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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所谓盗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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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公案就在满地的鸡蛋壳中草草结束。
出了公堂,李芝垂着脑袋一步三挪,白夜生摇着扇子在旁边陪着。
“今早下人来报,说李姑娘和一干泼皮被巡夜的拿来,姑娘昨夜可曾受委屈了?”
“……”
“好在崔大人与在下有些交情,没让那干泼皮讨了便宜。”
“……”
“呵呵,上次在下跟姑娘提的那件事,姑娘可曾仔细考虑?”
“……”
“李姑娘?”
李芝一抬眼,白夜生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呃,有事?”
白夜生莞尔:“想什么那么入神?”
李芝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蕴满笑意,发了一回呆,突然道:“咦,糖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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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蹲在路边砸吧糖炒栗子。
卖栗子的大婶:“姑娘,沾到鼻子上了哩。”
“啊?”李芝抽了抽鼻子,白夜生的手就凑了过来,拂掉李芝鼻尖上的碎屑,“谢谢啊。”
李芝茫然望天道:“谢谢啊……”
卖栗子的大婶嘿嘿笑:“小两口恩爱的哩。”
李芝抽动嘴角:“您,您误会……”
大婶嘿嘿嘿笑的更欢:“咦还害羞了哩,小两口是从衙门那边过来哩,听没听说昨夜长安城发生了一件怪事——”
白夜生用栗子堵住李芝的嘴:“大婶,啥怪事哩?”
大婶说咦你们不知道呀,昨夜照花楼丢了一颗鲛珠呀,据说还是皇帝陛下御赐的哩。白夜生说那有什么奇怪的哩,就是进小偷了哩。大婶说怪就怪在那偷珠子的可不是一般的小偷哩。昨个晚上照花楼的荣嫲嫲来衙门报案,说那个偷珠子的小偷还留了一个字条,你猜写的啥?”
李芝又茫然的望天。
白夜生笑道:“请赐教。”
大婶嘿嘿说:“那个字条上说,取珠者,盗爷。”
李芝愕然:“盗爷?”
大婶说:“哟,你们连盗爷都不知道哩?”索性把两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说:“这个盗爷啊,最近在长安城里风头可劲的很哩,鉴真那个倒霉和尚走之前风头最近的可就他了哩。短短半个月就在京城里做下了三起案子,城北王大户的白玉观音,城西崔员外家的七宝琉璃塔,城南罗大人家的翡翠念珠,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这位盗爷偷走了哩。也不知道这位神仙是从哪冒出来,官府查了半个月也没查出个名堂来。”
李芝说:“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查到哩?”
大婶一拍巴掌:“就说是哩,每次就是留个条子,来无影去无踪的,不过啊。”大婶往四下看了看,凑到李芝耳边小声说:“俺听俺隔壁花婶在衙门当差的小子说,其实衙门还是查处了一点线索,只是没有对外面公布而已……”
李芝说:“啊?什么线索?”
大婶又往四下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更低:“俺隔壁花婶在衙门当差的小子说,这位盗爷啊,他不是一个人!”
李芝第三次茫然望天。
白夜生扶额:“呵……”
大婶说“俺隔壁花婶在衙门当差的小子说啊,这位盗爷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不是同一个人,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有时是老人,有时是小人,有时候珠光宝气是个员外,有时候娇娇滴滴是个闺女,有时候半死不活是个糟老头子,所以俺隔壁花婶在衙门当差的小子说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是一群人在战斗。”
李芝:“啊?”
“而且,而且——”大婶迫不及待又道:“花婶家的小子还说啊,城西崔员外家的七宝琉璃塔案发的那次,作案的那位盗爷其实一条纯种的黄毛土狗。所以,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是一群人加一只黄毛土狗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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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奶娘眼泪花花的倚着门框看着屋檐上飞来飞去的李芝:“小姐咋又犯病了哩?”
厨子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瞿相公昨天不是跟小姐一起,咋没回来哩?”
马夫拢了拢衣服,小声说:“听说瞿相公跟一个女的跑了。”
厨子说:“啥?”
马夫说:“瞿相公跟一个女的跑了!”
