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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人性 ...

  •   这场雨持续到夜半。

      整座侯府陷入浓浓夜色里。因为雨刚歇下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整座侯府除了值夜的丫鬟婆子,守门的小厮。所有人业已陷入梦乡。只除了赵氏待的怡香院。

      赵氏受了一天病痛折磨,虽然喝了大夫开的药,可因为药不对症,半点效果没有。不仅没效果,背部还越发疼痛,四肢越发酸软无力。

      怡香院丫鬟婆子轮流上阵替赵氏按捏四肢缓解痛苦。效果甚微。赵氏好不容易昏昏欲睡,轮流按捏的丫鬟刚要松口气,手上力度不由得松懈下来。她刚想揉揉腰,偷下懒。却见赵氏突然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面容惊恐扭曲,嘴巴大张。眼睛布满红血丝,仿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负责按捏的丫鬟吓一跳,所有瞌睡瞬间惊散。

      “夫人......”看着这样的赵氏,丫鬟后背发凉。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赵氏保持惊恐万分的面容呆愣许久。恢复点神智后,双手恐惧得胡乱挥打。

      “夫人。”听到这边动静,徐秦两位妈妈迅速赶来。两人服侍赵氏到亥时,刚刚歇下没一会,因为担心赵氏身边离不开人。两人一起歇在耳房,连衣服都不敢脱,临时躺着养下精神。一来离得近方便照看,二来以防有突发情况,院里缺主事之人,底下人自乱阵脚。二人精神状态高度紧绷,片刻不敢松缓。一听到赵氏惊恐尖叫,立马掀开被子下榻匆匆赶来。

      听到亲信之人的声音。赵氏神情明显缓和了些。她颤巍巍的伸出手,胡乱抓一通,像是溺水之人,挣扎在湖中心苦苦寻找最后一丝生机。

      两位妈妈同时握住赵氏的手,眼中一阵心疼。

      “徐妈妈,秦妈妈,我好害怕,你们就在这里,哪也不要去。”赵氏面露无助,浑身颤抖,像是一只破碎的布偶。哪还有昔日的意气风发。

      “夫人......”徐妈妈哽咽。

      夫人,不会是不行了吧......

      秦妈妈,徐妈妈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随即心里一跳。她们担忧又惊恐的看向赵氏。心中涌现一股悲凉。

      若赵氏真的在这个时候......小姐和少爷还小,日后可怎么是好?

      呸呸呸......

      秦妈妈与徐妈妈同时在心里“呸呸”几声,抬头对视刹那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类似于兔死狐悲忧伤之情。当着赵氏,她们不敢有任何表露,只得心照不宣的同时收起这份大不敬晦气念头。一人一句的安慰起赵氏来。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噩梦当不得真,夫人还是放宽心养身体才是。”

      “是啊。养好了身体,病自然就好了。”

      两人一人一句安慰着没什么意义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她们自己都心里没底。连李院使都没办法,真的还能好吗?

      当然这些话,她们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万万不敢说的。更不敢露出悲戚的神色。免得赵氏见了更伤神。

      赵氏早已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听着这样的话,表情也是木木的。她深知自己的身体,丫鬟婆子们即便嘴上不说,整座院子笼罩在灰败的阴影下。她岂能感知不到。无能为力的躺着,与死亡作斗争,感知到生命力渐渐从体内流失。这是怎样的恐怖?!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感知力强烈的人,可天道自有命数,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赵氏绝望的闭上眼睛。满心不甘。不甘就这样无缘无故死去。不甘年纪轻轻丧命。她还没送女儿出嫁,觅得如意郎君。她还没亲眼看儿子成家立业,执掌侯府。她的余生应该儿孙满堂,风光无限。怎么会这样呢?她困惑极了,恼恨极了。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铃儿响,铃儿响,高高挂,随风摇。雨儿下,雨儿下,滴滴答,落田里。夜儿深,夜儿深,快快睡,入好梦......”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心如死灰的赵氏猛然睁眼,目光涣散。她目无焦距的梭寻一圈。整个人仿若失了灵魂一般。

