张机票连夜送赵玄出国，让清冷暑假的校园里找不到一点痕迹……

　　池一洋就不一样。

　　池家这些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一刀足够让陆家身败名裂。

　　陆嘉文手中的杯子几乎被捏碎，他压了赵玄这么多年，如果能把他锁在国外，他绝不会允许他呼吸到一丝杭城的空气。

　　“我退出施得，一洋嘉文除了爷爷的股份不能动，其他的......你说了算。”

　　陆嘉文说完放下酒杯，又添满整杯，抬手迎上池一洋。

　　池一洋嗤笑一声。

　　虽然两人长得不像，但是能让陆嘉文忍让到此。
　　还真是血浓于水。

　　池一洋垂眸，没碰他的杯子。

　　起身拽起赵玄的后脖子，一路拖拽着往卫生间走去。

　　边走边说，声音回荡在房间。

　　“行啊，吴忧，让陆总马上就签吧，我正好等等。”

　　陆嘉文坐在椅子上，接过吴忧递来的笔，颤抖中翻阅文件，余光瞄到大敞的卫生间……

　　陆嘉文和池一洋认识近三十年，即使两人从小就是池陆两家明面上的棋子，听之任之。心有不甘身不由己，也随时保持风度翩翩，再不济，也不过是商场上的杀伐决断。

　　今晚一看，算是见识到池家这位。

　　真他妈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池一洋把赵玄的头塞进马桶里，按下冲水。
　　赵玄快到溺毙之时，水流用尽。

　　池一洋也不急，等蓄水缸再次充盈，他继续按……

　　“陆嘉文，动作快点啊，你什么时候签完，我什么时候拎他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呛水和喘气轮换。

　　池一洋看着血水被一次次冲走，又一次次涌出，白瓷被他磕得产生细小裂缝。
　　赵玄被压的毫无招架之力，肩胛骨几乎要断裂，疼痛和窒息席卷，跪在那里失了刚才风骨，努力在喘息间隙获取氧气。

　　像一条随时溺水的蛆。

　　看得反胃，还是怕死的，不过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
　　池一洋弯腰，手掌力量向下，看着水流冲进男人嘴里。

　　咬牙在赵玄耳边低语：

　　“听说你改名叫陆思源了，陆家看你是私生子，望你饮水思源。今天你就多饮，老子希望你永远记得……当年你是怎么折磨班澜的。”

　　==

　　池家老宅。

　　池一洋横躺在沙发上，混沌中耳边只反复想起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陆嘉文。

　　“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弟弟剩的两条腿再少一个。”

　　站在裂开的马桶边，看着还剩半条命的陆思源被人抬走。

　　头痛欲裂。

　　伤口撕裂的拉扯感毫无征兆袭来，那不是真实痛感，是记忆作祟。

　　手刃恶人的快感伴随长久的恶心。
　　错过拯救班澜的愧疚贯穿整个青春。

　　成为无法弥补的梦魇。

　　一阵凉意抚平灼热……

　　回忆里是他和班澜坐在滨水街老宅，小小露台的穿堂风拂过，脚边流浪猫因为吃饱而感激的在他们裤腿上撒娇。

　　她手里抱着刚晒干的校服，盖住被吹起的洁白裙角，露出浅浅就能握住的白皙脚腕。

　　池一洋拨开她遮住眼角的发丝，掌心覆在她糯粉耳廓，轻捏细软耳骨。

　　扣住她的脖子，让她撞进自己视线。

　　班澜闪烁的眼眸甜腻诱人，她犹豫许久，送上经久不息的吻。

　　芬芳轻柔压住他胸膛，像永远不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