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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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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漾差一点就说不知道了。
这时候说不知道,跟心里有鬼有什么区别?她定定神,回头对镜子看看自己的嘴唇:
“除了我自己,还能有谁?”
孟景砚今天第二次揉揉她的脑袋,放开她:“点杯热的,你生理期快到了。”
“……”
*
蓝漾一连在家躺尸三天。第四天天不亮孟景砚就走了。去处不祥,她也懒得问。
刚好趁这段时间整理下先前拍的素材,又再度修改提纲。
盯着电脑里祁闻年的脸,周身总是不自觉地发烫。她想,何止是祁闻年,连自己都没太能接受这个事情。
紧接着,蓝漾又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祁闻年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有的话,她这行为就是罪加一等。
整个下午,蓝漾仔细搜索了近一年来和他有关的全部报道。
他很少接采访,但在公众面前刷脸的时候很多。绝大多数是负面新闻,例如私生活过于奢侈不讲环保,拒绝为性少数群体发声,跟球迷对骂,等等。
通过这些新闻,拼拼凑凑,凑出的明显是个因为家里有钱自己也能挣钱,所以从不看人眼色的富二代形象。
不过,离完善这个形象,还差最后一环——
一个超模女友。
大多数球员都爱找身材火辣的模特谈恋爱,但有关他这方面的新闻,蓝漾居然一条都没找到。
大少爷似乎只喜欢美酒名表豪车,不喜欢恋爱。
挺奇怪的。
唯一一条和异性有关的采访,需要追溯到好几年前、他打进自己的英超首球。
屏幕里的少年稚气未脱,声音带有运动后的微喘。眸瞳冷而清明,看人时露着锋芒。
仿佛对万事万物不屑一顾。
他对着镜头,说想把这粒进球送给一个女孩。
说这话时,眼中有笑。
笑意很淡,但蓝漾看得出来。因为她跟他近距离接触过,也在自己的镜头里看见过同样的笑容。
她感觉祁闻年是真心喜欢对方的。否则,不可能送对方那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这个采访并未引起讨论,毕竟运动员不是明星,没什么人关心感情生活。点击率远低于他当年的进球集锦。
但是。
蓝漾对各个圈里公众人物的公关团队都有了解,深知一点——
假如一个人找不到一点花边新闻,多半说明他跟伴侣的感情正稳定,并且对方也有一定的家庭背景。
她瞄了一眼日程安排,发现下一个要拍的地方……是他的家。
*
隔天上午,蓝漾和王杰顺地址找到祁闻年家门口。王杰憋了一路,终于在即将按响门铃时说:
“老大,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脸色不太对劲?”
“有吗?”
“有,”他想了一下怎么形容:“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
她给祁闻年发微信,说自己到了。很快,门被打开,率先传出来的是一声悠长响亮的狗叫。
一条黄黑白三色相间的比格犬蹿出来,又被祁闻年伸脚拦住。
“你们不怕狗吧?”
“怎么会?狗狗很可爱啊。”王杰连声音都不自觉夹起来。
蓝漾也不怕狗,但对狗这种动物敬而远之。因为没法跟它们用语言高效沟通,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一切动物都代表了失控,她通通不喜欢。
“我也没关系。”
“行,反正笼子昨天被咬坏了。”
“……”
祁闻年穿着深蓝色的毛衣,肩上缝着一只北极熊玩偶。可爱的衣服并没让他整个人显得柔和,碎发下的眉宇冷冷淡淡,反而增添距离感。
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显得冷漠。
按事先说好的,蓝漾让王杰在后面拍一个进入他家的镜头。她硬着头皮向祁闻年伸手:
“你好。”
对方挑眉,嘴角勾出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讥讽的弧度:“你好。”
掌心相对,彼此能感受到对方手心的纹路。祁闻年五指稍稍用力,蓝漾就觉得他快要将自己整只手都包裹住了。
她的手指已经算长,可跟祁闻年比起来还是不够看。深蓝袖口下,手背青筋微凸,脉腱分明,骨节红得能滴出血来。
“别来无恙,蓝导。”
短短几秒,被握在下面的、做了碎钻美甲的手,像只被渔网围住的小鱼,越挣扎网越紧、越挣扎越逃不开。
蓝漾深呼吸:“你也是。”
在摄像机即将移开的刹那,两人同时松手。他的指尖在她手心滑过,拖出旖旎的一道。
触感与那日在休息室时完全重合。
不同的是,当时自己正坐在他身上,低头拥吻他。而他则将手指伸入自己指缝,用力同自己十指相扣。
薄荷糖辛辣的味道又反上来,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不敢看他,尤其不敢让目光移到他的唇上。
“那我们就……继续开拍?”
