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个小郎君》卿音

48、旧友相见

　　藕荷的绣鞋极快地踏过满地的落花，飞扬而过的裙摆丝毫不为夜色停留。

　　姚镜云走过熟悉又陌生的宫道，一转头便看到了疾跑过来的少女。

　　“阿娘！”

　　姜妺紧紧抱着母亲，女子消瘦的肩膀让她的眼眶越发酸涩。

　　“阿娘，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任性，阿娘也就不会毒发，受那锥心之痛。”

　　少女哽咽自责的声音让姚镜云眉眼一软，拍了拍少女颤抖的后背柔声道。

　　“怪不得你，都是你爹不好。好了妺儿，你这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死里逃生，莫哭坏了身子。”

　　女子略显粗粝的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泪珠，姜妺紧盯着母亲直瞧，看她虽然消瘦了几分，脸上却充满了生气。

　　“阿娘，戚哥哥在藏书阁找到了奇异志的所在之处，待我们找到奇异志，便能有办法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

　　姚镜云一笑，连连点头道。

　　“那便劳烦少庄主辛苦一趟了。”

　　“姜夫人。”

　　一旁的霍宁触及到女子的视线，忙躬手道。

　　“姜夫人，我娘她，她很思念您…”

　　“我与你母亲，已经见过面了。”

　　提及故人，又是闺中好友，姚镜云眼底尽是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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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正，长公主府内早已漆黑一片，唯有主院卧房亮着灯。

　　嬴莜婧放下手中毛笔，失神地盯着纸面未干的墨迹。

　　“倘若不舍得，便不要勉强自己了。”

　　熟悉的声音，穿过二十载光阴在她耳畔响起。

　　嬴莜婧缓缓扭头，窗外撑着下巴的女子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模样。

　　“云娘…”

　　“吱呀——”

　　椅子极快地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站起身的女子双眼通红，模糊的视线里是越来越近的身影。

　　极轻的叹息在面前响起，嬴莜婧只感觉脸上一暖，那是她温暖的指尖。

　　“儿子都那般大了，还这样哭鼻子？”

　　越发清晰的脸让嬴莜婧止不住地流泪，姚镜云也是红了眼眶，伸手抱住泣不成声的好友。

　　“婧儿，我回来了。”

　　“云娘，二十年，二十年了。”

　　嬴莜婧哭得越发可怜，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孩童。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嬴莜婧紧紧抓着姚镜云肩后衣物，不停地抽噎。

　　“我每年，都会为你点一盏灯，如今佛堂里，已经，已经有整整二十盏了。”

　　“云娘，你为何不愿见我？哪怕只是让我知晓，你好好活着，那也成啊！”

　　“你这个混蛋！你，你害我流了多少眼泪啊？！”

　　嬴莜婧又气又难过，看着她消瘦的脸，心中又止不住地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

　　当年若是她早些进宫，就能发现云娘中毒了。云娘她，也就不会一怒之下毁了唯一的解药，也就可以不必忍受噬心之痛二十年。

　　“你，怪我吗？”

　　嬴莜婧咬紧唇，自责歉疚地低头哽咽。

　　姚镜云含泪一笑，捧起女子满是泪水的脸笑着问道。

　　“傻子，我为何要怪你？害你为我伤心了二十年，我还要问，你怪我吗？”

　　嬴莜婧脸上的泪珠越发得多了，他们嬴家，欠云娘的太多了。

　　姐妹二人抱着又哭又笑，拉着手坐在榻上聊着多年来的往事。

　　“……虽然戚百草那小子平日里没个正形，医毒却是一把好手。也是多亏了他，我才能活到现在。”

　　姚镜云无奈一叹，“也是为了给我找药，十年来，他一直在外寻找。明明是神医，却成了江湖上有名的神棍。”

　　嬴莜婧噗嗤一笑，神医、神棍，一字之差，却差之千里。

　　“这次妺儿与二郎中毒，也是多亏了戚神医相救。”

　　提起姜妺，嬴莜婧低下头微微抿唇。

　　“都是我的错，没有照看好妺儿，害得她三番两次地受伤。”

　　姚镜云扬唇一笑，拉着她的手摇头道。

　　“从前，我待妺儿，便像是对待脆弱的瓷器。我只念着她身子弱，是以处处小心、保护。”

　　“却忘了，她还是辛夷山庄的少庄主。总有一天，她要接手辛夷山庄。”

　　“她下山的那半个月，我每日忧心，唯恐她在山下受欺负，无人照料。”

　　“可是，妺儿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她纵然见识少，心性单纯，却不愚蠢。”

　　“我总是将她当成一个孩子，却忘了孩子已经长大。妺儿现在需要的，不是我处处小心的保护，而是走出家门的历练。”

　　“纵然这其中的过程曲折、艰难，会受伤、会流血。但是我相信，如今经历过一些曾经没有的妺儿，一定有所成长。”

