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0、隐德来希·上 ...

  •   艳红色的蜡烛在宿舍昏暗中明明灭灭,

      少年气的轮廓隐没在光影交错的背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清亮得惊人,里面稳稳映着两簇猩红的火,

      “我给你唱歌吧,小寿星。”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温和地撞在寂静的空气里。

      姬令曦蹲在宿舍中央那张狭隘的木椅上,身形微微蜷缩,她端着的蛋糕确实担得起“隆重”二字,喜庆热烈到有些诡异了吧?

      可谓相当潮流——大紫与大红的奶油层层叠叠,边缘缀着几颗亮晶晶的糖珠,最上层铺着整张糯米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神态各异的财神像,眉眼笑得喜庆,中央用加粗的金粉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一夜暴富」。

      宿舍早已熄了灯,唯有这蛋糕上的蜡烛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沈庭榆支着胳膊肘趴在桌沿,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姬令曦,黑漆般的眼睛被光晕染得透亮,浮着细碎的光,安静又专注。

      她的目光落在那根又大又圆、甚至称得上有些“诡异”的红蜡烛上,神情坦然,仿佛完全不觉得生日用这样一根蜡烛、配这样一个蛋糕有任何不妥,反倒透着股隐秘的欢喜。

      “你看起来很高兴,闺女。”姬令曦这样说。

      “是的,因为我开心你陪我过生日。”
      沈庭榆小声回答。

      “你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栗发少女微微倾身,端着蛋糕的手轻轻晃动了一下,像逗弄什么小动物似的,引着沈庭榆的目光随烛光流转,而对方罕见地没有哈气计较,只是趴在那里。

      怎么过的?
      沈庭榆静思片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说小学时家中空无一人,她揣着蛋糕去学校和同学们分着吃?还是说初中爸妈终于出差归来,一家人几句浅薄寒暄后,便又归于往日的沉寂?

      这些回忆算不上糟糕,却也绝对称不上美好,透着点难以言说的孤寂,像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不起眼,又因为扬起会被辛辣地咳呛到,所以也不喜欢用扫帚把它们清理干净。

      上了高中,索性不再提起自己的生日,甚刻意避开所有可能被问及的场合,不想过,也觉得没必要过。结果这宿舍填资料表时,被凑过来偷看的姬令曦瞥见了出生日期。

      “我不想说,”沈庭榆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那听起来像是在无病呻吟,在卖惨。”

      她转过头,将脸轻轻压在臂弯里,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白。

      “谁说的?”

      姬令曦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我在给你卖惨的机会,闺女。速速把那些在你看来甜美娇气、自我怜悯的孤寂都吐出口,然后顺利获得我的安慰——过期不候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意味,“用你的话说,大小姐亲自安慰你,不领情?”

      姬大人如此发话,于是沈庭榆只好轻吐着气,随便吱儿哇着道过,姬令曦安静倾听她的孤独,未发一言。

      宿舍里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和沈庭榆含糊不清的叙述声,她的目光落在沈庭榆的发顶,琥珀色的眼眸里褪去了玩笑,带着些许叹息。

      说完之后,宿舍里安静了片刻,只有蜡烛依旧在明明灭灭。

      沈庭榆慢慢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未散的赧然,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自嘲的笑:“是不是很无病呻吟?吃穿不愁,家境尚可,偏偏像个文艺青年似的,自我咀嚼着这些贫瘠的孤独,显得特别矫情。”

      “闺女,没必要剥夺自己诉苦的权利。”姬令曦戳了她的脑袋:“苦难从来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若是这种东西要有对比,那世界上就不会允许有痛苦的人出现了。”

      “有人觉得吃不饱穿不暖是苦,有人觉得心里空荡荡是苦,这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没有谁的痛苦更‘值得’被同情,也没有谁的难过是‘无病呻吟’。”

      沈庭榆握紧拳,呆滞地盯着她看,吐露心声是一件很弱势很不安的事情,沈庭榆有些意外自己会被人这样安慰,这是从未有过、鲜少获得的东西。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像是什么第一次吃到干粮的流浪动物,没有意料到会被这么盯着,姬令曦沉默半晌,扶额叹气:“小可怜,总觉得给你一点糖就能拐跑掉随便对待。”