“当然。”
祁闻年对镜头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从客厅厨房卧室,到健身房电影院游泳池。比较标准的别墅布局,房屋设计并没有太别出心裁的地方。
蓝漾注意到他卫生间里的洗漱套装和客厅乱七八糟的抱枕,心中有数。但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句:
“你一个人住吗?”
王杰正在拍他客厅的全景,祁闻年抱着胳膊,慵懒垂眼:“祸闯完了才想起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
蓝漾:“……”
接着,他又抱起自己的比格犬,在镜头前露个脸。
王杰觉得比格长得挺可爱,耳朵大大的:“它叫什么名字?”
“Reno,”远离蓝漾,祁闻年语调还算愉快:“不过你叫它它不一定会理。”
说罢,镜头转到一堆被啃出牙印的家具腿和拖鞋上。
“……”
整个流程过完,他没再看蓝漾一眼。她悄悄把那只手握拳藏在身后,怀疑刚见面那会是不是在做梦。
……
接下来是聊天环节。选在落地窗旁的书房进行。
王杰摆弄摄像机的时候,她复习一遍存在备忘录的提纲。好巧不巧,主题围绕着“喜欢与爱”展开。
窗外的天很阴,被上帝抹上一整片的灰。抹完天空抹草地,整个世界都没有颜色。
“我们可以先不说足球。”蓝漾与他面对面坐,看着桌上一支正在燃烧的香薰蜡烛:“你觉得,假如你爱上某个事物,会愿意为它做什么呢?”
祁闻年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蓝漾:“……”
有些时候,确实是需要导演先开个头,才能引导拍摄对象更好的表达。访谈的过程更像是扛着摄像机和对方进行有目的的聊天。
但……他这时的反问,肯定不是想自己先开个头那么简单。
有外人在场,她不能怎么样。只能假装没品出话中深意,想了想:“为他献出全部。不问结果,甘之如饴。”
祁闻年说:“我会挑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和她击个掌。”
“就这样?”
“就这样。”他双腿交叠,后靠在椅背,认真回答:“爱的前提是平等,不是臣服。”
“……”那或许只是一种爱。蓝漾心里微微泛酸:“所以,你对待足球也是这样?不会把它当成最最至高无上的信仰?”
“它是我的爱好,我的职业,我最好的战友,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是件好事,失败了,也不是世界末日。毕竟那只是一部分。”
“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以任何形式接触足球,你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先?”
介于上个问题他回答得还算认真,并且不落俗套、有很多情绪可剪,她这次也思考得非常认真。
大概一分钟后,蓝漾郑重其事:
“我会把那一天当成世界末日。”
祁闻年看着她:“我会去接触别的东西。太偏执的人活得很累,更没有平等去爱一件东西的能力。我得首先保证我是一个健康的人,才能付出健康的爱。”
蓝漾嫉妒地想,他果然是一只鹰。
一只不会被任何东西困住的鹰。
她又想起孟景砚。
他和祁闻年不同。他的游刃有余,纯粹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
他会付出金钱、资源、教导,但绝不会有爱。
蓝漾曾在某个晚宴的走廊过道,撞见孟景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女星拦住。
“我……能问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或者……最看重女人哪一点?”
对方提裙追来,明显早有准备,想在圈里找个靠山。可真的面对他时,声音又忍不住颤抖,指尖反复搓捏长裙的下摆。
那里很快就被汗泡湿,留下深深的印记。
孟景砚靠在墙上,垂眼看她,眼中一点零星笑意:
“你一定要我说?”