　　“这也是，我与阿海的想法。”

　　姚镜云笑着看向惊讶的嬴莜婧，“我在第一眼见到二郎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就是你的孩子。”

　　“他很好，少年英才，侠肝义胆。妺儿此次下山，有他陪同，我很放心。”

　　二人相视一笑，扫见桌面的字，姚镜云轻叹。

　　“你自小与他亲近，兄妹之情深厚，莫要为难自己了。”

　　嬴莜婧也扭头看向桌案，脸上的笑微敛，半晌却摇了摇头。

　　“我既已决定，便不会后悔。况且，我已与桓儿做了交易，又怎能失信于人？”

　　看着她起身将圣旨卷起就要推门而出，姚镜云忽然伸手拦住。

　　“我知你决定，是为了给妺儿讨来血灵芝。你我自小相识，我怎不知你心中待嬴煜如何？”

　　姚镜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她手中取下圣旨，轻声道。

　　“况且，我与他之间，也要有个了断。婧儿，你便让我一回吧。”

　　看着姚镜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嬴莜婧笑着擦去脸上泪水。

　　哪里是她让她？分明，是云娘不想她为难。

　　亲眼见到曾经血脉至亲的兄长去死，这太残忍了。

　　云娘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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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霍宁与戚百草在嬴煜私库找到了噬心蛊之后，便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嬴莜婧收到霍宁飞鸽传书之后，便见到了登门的嬴桓。嬴莜婧当时又惊又怒，骑着马就要冲进宫中找嬴煜算账，可是嬴桓却将她拦下。

　　“姑姑，桓儿虽然及不上父皇做事周全，却愿意悉心学习。父皇他，老了，越发专横。”

　　男子的脸在夜色中瞧不真切，嬴莜婧却觉得这个她久不正眼去瞧的侄儿已经成长得让人看不透。

　　“皇姐无心情爱，他却为了与母后作对，将皇姐许给了表兄。”

　　“姜姑娘是先皇后的女儿，他又会如何？姑姑可知，他已经将姜姑娘不久于人世的消息送到了辛夷山庄？”

　　嬴莜婧攥紧了缰绳，死死盯着远处的宫墙。

　　“姑姑，一个对待亲生骨肉尚且毫不留情的人，对待仇视之人，与她的骨血，又当如何？”

　　嬴莜婧沉默了许久，哑声道。

　　“我早先已经答应过你的，可以开始了。”

　　嬴桓勾唇一笑，躬手道。

　　“桓儿早已安排好了人手，只待姑姑点头。”

　　嬴莜婧眼神复杂地看着淡笑的男子，许是看出了她的惊诧，嬴桓微微招手，隐匿的护龙卫一一现身。

　　“你，是如何让护龙卫叛主？”

　　“姑姑所言差矣，护龙卫护的，是天玑皇帝。”

　　嬴桓脸上的笑带着几分凉意，让嬴莜婧侧目。

　　“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帝，与一个名正言顺的储君，倘若是姑姑，你该如何选？”

　　“你！”

　　嬴莜婧瞪大了双眼，“你胆敢…他是你生父！”

　　嬴桓一笑，“姑姑，你向来不喜桓儿，想来误会极深。”

　　“弑父之行，损阴德，活不久的。桓儿还想好好侍奉母后与姑姑，怎会做那样大逆不道之事？”

　　嬴莜婧盯着他看了半晌，攥了攥缰绳便要离开。

　　“答应你的，我自会完成。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把东西交给你。”

　　“姑姑。”

　　嬴桓忽得开口，黝黑的眸子看着女子的侧脸不由道。

　　“姑姑，你后悔吗？”

　　与他这狼子野心之人做交易，算计血脉至亲的兄长，可会后悔？

　　嬴莜婧攥了攥缰绳，直直盯着远处高耸的阁楼。

　　“是对的，我便不后悔。”

　　……

　　五月二十六日辰，皇帝嬴煜暴毙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与此同时，丞相府。

　　“咳咳——”

　　裴念卿白着脸剧烈咳嗽着，脖颈上的勒痕红肿，瞧着骇人得紧。

　　“你说什么？陛下，死了？”

　　沙哑的声音尽是惊诧，丫鬟连连点头，见裴念卿总算醒了，终于松了口气。

　　“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丫鬟红肿的眼中尽是后怕，裴念卿挂在梁上的模样犹在眼前，让她胆战心惊。

　　“小姐…您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啊，怎么能寻…”

　　“义父呢？”

　　裴念卿打断丫鬟的话，抓着她的手哑声问道。

　　“义父他，可，可在府中？”

　　丫鬟摇头，“大人一早便上朝去了，如今陛下驾崩，想必宫中有不少事宜呢。”

　　“那，那他，昨夜休息得可好？”

　　“大人一切如常，差小厮去请了大夫，便，便回去了。”

　　丫鬟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也觉得裴度对待自己的女儿太过无情了，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呢，怎能如此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