      然后完美收获到了沈庭榆瞬间由感动转变为无语的白眼。

      姬令曦:……

      真破坏气氛。

      “好了,”姬令曦抬手,轻轻敲了敲蛋糕边缘,“寿星该吹蜡烛了,别忘了许愿啊——说不定财神爷显灵,真能让你一夜暴富呢?这样沈衿夏女士和榆砚书先生都不用上班啦。”

      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调笑语气,却让沈庭榆觉得格外安心,沈庭榆深吸一口气,将脸颊凑近蛋糕。

      大红玫瑰般的艳红色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她眼底的湿意染成暖融融的光。

      她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心里没有许愿“一夜暴富”,也没有奢求太多,只默默念着:

      希望这样的安慰时光能再久一点,希望身边这个愿意倾听她、包容她、把她放在心上的友人,能一直都在。

      又或者自己不会再孤独……

      念完愿望,她微微俯身,一口气吹向烛火:

      “呼——”

      爆燃声起,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温柔的女音,柔和而带着轻飘飘的不知是否真心喜悦的道贺:

      “——生日快乐,1116号。”

      榆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的栗发女人身上。

      她的眼眸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虚无,不似人类该有的情绪承载,冷冽空茫得能吞噬所有光亮,像某种游离于鲜活之外的存在。

      一切都漠不关心,冷冽又空无一物。

      “凌晨好,”榆拄着下巴,思绪在低垂的眼之中悠然打转。

      栗发女人手中的蛋糕是浅绿色的,上面有薄薄几朵茉莉花点缀,精巧又带着某种人工塑形痕迹,看起来像是手作的,一根红色的细蜡烛突兀立在中间,像是滴血流成线劈开绿原,撕裂残破土地上温馨装潢过的表面。

      在女人惶恐不安又夹杂着期待的视线里,她接过了那盘蛋糕,抽出红烛在指尖捻着,小口嚼咬蛋糕,甜腻的奶油香混杂着茉莉味充盈鼻腔,榆安静品尝着,分析里面都添加了什么混合药剂。

      女人暗自松了口气,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榆的脸上,她腮帮子微微鼓起,还在轻轻蠕动,莹白的肌肤上沾了些乳白的奶油,像落了点细碎的糖霜,她下意识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却又微微顿住,带着几分迟疑,不敢轻易靠近。

      “你会祝我「一夜暴富」吗?”

      就在这时,榆忽然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望过来。

      她指尖轻轻蹭过脸侧的奶油,动作自然得像林间觅食的白蛇,随后微微偏头,将指腹上的奶油舔食殆尽,唇瓣沾了点甜润的光泽,语气依旧是那种不似人间而危险的淡然。

      那根红烛被她夹在手指间,火苗随意撩过侧脸。

      ……什么?

      栗发女人愣了愣,随后谨慎地道:
      “……祝你一夜暴富。”

      “……呵呵。”榆低低笑了,

      笑声清带着难言的寒气,不带半分暖意。

      这让人荒唐的拙劣模仿秀实在感到无趣乏味。

      她微启薄唇,俯身将那截燃着猩红火焰的红烛,一寸寸、近乎亲昵地送入口中。

      烛火在唇齿间明灭一瞬便熄,只余滋滋的微响与硝火气息,榆静静咀嚼着,神色淡然得仿佛在品尝寻常点心。

      片刻后,她轻启唇瓣,吐出的中文裹着焦糊与烟火味,清晰却森冷:

      “是啊,祝我—— 一夜报复。”

      “你是觉得你能跑得掉吗?”
      她抬头看着,这样笑道。

      黑沉到连星光都吝啬施舍的夜晚,男人在奔驰着。

      月光透不亮的原野,天地间剩着纯粹的黑,黑到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塞进个密不透风的黑箱,空气都带着沉甸而腥臭的滞重,压得胸口闷晕到想吐。