      “夫人,别怕,没有人来。是徐妈妈和老奴。我们一直陪着夫人。”秦妈妈痛心疾首的劝道。两眼含泪,悲伤之情再也压抑不住。

      徐妈妈也没好到哪去。夫人是她们看着长大的。从襁褓婴儿到咿呀学语童龄,再到长大成人出嫁为妇,生子生女。夫人在她们心里早已如亲人无异。此时看着赵氏失魂至此,焉有不心痛之理。

      徐妈妈抬起衣袖擦了擦泪。

      “你们没听见吗?她来了,她来了,她要带我走......”赵氏像是没听见秦妈妈的话,状若疯癫,胡乱抱住棉被,挣扎着要下床逃跑。

      两位妈妈赶紧阻拦,想安抚赵氏。眼看情势要控制不住。秦妈妈回头吩咐小丫鬟:“快去请老爷。”

      小丫头慌乱点头,刚准备转身。

      却听院外模模糊糊的传来像是女子低泣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悲伤至极。接着有诡异的歌声传来。歌声由远及近,由高而下,从若有似无到渐渐清晰。仿佛就在众人耳边:

      “铃儿响,铃儿响,高高挂,随风摇。雨儿下,雨儿下,滴滴答,落田里。夜儿深,夜儿深,快快睡,入好梦......”

      “啊!!!!”赵氏狂叫。

      屋内众人皆面色发白,浑身寒毛直竖。两位妈妈亦是精神紧绷,身体僵直。

      两位妈妈活了这么把岁数,什么样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如此诡谲之事还是头一回碰到。僵硬在赵氏格外惨烈的尖叫声中,许久无法回神。

      “鬼啊,有鬼。”经不住吓的小丫鬟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我今日倒要看看,哪个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恐吓夫人。”秦妈妈反应过来,气冲冲的大喊。她壮起胆子冲出门外。将双门一拉,循着声音来处抬头一望,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布满鲜血可怕的笑脸。

      秦妈妈两眼一翻,尖叫堵在嗓子眼里没来得及发出就晕了过去。

      不放心秦妈妈一个人出来,跟在后头查探的徐妈妈见秦妈妈晕倒。刚准备弯腰去扶,就听先前对仗工整的童谣忽然转了调。声音变得尖锐锋利,充满愤恨,像是索命的厉鬼。

      “女儿啊,我的女儿......”

      徐妈妈头皮发麻,迅速抬眼望了下门外空荡荡的院子。赶紧将门关好拴紧。直到声音渐渐飘远了。缓缓松口气,发现身上前后里面一层衣服湿透了。

      怡香院闹出这么大动静。很快惊动当值的小厮。小厮战战兢兢将此事迅速报告给忠义侯。

      忠义侯黑着脸,带着长随一路到了怡香院。站在门外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忠义侯气得猛踹几脚,破口大骂几声。才有丫鬟惊慌失措的踉跄跑来开门。

      跑来开门的丫鬟被忠义侯一脚踹倒在地。捂着肚子不敢吭声。

      忠义侯怒声斥问:“人都死了吗?这大晚上的一个个不睡觉闹腾什么?”

      “老爷饶命,院子里所有人实在是吓坏了。”被踹倒在地的是大丫鬟海棠。今天晚上本轮不到她当值。可今天赵氏突发重疾,没人休息得了。海棠也是忙到半夜才堪堪喘口气。可还没等她闭上眼,就听院外传来如泣如诉的女人歌声。声音从小至大,越来越近,到最后竟似贴着耳畔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何曾遇到过如此诡异之事。被惊醒的丫鬟们纷纷躲在被窝里,头蒙进被子里颤颤巍巍不敢出声。有胆子更小的甚至捂住耳朵躲进了床底下。直到诡异的声音消失才敢慢慢从床底下探出脑袋。

      当声音消失许久,院内恢复安静之后。猛然听到院门传来敲门的声音。丫鬟们个个躲在房间里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出去开门。直到听到忠以侯大怒的骂声传来。反应比别人快一步的海棠才软手软脚的掀开被子跑出去。

