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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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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漾手指痉挛,差点把纸杯捏爆。
“喂王杰可以,喂我就不行?”
相当理直气壮地一副嘴脸。
“我比他的辛苦,应该只多不少,你说是不是?”
“……”
这似有所指的一句话,不仅指拍摄,还指……一些接吻。
她立马老实了。
还有周照语的事,现在她不知道欠了他多少人情。
祁闻年还是和先前一样,对蓝漾稍稍俯身,好让她的抬手不是那么费力。
蓝漾挖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喂进去。他的牙齿轻轻咬住勺子,幅度极小的一震,令她心中涌动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一个小小的勺子,好像一座小小的桥梁,将长河两岸的他们,短暂联系在了一起。
真是恰到好处的一点联系,不深刻,又转瞬即逝,不会在心里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印记,可又确确实实,真正地存在过。
她的手指,离他的唇齿仅在咫尺,她也曾用舌尖一寸一寸丈量过那里。
人来人往,隐秘的情绪成了一把即将点燃干柴的烈火。
蓝漾垂下眼,不去看祁闻年的眼睛,在烈火燃起的前一刻,迅速抽回勺子,再挖了一勺新的奶油。
“不用了。”
祁闻年声音带笑,含着一点喑哑,似在回味。
“这就不要了?”
她意外,单纯是针对他不想吃巧克力蛋糕这件事。
“嗯。”
他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大:“月底要踢世预赛。国家队的比赛,我想用最好的状态面对。所以,现在开始,饮食也要严格控制——”
“但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
“?”
祁闻年晃晃手里的苏打水:“你欠我那么多的人情,不会以为一块小蛋糕就能还完吧?”
“你要什么?”
蓝漾捏了下纸杯,警告:“不能越界。其他的,我尽力满足。”
“别急,”
他故意卖弄玄虚。
“马上就来问你要。”
“……”
*
三人一狗在集市解决午餐,下午祁闻年指定了一个地点,是一家医院。
蓝漾负责开车,两个男人坐在后排。
启动汽车前,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奈何视线仍不受控制地瞄到下面的日期。
抿了抿唇,她将一些泛上心头的陈芝麻烂谷子压下。
“你有朋友生病了吗?”
这时王杰注意到导航终点,关心问。
“说朋友也行。”祁闻年懒洋洋地,玩着手里两个黑袋子的包装飘带:“一个小弟弟,我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两三次。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哦,行。”
车上的时间有点无聊。没几分钟,王杰有了新话题:
“老大,问你个事呗。”
“说。”
“最近我亲戚家有个小孩,说不想卷了,高中想去德国。不过他们又有点犹豫,毕竟年纪太小了。我想着说问问你,你初中那会有这个想法吗?”
祁闻年转飘带的手一顿。
蓝漾拐了个弯,不假思索:“有啊。”
“那为什么没去?是觉得年龄太小适应不了吗?”
他自顾自的。
“敏感内耗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出来。我亲戚那小孩就这样,我还蛮担心……”
“因为我爸踢假球被进去了。”
“……”
王杰一下愣住,后半句话断在喉咙里,夭折。
“没关系,都过去了。”
蓝漾笑一笑,并不在意。
“……”
开了一会,蓝漾觉得脑后有点凉。
趁红灯的功夫,抬眼向后视镜。
祁闻年一言不发,眉头微蹙,墨黑的眸,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他仿佛一直保持着这个神态,直到她愿意隔着镜子与他对视。
那截黑底白字的丝带还在他手里,随暖风吹拂的动静,悄悄飘飞,飘出弧度。
“……”蓝漾收回目光,继续开车。
*
医院病房不许拍摄,祁闻年就停车场里,对镜头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去看望的小孩叫卢卡斯,三岁起就是天鹰座竞技的球迷,还给他当过很多次球童。之前一家三口出去玩时遇到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卢卡斯保住一条命,但下半身瘫痪,终生没有再站起来踢球的可能。
祁闻年知道后,就隔三差五地去医院看他,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哥,你人也太好了。”
王杰震惊:“从前我真没看出来你人这么好。”
“你没看出来的事多着呢。”祁闻年走进电梯,按下八层。
王杰瞥到他手里的两个黑袋子,欸了一声,以为这是给卢卡斯带的礼物:“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哦,这个。”
他低头看了袋子一眼,不假思索:
“护腿板。”
“……”蓝漾欲言又止。
护腿板是放在运动员球袜里,用来保护小腿、降低骨折风险的一种装备,正式比赛时必须佩戴。卢卡斯都瘫痪了,祁闻年送这个给他……
跟送瞎子近视眼镜有什么分别?
她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
……
卢卡斯有一头卷卷的金发,苍白地躺在对他而言很宽大的病床上。
看见祁闻年后,小朋友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脸上浮出兴奋的红晕。
蓝漾和王杰也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祁闻年插兜站在床边,和他聊了几句,然后递过去一个黑色袋子。
“反正你天天躺着没事干,我特意给你找了点事做。”
蓝漾闻言,想大少爷的言行总是如此不同凡响。
根本预判不了他下一秒要干嘛。
“什么事?”卢卡斯好奇地打开包装袋。
“给我画个护腿板,祝我世预赛马到成功。”他甚至贴心地连马克笔也准备好了。
“世预赛?”
小朋友更奇怪了。
“这也需要预祝?不是很容易就可以进了吗?”