      井上此刻正拼了命地奔驰在荒野小径上,呼吸粗重如破风箱,冬日冷气刮得喉咙火辣辣地疼,肺叶膨胀到极致,又被剧烈的运动挤压得几乎要炸开。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紧贴在后背和胸膛上,冰凉夜风吹过,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可他连抬手擦一把额角汗水的时间都没有。

      身后的追猎声从未远去。

      那是皮靴踩在碎石上的清脆声响,不急不缓,却像一把钝刀,在他的神经上反复切割。

      还有偶尔传来的、带着戏谑的低语,像是来自地狱的呢喃,精准地戳中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真贪心……”

      那声音隔着浓重的夜色传来,模糊却清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又恍然吟游诗人在歌唱:“亲爱的,你究竟要跑到哪里去?别把我一个人撇在这深渊里,别让我一个人做那徘徊人间的不死幽灵……”

      疯子……就他*的是个疯子,港口黑手党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艹

      井上在心底破口大骂。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城市的霓虹里和朋友喝酒,畅谈着下周的工作计划,可走出酒馆的那一刻,黑暗中突然窜出的黑影,瞬间击碎了他平静的生活。

      枪声划破夜空的瞬间,他只记得朋友倒在血泊里的模样,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愕与不甘——

      而他,只能本能地转身狂奔,逃向这片没有任何光亮的荒野。

      井上不敢回头,不敢有片刻的停顿。他知道只要自己慢下来一秒,等待他的就会是和朋友一样的下场。

      死亡,死亡,做他们这一行永远不避讳的话题,永远绕不开的归宿……最有可能命运。

      井上奔跑着,想把死神镰刀刮起的飏风甩在后面。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布满了碎石和断枝,他的鞋底早已被磨得薄薄的,尖锐的石子次次硌进脚底带来钻心的疼痛,夜色实在太黑了,黑到他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脚下的触感判断方向,撞上路边的树干,肩膀传来剧烈的撞击痛。闷哼一声,顺势调整方向,继续向前冲。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像是亡魂的哀嚎,又像是女人的狞笑。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失,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井上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变得缓慢起来。

      那戏谑的低语近了许多:“说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诞辰啊……,真是个奇妙的日子,我今年大概19岁了又或者和你一样是27……还是……嗨呀那都无所谓。如今的日子只是个无聊的记述,没有意义漏里的沙一样四散在这个世界——”

      “但是我想你应该祝福我。”女人哀哀地轻笑着,听起来就是风刮过一样。

      简直就是在听鬼在说话,谁要……祝福你这个疯子。

      没有理会,井上猛地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再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已经快要燃烧起来,眼前甚至开始出现淡淡的黑晕,可他不敢停下——

      然而,就在他迈出下一步的瞬间,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连陪伴一个孤独的人都不愿意吗?”

      女人叹气。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没有任何预兆和声响,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割裂般的剧痛,那疼痛太过猛烈,太过突兀,瞬间就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下意识地低头,可浓重的夜色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右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扯,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顺着小腿往下流淌,很快就浸透了裤脚,在夜色中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踉跄了几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地面的碎石和断枝狠狠扎进他的手掌和膝盖,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可这疼痛与脚踝处的剧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啊啊啊啊!!,”他尖叫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右脚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他伸出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脚踝,指尖触碰到的不是熟悉的皮肤和骨骼,而是一片黏腻的温热,以及一种可怕的空洞感。

      “是不是有点熟悉?”一团轻飘飘的黑影安静落在他身边,像是朵湿冷的乌云。

      “你切掉他们的脚卖出去时,他们也是这种感觉吗?”她在他身边安静坐下,双眼望向远处的荒芜地处,温和游荡着,若有似无的海气随风而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的眼神唰地亮了些许——那是一条绵延横亘铁轨。

      “我以为你肢解过那么多的人,不会对死亡再感到恐惧,杀人者要有被杀的觉悟不是吗?”