      谁知门一拉,迎面一脚,正中腰腹。海棠疼得额上冷汗直冒,却不敢开口抱怨半句主子的不是,只能默默忍了,自认倒霉,赶着上前触霉头。

      “到底怎么回事?”大半夜被从梦中叫醒,忠义侯心情实在好不到哪去。

      海棠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所感知到的一一道来。

      正说完。

      徐妈妈出门迎忠义侯进内。顺便补充了海棠所不知道的部分。

      讲到关键之处,徐妈妈,海棠同时感觉身上一凉。只觉得周遭黑暗暗的角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怡香院一举一动。徐妈妈口头表达能力了得,将今天晚上所发生一连串匪夷所思之事描述得绘声绘色。说到惊险处,就连忠义侯都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

      “或者真是闹鬼了也说不定,夫人一直嚷嚷着‘她来了,她来了’,也许是看到了不干净的。”徐妈妈神经质的转着目光,神情小心翼翼。

      “胡扯什么?夫人呢?带我进去看看。”忠义侯不耐烦挥手打断,抬腿往屋内走。

      身后长随自然不方便进后宅内室,留在门外等候。

      徐妈妈和大丫鬟海棠赶紧跟上。

      赵氏已经被这一通变故吓得失去了神智。一个人靠坐在床上喃喃自语,一会笑一会哭,头发散乱,目光呆滞,形容枯槁。哪里还像个堂堂侯夫人,跟路边的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忠义侯进门后,赵氏犹自不觉。

      忠义侯看得眉头深深皱起,找了位置随意坐下,用力按了按眉心,无力的吩咐:“明日一早,把城里所有大夫请来。”

      徐妈妈乖乖应了声:“是。”犹豫着张张口,像是有话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忠义侯恼火的拍拍桌子:“有什么话赶紧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

      “侯爷,要不要请慈悲寺的大师们进府做做法事。”徐妈妈惴惴不安的提议,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放肆。”忠义侯只觉得太阳穴跳得更厉害,头也变得昏胀,他气得伸手指住徐妈妈,好一顿训斥:“我看你是年纪大了,越活越回去了。请僧人做法事,亏你想得出来。你是嫌侯府给人看的笑话不够多是不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指不定说我们侯府背着众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缺德事。”

      徐妈妈低着头不敢应声。

      丫鬟海棠同她一起挨训。心中大叫晦气。早知道就不该跟着徐妈妈一起进来了。虽然她也很赞同徐妈妈的提议。可侯爷这人向来爱面子,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此明晃晃向世人宣布侯府进了不干净东西这种事当然死也不会答应。可难道就这么由着那东西闹腾下去吗?

      海棠偷偷瞄了屋内一圈,视线落在已经完全失心疯的赵氏身上。只觉平日已经进出无数次的屋子多了抹异样的陌生。这种异样的陌生感使得她内心很不安。可侯爷不答应,谁也没办法。

      忠义侯训话训累了,重新坐了回去。正要交代徐妈妈好好照顾赵氏,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紧紧压下,不许任何人出去乱传。抬眼却见赵氏两眼放光的慢慢直起上半身,强烈要求:“对,请法师做法事,快,徐妈妈,你赶紧去。现在就去慈悲寺。”

      “不许去。”忠义侯厉声制止:“下人胡闹,你这个做主子的不仅不阻止,反而跟着添乱。成何体统?”

      赵氏精神混乱,想也不想立刻反驳:“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她要害的人是我,我才有权利决定。”

      “凭什么?就凭我是一家之主,有权利做任何决定。”忠义侯怒火中烧,顾不得赵氏还是个病人,大声喊问回去。

      “怎么?事情没临到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可你别忘了,她的死,你也脱不了关系。她今日来找我,明日就会去找你。”赵氏已经被吓得失去理智,开口讲话完全凭一腔心情。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更不会考虑这些话说出来会不会伤及忠义侯颜面。

      “我看你是彻底疯了。”忠义侯额角青筋直跳,愤怒站起,指着她:“真是满口胡言,本侯警告你,说话小心注意点,省得祸从口出。”