奶娘照着厨子后脑勺就给了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
马夫瞪起圆眼睛,厨子摇了摇脑袋:“怪不得……俺早就说了,小白脸靠得住,老母猪会上树。”
奶娘抹了抹小眼泪,目光飘向屋檐上那个孤独的身影,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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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在屋檐上飞得很专心,所以马夫关于小白脸的言论她并没有听进去。虽然她从昨夜到今天白天已经拧巴了若干个时辰,但是此刻她确实没有在继续拧巴的紧。因为按照常识,如果一个人,特别是女人拧巴的时候通常的表现应该是长吁短叹、茶饭不思,动不动就泪盈于婕并随机吟两句诗。但是我们知道李芝今天并没有长吁短叹,也没有茶饭不思,相反她的胃口比昨天还要好,因为衙门的饭菜质量实在不咋地。她只是皱着眉头在屋檐上练轻功,顺便思考下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关于那位盗爷与瞿玄之间的关系。
我们知道李芝是一位挖掘八卦的能人,所以她的发散思维能力并一般人都要强得多。所以她在听到那位盗爷的传说以后很快就把他和瞿玄联系在一起。当然她要感谢一下卖糖炒栗子的大婶,因为如果她只告诉李芝那位盗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非不是一个人和一只黄毛土狗在战斗,她也不会如此笃定的得出结论。第一,那位盗爷肯定也是位会伪装术的人。第二,瞿玄说不定认识那位盗爷。第三,这对李芝来说是最关键的一点,昨夜那位胸脯高高的女人,说不定就是那位盗爷,更说不定就是那偷鲛珠的人。
如此一来李芝就没有拧巴的动机了。她现在思考的问题就是瞿玄应该发现了那位盗爷不对劲,所以追出去了。但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未回来,会不会出了意外。这种拧巴到现在就变成了一种担心。但是奶娘马夫和厨子并不知道此担心非彼担心,所以流言通常就是这么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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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飞的累了,提了口气正准备下墙,忽觉身后一阵劲风掠过,一个黑影向后院掠去。李芝忙追。
“咦?是你?”
“咦?是你?”
李芝说:“李十二姑娘,你到我家作甚?”
黑衣女李十二也奇道:“这是你家?”
李芝扶额:“你不要说你是看这里风景好随便进来逛逛的。”
李十二笑道:“我不喜欢看风景,我来找人。”转身推开后院的偏房,径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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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后脚也跟着踏进偏房。迎面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一个糟老头子躺在床鼾声如雷。
李十二掩着鼻子皱了美,倏尔笑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径直走到床边,推那老头子道:“喂——”
老头翻了个身。
“张癫子,醒醒。”
老头又翻了个身。
“张癫子,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师傅的东西?”
老头打了个呼噜,再次翻了个身。
李十二咬了咬手指,凑近老头耳边低语:“张癫子,你还记得邺城河边的公孙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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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一个激灵坐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李十二:“你,你是……”
李十二:“我是。“
老头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你,你真是?”
李十二笑靥如花:“我真是。”
老头蓦然无话。只把一双眼珠直直的盯着李十二,李十二也含笑看着他,二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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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咳了一声:“我说……”
“哎哟喂你这死老头怎么把这搞成这个样子。”奶娘忽的从门外窜进来,“你这死老头,在墙上画这么多鬼画符作甚,驱邪啊还是抓鬼啊你这是,哎哟喂这么多白生生的宣纸都被你鬼画符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纸价多贵?小姐啊我对不起你,今个我一开门看见这个死老头子醉的不省人事瘫在咱家门口,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弄到这休息,没想到他把这房间搞成这个样子。你个老不死的,小姐啊你千万别生气,我马上就赶他走,咦,你又是谁,这个大姑娘又是打哪钻出来的……”
李芝冷静的制止了奶娘的咆哮。
“我说……”
“呵呵,”李十二终于笑了一声:“张癫子,你可记得你还欠我师父的东西?”
张癫子面露沉思之色:“记得……”
“所以现在应该还了哩?”
张癫子以手覆面:“是该还了……”突地长笑一声,跃身下床,抓起墙角的枯笔,却愣在当场。
张癫子回头:“有纸没?”
奶娘:“啊,什么纸?草纸?”
李芝止住奶娘:“去拿两匹白绢来。”
李十二也拍拍手:“我们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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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奶娘、李十二托着腮并排坐在偏房外面的石阶上。身后一会哭,又一会笑,又一阵白绢挥舞的飒飒之声,偶尔几声闷响,似是桌椅与什么东西碰撞发出来的。
“李姑娘,你师傅叫公孙荷?”
李十二摆手笑道:“我师父不喜欢别人直呼她的闺名。”
“令师今年贵庚?”
李十二摇头笑道:“我师傅也不喜欢别人问她的年纪。”
“令师是哪里人氏?”
“扑哧——”李十二嗔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身后吱嘎一声,张癫子从门内跌跌撞撞的冲出来,甩出一副画满鬼画符的白卷。
李十二拍手:“这回可好了,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