      她对着遥远的时光叹气:“自第一声枪响伊始,什么都该回不去。今天是个连月亮都厌恶的日子,只有你与我留在此地,你为我庆生吧,然后我赐予你死亡。”

      井上注视着青年那双眼睛,

      那是双不似人类的眼,深渊一样吸纳着所有光线,空荡荡的没有情绪,好似所有波澜都不过仿生拟态。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浑身冰凉。

      井上蠕动着,手指发抖地探索,随后摸到了断裂的骨头茬,尖锐而粗糙,带着温热的血液。

      实实在在的、被硬生生切断的触感。

      “啊——!”

      *

      〖……今天是你生日?〗
      系统惊骇地感慨。

      沈庭榆安详地枕在铁轨上,双手板板正正交叠于胸口,她轻闭着眼,表情愉快地像是在奔赴什么美好的邀约。

      “yes。”听见系统的话,她愉快点头回复。

      〖呃……11月16日?生日?这个日期怎么……〗系统吞吞吐吐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良久,还是硬着那并不存在的头皮继续:〖和你的实验编号有点…〗

      “嗯嗯。”沈庭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侧头看向铁轨。

      暮色里两道平行的银灰色长线,顺着地势起伏着扎向遥不可及之地,沈庭榆思考着今夜是否还会有火车来临,横冲直撞着毁灭天地。

      〖……没关系吗?〗缄默再三,系统还是弱弱出声,〖宿主不会想起没好的回忆吗?〗

      “比如什么实验过程?”
      沈庭榆笑得有些愉快,她舒适地把身躯展开成为「大」字,今夜四下寂静,所以火车大概率是没有吧?

      她不算失望,却也没提起什么兴致,就这样横躺在生冷的铁器之上,铁轨显然是个轻便简洁的棺椁,火车会是一块不错的镇石,两者砗磲贝壳那样把她夹住研磨,随后变成天地间铺盖散落的红玫瑰花瓣。

      沈庭榆觉得这是件很神圣隆重的事情,一个没有意义的人死于终点未知的火车底,血肉黏腻在轮骨上随后被泼洒在各个“呜儿呜儿”会到达的角落,就像是谁在播种丰饶的种籽,来年春天在各个角落里生根发芽,被土地滋养又滋养土地。

      被这陌生世界裹挟着沉沦,又亲手拼凑出另一番陌生光景,我是基石,在世界的脉搏里跃动,在寰宇之间飘荡……

      沈庭榆张开手,轻轻揽着夜幕,就像是在拥抱那浩渺光年以外的群星。

      〖是的。〗系统上下弹跳片刻。

      “怎么会呢。”她说,“我干嘛要轻飘飘的「过去」来破坏我的生日?实验室那些人算什么?才不要被它们打败……哈哈……,”她开始爽快地大笑,突兀的声响在荒野炸开,“开个玩笑吧。就当是一个玩笑吧……你说我什么时候会被那些藏在过往时光的里事物压垮?”

      〖你不会。〗系统笃定地说,好像比沈庭榆本人还要确定,在这个瞬间沈庭榆产生了一个渺小而突兀的疑惑:

      究竟是「我不会」,
      还是「我不能」?

      风呜呜吹过,掀起几缕发丝轻轻贴在脸侧,微麻,像是蜗牛的触须。

      可沈庭榆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她已经过了能够自怜自哀的日子。

      仔细感受着她的情绪,系统犹豫半晌宽慰道,〖…沈庭榆,生日快乐。〗

      “……”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祂说。

      少女骤然噤声,几秒钟的死寂后,

      她猛地一骨碌翻起身,像被某种不祥的预感如邪魔般攫住她,带着刺骨的颤栗将她钉在原地。

      她望着远处被暗色吞噬的铁轨,声音发颤地疑道:“…你……”

      “……你……”
      铁轨突然开始震颤。

      沈庭榆抬起冰凉的手,下颌控制不住地发颤,脸色苍白如纸:“……系统,你真的对我一无所知,连我的基础信息都不清楚吗?”

      〖我不知道……抱歉,我大概是所有系统里最没用的那一个。〗系统显然不解她骤然爆发的恐惧,祂在异能领域的边缘晃晃悠悠蹭了蹭黑河的波澜,声音带着几分茫然:〖宿主,你在怕什么吗?〗

      我能信任你吗?我们终有一天会沦为敌人吗?你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我达成某种目的?我们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日吗?…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到达了这里……救赎吗——我钟爱的「救赎」吗?