      赵氏一点也不惧,在有可能死亡面前,忠义侯的警告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赵氏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只要能活命,侯府的颜面算什么。颜面丢了以后可以慢慢找回,命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氏坚持派人去慈悲寺请僧人做法事。想到自己可能因此活下去,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再也不顾忠义侯阻拦,招来徐妈妈仔细吩咐:“你明日带上香油钱去请,让他们快点过来。”

      “没有本侯同意,我看谁敢?”忠义侯铁青着脸,凶恶瞪了徐妈妈一眼。

      徐妈妈看看侯爷,又转头看看赵氏,左右为难。头一回觉得晕倒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秦妈妈晕过去后,她让人抬去了耳房照看。眼下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好啊。在你眼里我连侯府的颜面都比不上。”赵氏一脸委屈的指控。得知自己还有希望活,整个人精神状态恢复了一半。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却一次次遭到忠义侯阻拦。赵氏气愤之余,又有点心寒。为忠义侯的阻拦气愤,也因为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的无情嘴脸而为自己感到不值。

      当然比不上。

      忠义侯沉着脸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氏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气着气着,竟笑了。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识人不清。原以为这个男人只对发妻无情,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如今看来,竟是自己蠢了。他的无情是针对任何人。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刻立马暴露无遗。

      ……
      ………
      到底是一家之主。忠义候在朝堂上没什么能为。府里打压下人却是一把好手。

      怡香院当夜发生的事第二日竟半点风声未透露出来。忠义候加派人手把守,将怡香院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各院心中千般好奇万般困惑。但既是忠义候的意思,自是没人自讨没趣过问。各院很有默契的保持缄默,日常生活照样运转。仿佛怡香院变成了一种另类的存在。

      忠义候对外的说辞是:“夫人突染重疾,不宜见人,需待在院中静养。”

      忠义候将话吩咐下去后,二房郑重的派人送了一堆补品给赵氏。候爷既然发了话不宜见人。那他们不见就是了。心意总得送到。这个时候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这一静养处处透着诡异。

      怡香院除了两位妈妈并大丫鬟海棠,还有赵氏本人,加忠义候,外人一干不知当天晚上夫妻两发生了何事。就连外院侍候的丫鬟婆子们也是一知半解。忠义候下了死令,“闹鬼”一事不许外传,一旦叫他听到任何风声泄露出去,泄露者一律杖毙。如此威严下,两位妈妈亦紧紧闭了嘴。不敢再劝。只苦了赵氏,极度气愤之下,打砸了一堆金银玉器。说好听点是静养,说难听点她是被忠义候禁足了。静养不过说给外人听的。为了所谓侯府的颜面,不顾妻子死活。好你个忠义候,好狠毒啊。我算是看清你了。

      可看清又怎样?她现在出不去,外人进不来。就是想派人到娘家递个口信都难。万分悲愤之下,赵氏本就身受病痛之苦,当下心若死灰,死亡的阴影在心底无限制放大。她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无论两位妈妈怎么劝她都没用了,她完全听不进去。

      两位妈妈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愁赵氏病情,二叹忠义候冷血无情。二人后悔至极,悔当年没劝住赵氏嫁来侯府。现在想来与其追求无法预知的未来,倒不如顺了父母心意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平安顺遂一生比什么都强。苦苦算计半生,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还因此手上沾了人命。不值啊不值。

      “诶,你说昨晚上冤魂真的是宋玉蓉吗?”徐妈妈私下悄摸摸用胳膊撞了下秦妈妈,贴近她耳边问。

      秦妈妈转了转眼珠,同样小小声回:“十有八九。”

      “这……”徐妈妈哑口,暗自猜测着:“莫不是因为大小姐的婚事叫她不满了,所以……”

      二人对视一眼,半晌无言。

      “说的也是。怎么就这么巧呢。”秦妈妈点头赞同:“先前还好好的,自从大小姐婚事定下后,当天晚上就出来闹腾了。”