三人脸上维持笑容的肌肉,不约而同有点僵。
祁闻年气笑了,很不客气地拍拍卢卡斯的脑袋。
“你知道哥哥的国家多少年没进过世界杯了吗?”
“……”
“少废话,快点祝哥哥好运。
卢卡斯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
这时王杰接到电话,对蓝漾万分道歉,说自己临时有事,必须要先走一步。
蓝漾不太情愿,但还是体谅地答应了。
王杰走后,祁闻年把另一个袋子递给蓝漾。
“?”
“见者有份。”他动作极为自然。
“给你也找了点事做,不用谢。”
蓝漾后退几步,不想接茬:“什么意思?要我也给你画一个?”
“当然。”
“……”
他们俩说的中文,卢卡斯听不懂,眼神不断往两人身上瞟来瞟去。
她深呼吸一口,准备拒绝。
护腿板藏在球袜里,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保护球员最重要的部位。很多球员都会在板上印自己和另一半的照片。
在她看来,普通异性之间送对方亲手画的护腿板,就是一种越界行为。
她不会拿的。
不过……
祁闻年肯定会拿“还周照语的人情”来压自己。蓝漾做好准备,打算告诉他一码归一码,自己可以在别的方面补偿他,而不是打这种似是而非的擦边球。
“球迷们是很不容易的。“
祁闻年的模样依然散漫,依然漫不经心,唇角挂着笑:“大家世预赛看了一年又一年,二十几年看过去了,我们还没进去世界杯正赛。我真的不想让他们继续失望。”
“所以,你也给我点好运?我会好好努力的。”
“……”
蓝漾语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居然没用人情说事,或者那次休息室里意乱情迷的吻、书房里清醒的沉沦……
她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
原来他想的是,这一次的为国出征,不能再辜负球迷的心意。
蓝漾感觉自己在预判他行为这件事上,又输一次,心里不痛快。同时,也对他的话语有点动容。
几秒钟后,她接过袋子:
“注意安全。”
“当然。”祁闻年得逞,碎发下的眼底有光芒跃动:
“还有时间,要不要再去一个地方?”
*
这次由祁闻年开车,赶在暮色降临前抵达。
落日的熔金刺开浅蓝色的苍穹,不断朝四周晕染,渗进云层。蓝漾在一片金光中举目,看见不远处的门牌上有“水族馆”的字样。
“你怎么喜欢来这种地方?”
她和祁闻年并排往里走,直言不讳。
“我以为只有小孩子才喜欢。”
“你不喜欢吗?”
“我?实话实说,确实不喜欢。”
“OK,”他闷笑两声:“可不喜欢你也只能陪我逛,这就是工作。”
“……”蓝漾狠狠掐了掐手里的索尼。
伦敦不是沿海城市,建在市中心的水族馆也不会太大。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两人买票进去,昏灯暗影下,各种鱼类和海洋生物在玻璃后徐徐游动,看得应接不暇。
蓝漾在这方面是纯粹的外行,拍了一会,想起边上还有一个人。
“要不你讲解一下?”
“不行。”
祁闻年摇头:“这些鱼我都不认识。”
“……”你不是很喜欢吗?
蓝漾再次狠狠掐了下手里的索尼。
水族馆大门看着空空荡荡,里面人倒蛮多的。其中,小朋友和下班约会的情侣是主力军。
往里走是一条拱形的隧道。深海倒扣下来,粼粼泛着光。水波一圈一圈打来,勾勒行人黝黑的侧影。
隧道里逗留拍照的游客很多,绝大多数是牵着手的情侣。海水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蓝漾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仔细注意脚下,担心在黑暗中会撞到小孩。
偶尔碰到祁闻年的肩膀,余光瞄到对方手上有动作、正往自己这边抬着手,仿佛准备牵住什么,她赶紧挪开,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他想干嘛?牵手?
“看那条魔鬼鱼,”
然而,祁闻年抬手,只是为了给她指了个方向,笑道:“上班又在吃同事。”
“……”蓝漾顺势看去,果然看见一条小鱼被魔鬼鱼楚楚可怜地逼到玻璃墙上。
小鱼左扭右闪,使出吃奶的劲,最终侥幸逃脱。她在玻璃前站了好一会,忍不住松了口气。
同时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像是某种期待落空。
——在期待他们也像周围的情侣那样,牵着手逛海洋馆吗?
拜托,真要牵上了,带来的只有无尽的不安。他们,绝不可能像真正的情侣那样,脸上随时随地能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世界重新回到海洋时代,成了大型鲸鱼摆尾时甩出的一串气泡。在迷蒙蒙的蓝和暗白色的灯下,她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小鱼庆幸,还是在为魔鬼鱼失落。
慢慢的,小孩彻底消失。周围越来越多的是一对又一对牵着手的男女。各式海鱼海龟游来游去,好奇看着玻璃那端幸福的人类。
女生随意挽着男生的胳膊,或者与男生十指相扣,男生低头对视时,心照不宣的一笑,尽数隐没在黑暗,只有彼此知道。
那种隐隐约约浮现又遮掩的情愫,让蓝漾渐渐走神,她被后面的一个路人撞了下。
不受控地,她往祁闻年身上倒去。
对方没躲,虚虚护住她的腰,以便她保持平衡。
刚要道谢,一只手,拨开波浪涉海而来。
游入了她的指缝。