      如果我死了,你会去哪里?如果我彻底消失,还会有人记得我、找到我吗?

      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着惊惶与绝望,嘴角却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系统正要问她为何在笑,就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咯咯声,混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太害怕了,天啊……命运啊……我是不是,我要被抓住了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好似濒临崩溃的哭腔,却依旧维持着那抹扭曲的笑:“会有人来救我吗?到底……会不会有人来救我?谁能救救我吗?……我需要救赎吗?”

      沈庭榆望着远处呼啸而来的火车,那个不得了的事物就要来了,永远都无法停下的庞然大物要来了——我可以在这里撒泼打滚吗?

      我可以躲避着逃开吗?就像是一只蜗牛……蜗牛,……

      蜗牛……
      恍然间,她猛地愣住。

      滞涩地垂下头,望着自己的手。

      掌心纹路被厚重的手套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像个内里正在腐烂的包裹。生命线许会被的裂痕拉得冗长,命运线沉浮难定,感情线是模糊的命途……

      着急的火车不会等待一个迷茫的人,
      它就这样匆匆地来了,大概也会匆匆地走,没打算给沈庭榆充足的思考的时间,就会来临。

      车灯嘹亮地打过来,油烟的的气味灌满口腔,肺叶被浸泡得太满沾,沈庭榆安静坐在必经之路,思索着自己是否究竟要不要跟着火车走去……

      可它……会夺走其他人的命运吗?

      就在某个糟糕决心要落定的前一秒,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撞进来,混着凛凛夜风,搅乱所有权衡。

      倏忽间,沈庭榆心头的滞重尽数散去,整个人变得轻快又明朗。

      她站起身,仿着绅士的模样,对着驶来的火车款款行了一礼,随即活泼地摊开掌心,眼底盛着细碎的光:

      “沈庭榆,生日快乐。”

      火车呼啸而过,
      穿透了一片虚无的风。

      雷响般的轰鸣里,气流把枯黄的植株搅和得支离破碎,油的气味散去了,鼻尖萦绕着是不错的好闻海水气,甜腥味透着几分血肉的温热,越过荒芜的地处,穿过迷障的丛林,越来越浓厚……

      沈庭榆是顺着风追过来的,她停在了渔村里,看着那艘被缝补过无数次的船被抛弃搁浅在陆地上,船上堆满了垃圾,船下也堆满了垃圾……现在是11月了,一簇火焰突兀地在垃圾堆中燃烧,明明灭灭。

      沈庭榆凝望良久,恍然意识到那是一只玫瑰,像是根红烛。

      于是整座渔船像是块色泽斑斓的蛋糕,沈庭榆觉得那配色该是梵高做的。

      她蹲下身,凑近那朵渺小的玫瑰,双手轻轻拢成罩子,生怕凛冽的寒风将它吹熄。

      “呼——”她微微俯身,鼻尖几乎蹭到花瓣,随即弯起唇角,温柔地吹去裹在花瓣上的寒气。

      我要对自己许愿……

      她闭上眼,安静祝福着:

      不必予我救赎,愿我永远强悍足以庇佑你们,愿我势不可挡,愿我永不失去——祝我,所爱者的一切都得偿所愿。

      沈庭榆愉快地祝福着,随后抬手握住那朵花束的枝干,打算做出掐灭蜡烛的举措,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她恍惚片刻,如有所感般抬起头。

      船顶不知什么黑黢黢的东西在蠕动,堆着的垃圾轰然坍塌倾斜。一阵慌乱的窸窣后,一声短促的“欸!”划破空气,那东西便老老实实坠了下来。

      沈庭榆缄默片刻,抬手往身侧一捞——

      怀里果然多了团温热的东西,天上掉下来个小朋友。

      ……这倒是个不错的生日礼物。
      沈庭榆挑了下眉。

      胳膊被压得有些酸痛,沈庭榆低头,刚要问这位在哪儿出现都不意外的上司又要做什么,一簇硕大的玫瑰花忽然怼到她咫尺之遥。

      花束后,是太宰治亮晶晶、藏着狡黠的眼神。像是一只顽皮小黑猫收起獠牙,带着懵懂又热忱的舔蹭之意,用最炙热的依恋,凝望心上之人。

      沈庭榆:……?