      想到昨天晚上出门时抬头在半空见到的那一幕。惨白的脸,凌乱的长发,冷白的衣裙,满脸血污,一双只有眼珠的黑目直勾勾盯着怡香院。秦妈妈猛地打了个冷战。这青天白日的只觉冷汗直冒。

      还有那首童谣,是当年宋玉蓉哄一双女儿时经常哼的。往日听来只觉趣味温馨,今日听来恶意满满,阴冷诡谲。那不是童谣,而是一道逼命的咒语。

      徐妈妈也打了个冷战。

      平日里坏事干多了,两人心中十分心虚。

      “要不让夫人劝劝老爷退了这门亲事。宋玉蓉满意了,或许就放过夫人了。”徐妈妈提议。

      “老爷愿意吗?好不容易求来的升官机会,就这么容易放弃了?”秦妈妈表示怀疑。就看老爷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份上,这个方法想都不用想。夫人不过是想请法师上门做法事就被禁足了。若是再提及此事,忠义候还不知要如何跳脚。

      对于忠义候的这番操作。沐婉华百思不得其解。她们这院子里平时和怡香院本就不对付。如今怡香院那边众人被封了口。即便春桃与夏荷轮流打听也听不到任何消息。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半天,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忠义候为什么将怡香院上下严厉看守了。难道是怕“闹鬼”消息传出去,有损侯府颜面。还是有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若当真如此,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的目的本来就是将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人尽皆知。逼得侯府和兵部侍郎府没法收场。最后只能义拍两散。她赌上了姐妹二人的名声,此事绝不能半途而止。她绝不能看着沐婉晴往火坑跳。忠义候越是想控制势态,那她便让势态变得不可控。

      赵氏那边药效顶多再撑五六日。如今怡香院被严密看守,她就是想找机会重新下药都不可能。一旦让赵氏缓过来,事情便再难转圜了。万一赵氏反应过来怀疑到她身上,处处防着她,她再想下手再无可能。双方力量悬殊,真刀实枪硬碰硬,她根本不是赵氏对手。赵氏本就心机深沉,手底下一堆可用之人。她这边只有两个年纪轻轻,心思单纯的小丫头。再加上一个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沐婉晴。还有一个脑子生长在和平年代的自己。完全只有被吊打的份。

      沐婉华想好了最坏结果。既然赵氏那边难以下手,实在不行就从忠义候这边下手了。

      沐婉晴陪沐婉华站着。见妹妹一个人走来走去,眉头深锁,既心疼又担忧。只恨自己无用,庇护不了妹妹,还让妹妹跟着她一起烦心。

      “要不,算了吧。其实想想嫁去侍郎府也挺好的。至少是正妻。以后有了侍郎大人撑腰,想来父亲母亲也不敢在婚事上为难你。”沐婉晴咬了咬唇说。

      “说什么傻话。你真要嫁进去一辈子就悔了。先不说这侍郎宠妾灭妻。就算他是个心思正的,利益交换下的婚姻又能幸福到哪去。不过是守着面子过日子,无趣度一生。人生没有回头路,一旦踏错了,便要付出半生的代价。”沐婉华摇摇头,现代可以夫妻商议和平离婚,实在不行还可以走法律程序。而现在这时代呢,女子根本没有自主的权利。经此一事,沐婉华深刻意识到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与残酷。真要论起来,若不是她有系统,拿什么跟赵氏和忠义候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即便告上府衙,她们也不占理。了了一生,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沐婉华心中涌起一阵悲哀,却无处可泄。

      以前看穿越小说,穿越女主各个混得风生水起。她好一阵羡慕,甚至幻想过一朝穿越古代,财富美男江山傍身。如今想来,这种想法过于简单了,过于美好了。小说终究是基于现实美好化的,若是没个金手指,简直寸步难行。

      “可是……”沐婉晴还想再说。

      沐婉华哄孩子般打断了她:“好了,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你就别操心了。昨天晚上熬到半夜,现在很没精神。你我先去补补觉,咱们晚上再战。”