“您说。”
“性价比。”
像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愣在原地,指尖一松,裙摆坠地。
孟景砚不会顾及她的感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不管男女我都只看性价比。你要是有本事、能给我带来好处,就算不睡,我也会捧你。”
“……”
所以,孟景砚对自己,也是如此。
可自己呢?对他有爱吗?有的话,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好可悲。
“滴答”一声,敲在耳畔。蓝漾下意识眨眼,转头看才觉是下雨。
雨水一滴一滴,绵延不绝,打在玻璃窗上。她能感受到那股能刺进骨髓里的阴冷,像一根根棉针,无孔不入,无处可逃。
“对不起老大,我得出去接个电话。”
王杰冷不丁出声,满脸歉意:“我家可能有急事,我……”
“去吧。”
王杰边看手机边往外跑,离开时不忘关上书房的门。
雨越下越大,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香薰蜡烛在燃烧,摄像机还在工作,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悄然凝结。
“既然蓝导已经知道,我是个喜欢平等的人,”祁闻年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那麻烦解释一下那晚的事。我可被你吓得不轻。”
“……”蓝漾一噎,心说我那天受得惊吓也不比你少。
但……冒犯他的,也确实是自己。
“真的很对不起。”
蓝漾跟着起身,双手交叉垂在身前,朝他低头鞠躬:“那天我的身体出了点状况,可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总之那不是我的本意。你看看你想要什么补偿,我尽量满足你。”
祁闻年一手插兜,一副“这事我跟你没完”的样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中招?是有人给你灌酒?”
有孟景砚在,她怎么可能被恶意灌酒?“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蓝漾不清楚王杰什么时候回来,往门口张望了下:“我们说回赔偿,我可以帮你再联系几个代言。”
“代言?”
“……”
蓝漾被他盯得有点不自信,补充:“现金也可以。”
“……”
闻言,他挑了下眉,像是无语到极致,反倒笑了出来:“你觉得我会看上那三瓜两枣?”
“……”
在他的步步紧逼下,蓝漾把那句“耐克代言费还挺高的”咽了回去,小心翼翼问:
“你是想要精神赔偿吗?”
既然看不上钱,好像就只剩下精神方面了。
陪玩陪逛,帮忙拎包,挺像祁闻年会提出的要求。反正就是使唤自己呗。
她深呼吸一口:“但这方面我好像不是很能满足你。”
“?”
“总之,因为一些原因,我们私下不方便走得太近……”
被孟景砚知道,他们两个都别活了。
尤其是祁闻年,想废一个需要身体对抗项目的运动员不要太简单。球场上那么多被铲断腿的球员,难道都只是因为踢球踢急眼了?
但蓝漾只说了半句就住嘴了。
因为祁闻年又开始上前。
两人的距离近到、她抬起头,就可以看清对方眼瞳中错综繁复的纹路。
而抬头的瞬间,最先看见的却是他微微上扬的薄唇。
鲜艳、柔软、温热,自己不久前才刚刚吻过的地方。
他身上那股很清甜的柠檬味,和香薰混合,沾上几分蛊惑,不断往人心里,横冲直撞。
蓝漾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抬脚后退。
“你什么意思?想说你只能给我点钱?”
祁闻年不理,冷笑着,身体顺势下倾,和她对视:
“打发路边的鸭子呢?”
他人高肩宽,冷不丁覆下来,压迫感十足。
窗外雨势渐大,一股窒息的错觉蔓延,整个人都似要被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两人的距离过分近了。唇与唇又近在咫尺。
倾盆的雨,乱了章法地往下砸,砸在窗上,砸在心里。
和雨珠一样凌乱的还有蓝漾退后的脚步。
她踉跄着,腿一软,眼看后腰就要磕上桌角。
一只手伸来,垫在腰与桌角之间。“咚”的一声,暴雨狠狠泼上窗户,桌面东西倾倒,包括那根香薰蜡烛,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我当时就跟你说过,”
祁闻年眉头都未皱一下,手上继续用力,轻而易举再将那段腰身,往怀里带。
他声音比往常更加喑哑,夹杂某种未知的情绪——
“我从来不跟只是朋友关系的人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