      这好像是一个假的太宰治。

      刚想放下人,问太宰来这里做什么的沈庭榆直接宕机了。

      少年完全没理会她的怔愣,反而亲昵地凑近,双臂环住她的腰,下巴垫在她颈窝里轻轻蹭着,姿态熟稔得仿佛他们是什么朝夕相伴的恋人——而非监护关系又或者上下级。

      几乎瞬间,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开始叫嚣绷紧,这堪称夜半撞鬼的违和感让沈庭榆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抽了又抽。

      好诡异!!!?

      *

      “男女授受不亲,上司,你这是在干什么?”

      终于把贴在自己脖颈上的人撕下来,沈庭榆像拎着猫后颈般,捏住他的黑风衣的后摆,将人轻巧地提溜了起来晃晃,她看着太宰手里抱着的那捧玫瑰,心道这人是心血来潮又想做什么恶作剧吗,还是说有任务要用。

      “有临时任务?”通讯器里一片干净,全无半点任务发布该有的讯息。沈庭榆收起那部被太宰不知暗装了多少次定位器的通讯器,眉宇微蹙,纳闷地开口问道。

      追杀那些臭鱼烂虾是私活,于情于理港口Mafia不会干涉,那这人寻着定位过来是干什么……还有就是。

      沈庭榆:……

      他抱她干什么。

      “小榆,小榆。”太宰怀抱着玫瑰,目光像粘了蜜似的扒在她身上,尾音软得发飘,轻轻蹭着空气唤道:“……我想找你谈谈。”想找你谈谈。”

      他的声音太弱气了,软得像揉皱的云朵,裹着一层恍惚又甜腻的温柔,反倒让人莫名不安。

      沈庭榆牙疼地嘶了一声,心说这是在和她撒娇吗。

      真的假的?

      太宰治,和她,撒娇?

      太宰治,竟主动直白、没有试探毫无迂回地说,想找她聊聊。

      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少年生着一双弧形绝美的眼,眼尾微扬,鸢瞳在凝望人时总是眸底漾着惊心动魄的引力。尤其此刻,水光潋滟间裹着柔软情意,沈庭榆静望着他,恍惚间生出点错觉:自己是他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的存在。

      会让我以为你喜欢我。

      她语气平静地想,随后蹙起眉。

      心底翻涌上一阵难言的抵触与不适,既为自己这般自作多情,也为揣测太宰或许是故意营造误会、借此达成某种目的的行径——不,他不会这样做——沈庭榆叹气。

      一种既藏着隐秘期待,又裹着尖锐烦躁的预感猛地攫住她。沈庭榆指尖死死蜷起,清晰感知到自己正失控地往他身上堆砌某种偏见和厌弃,迁怒着某些未知的恶意,又拼命将一份莫名的心慌悸动往外推——她在和自己较劲,要把他想象成很是面目可憎的模样,以此对抗心底那点不受控的动摇和倦意。

      厌意翻涌间,只剩一个念头:我大概现在心情很不好,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你要谈什么?”她强压下烦躁,勉强挤出几分耐心,温柔地说:“如果不是要紧事,能不能明天再说。”

      沈庭榆微笑着,而太宰看着她,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神情,将她细微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暗自剖析得一览无余。

      小榆的情绪变得好快啊…他想,明明刚刚见到自己时很高兴,现在却又像在看什么世界上最碍眼的存在一样。

      像是有点缺失安全感,他不知所错地小心抱紧里了怀里的玫瑰,喃喃开口:

      “……谈恋爱,可以吗?”

      风在这一刻停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0章 隐德来希·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此篇可做完结观看,结局大纲已放出。随缘更新。 另一本《太宰:被仿生人强制是种什么体验?》同样慢更~ 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全显)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