      说着便拉沐婉晴一起进屋。

      姐妹两自从寺庙回来后便住到了一起。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加深刻。

      忠义候虽然爱面子,可到底不想再中年丧妻。已经失去一任发妻的他若再失一任。到底名声受损,背后遭人议论。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再在背后阴谋论几句,少不得要说是他忠义候使了手段害死发妻。而且赵氏这么些年虽然在事途上帮不到他,但管理内宅却是一把好手。将他唯一的儿子也教育得孝顺懂事,勤奋好学。自己年纪也大了,这偌大侯府终究要交到嫡子手中。万一日后责怪他对母亲见死不救,父子生了嫌隙,他要怎么自处。

      忠义候思量再三。觉得放任赵氏不管不顾,实在可惜了。于是当天中午休憩的时候派人请了一堆名医进府为赵氏诊治。并且安排了院子,让他们住下,一起研究病情,研究解方。

      可这些名医聚集到一起,争得头发都白了,也没共同商量出有效的对策。

      忠义候气得在书房里好一通大骂。骂这些名医空有虚名,关键时刻一个派不上用场。他就不信,真的是宋氏鬼魂作祟,真要作祟早出来了,干嘛要等到现在。

      对,一定是那帮婆子老眼昏花,胡言乱语。赵氏又在病中,意识混乱。自然由得底下的人乱嚼舌根。若真是宋氏,怎么没见她来找自己。毕竟当年也有自己的一份。

      “叩叩叩……”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忠义候不耐烦的问:“谁?”

      “父亲,是我。婉华。”门外传来沐婉华的声音。

      忠义候冷冷的问:“你来做什么?”

      门外,沐婉华冷冷一笑,声音依旧乖巧懂事,她不疾不徐的回:“女儿见父亲日日劳心,母亲又病了,顾不到父亲饮食起居,特地去厨房熬了碗参汤,给父亲补补,还望父亲好好保重身体,切莫过于伤身。让女儿担忧。”

      “进来吧。”忠义候态度缓和了些。

      沐婉华推门而入。

      忠义候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后。

      沐婉华体贴的将汤碗端到忠义候面前,一脸诚挚的劝:“父亲,您快喝点吧,您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一定是很累了。”

      也许是最近诸事不顺,郁结难解。忠义候听沐婉华这番妥帖的话,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往日他从不正眼瞧这个畏畏缩缩的女儿,半天憋不出几句话,半点嫡女风范也无,如今看沐婉华行事大方,气质出众,意外觉得顺眼许多。这女儿承袭了宋氏美貌,性子温和,又是嫡女,将来不愁一门好亲事。只要好好盘算,说不定能成为他的助力。

      忠义候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

      虽然先前退婚一事导致名声受损。可只要好好经营,相信时间久了,众人的看法必定会有所改观。而他这个亲手提拔她的父亲,只要稍微有点良心的也不会忘恩。再说了,侯府永远是她的娘家。她不向着娘家还能向着谁。相信她也不是个傻的,娘家硬,她在夫家才能硬。

      用沐婉晴做交易即将到手的官位,让忠义候飘飘然。现在兵部那些同僚哪个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他心思一转,忍不住就将目光放到了二女儿身上。用一个女儿能轻易换取诸多好处,忠义候自然不会放弃。

      一番用心思考后,忠义候看向沐婉华的神情愈发慈爱温和。

      这迟来的父爱并未让沐婉华受宠若惊,反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忍住骂娘的冲动,迎着忠义候慈爱的目光乖巧羞涩的笑了笑。

      笑容明艳如花。

      忠义候对这个举止大方,乖巧懂事的美丽女儿越看越喜欢。当下端起女儿孝敬他的参汤想也不想的几口饮尽。顺便夸了她两句:“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为父很欣慰。”

      “父亲喜欢就好。”沐婉华又体贴的将汤碗收起。恭恭敬敬的跟忠义候告了退。

      忠义候满意点头:“去吧,以后这些事交代下人做就行了。女孩子好好学学琴棋书画,日后才能谋得好夫婿。等这段时间事情忙完了,为父替你安排老师。你可要好好学,莫辜负了为父对你的期望。”

      “是,父亲。”沐婉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假装很开心的应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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